正文卷 第806章 隱隱的不安(7) 文 / 熾小妖
樓伽微微垂下眼眸，顫抖著伸出手，看著自己一點點蒼白甚至變得有些許透明的手，幽幽一笑，那蒼白的臉和猩紅的血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觸目驚心，彷彿下一秒他就會化作破碎的煙消散。
「我的預言之夢中……他會成為打通異魔通道的獻祭品……無法求死，被困於永無黑暗的牢籠中為了不斷汲取他的靈魂之力……他是被我們的父王作為獻祭品貢獻上去的！但是無論我怎麼去改變這個現象，乃至在不知不覺中把那些像我父王進言的謀士們全部殺死，夢境還是無法改變……甚至在父皇的身上買下了劇毒，也一樣……」
「所以，你選擇親手殺了他？！」墨蓮的心被這樣的事實震驚，那微涼的語氣在無助之時，也冰冷了她的心。
那該死怎樣的一種絕望和苦澀，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墨蓮的一顆心在刺痛著，似乎在為了這樣一個在磨難和痛苦中依舊純粹的靈魂呢。
她無法想像他所承受的痛苦和折磨，他的堅持，他的執著，他的倔強都像一柄柄尖銳的利刃，一點點撕碎他的驕傲。
「是……所以我寧願自己親手殺了他。」抬抬眸，沒有意思的隱藏，說得坦蕩，「明知道他未來的悲苦和淒涼，我不捨得他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受苦……」
手緊緊攥起，墨蓮想起這個把自己逼到了死角的男子，咬著牙氣憤怒罵道：「你為何如此的自私？！」
「自私？！」樓伽聞言自嘲的笑了笑，「可能你會說我自私……但是如果時間重來一次，我還會這麼做，即使他再怨恨於我也一樣……」
墨蓮看著他一副不屈的容顏，無奈搖了搖頭，目光有些悲憫的凝睇著樓伽道：「你錯了，剎邏他成長了不再是你記憶中的那個小少年，更加不會脆弱的被人一擊就碎，他堅強，足以率領大軍和異魔對抗，他不屈，即使面對最心愛的人的背叛也依然冷靜，他睿智，依靠自己的力量獲得了始祖魔的肯定，獲得了他們的傳承……此時此刻，你覺得他還是那個記憶中的小傢伙嗎？」
樓伽的腦海中忽然隨著墨蓮的話語出現了剎邏的模樣，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長得跟他一樣高，他對他厭惡排斥，甚至是憎恨，但是他卻依舊想像以前一樣，為他做好一切。
原來是他做的太多了麼？畢竟這是他自己的人生，是他自己的選擇的道路，沒有一個人會喜歡另一個人如此制約著自己，哪怕他是真心為了自己好。
樓伽的眼神越來越黯淡了下去，他站在烈火結界中，身軀僵硬得一動不動。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四周的空氣和玄陣烈烈作響的焚燒之音縈繞在兩人的身邊，映紅了她和他的眼眸。
他仰起頭，靜靜凝望著遠處，他的笑帶著某種寂寥的味道，孤寂滿溢。
漸漸，他雙眸中透出了某種光亮，似乎是籠罩在眼前的迷霧終究被漸漸的吹散了一般，而混沌之後，卻是清冽的動人的輕笑。
「是麼？」
墨蓮被這笑容晃了晃了眼，回神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樓伽深深的看著那在烈火的映襯之下極為耀眼的人兒，那一雙墨色的眼眸和長髮猶如一團炙熱的火，一點點驅趕他心中的黑暗和冰冷。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開始貪念這樣的溫度和注視？
垂眸，纖長的透明的羽睫悄然遮擋住其中的情緒，他邁開步伐，踉蹌著向母魔走去。
他已經做下了決定，像他這樣歷經黑暗從最昏暗之處誕生而出的一堆爛泥，在雙手佈滿同族鮮血的現在，身上滿負著惡意和咒怨，還能最後與她獨處這一段時間，他已經滿足。
這是上天對他最眷顧的一次安排，他從來沒有這種情緒，滿懷感激。
微微一笑，那笑靨驚艷了時空和歲月，因為身軀的缺失，他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卻沒有則損他自身的風度，一如墨蓮當年看到的那個模樣。
高高在上，俯覽眾生，再苦難也生不出狼狽，再污濘也生不出污穢，他是飽受上天之祝福誕生的預言之子，卻親手折斷了自己的雙翼，放棄了應該屬於他的一切光環，只為了守護那個跟隨在自己身後的小小身影……
在絕境之中，他用自己的方法不斷的逆流而上，那抗爭讓他修長健碩的身軀化成了一具腐臭的皮囊，讓他心中珍藏美好的柔軟化成了穿刺心臟的利刃，讓他追尋堅持的理想變成了蝕骨的劇毒……
當他的身軀變得殘破不堪，當他的心臟千瘡百孔，當他的靈魂失去了耀眼的光澤，那沉澱下來的將是一顆絕對不會因為歲月流逝而變得暗淡的純粹。
墨蓮感覺自己的心一點點下沉，樓伽拖著半邊身軀已經走到了母魔身邊，他緩緩蹲在了她的身邊，用手輕輕拂過了她臉頰，似呢喃般道。
「異魔並不是為了殺戮的存在，他們在守護者那個人的身軀所在之地，冰封王座！只要異魔不死，他就不會甦醒……而那個人從很就開始用死氣來碾滅異魔的意志，長此以往才使得她漸漸變成了模樣，不要怪她，為了她心中的約定，她付出了太多。因為下一任異魔之王的失蹤，她才拖著慘敗的身軀在這裡等了好久好久……」
蒼白的臉，殘破的身軀和從胸腔中緩緩滿溢而出的鮮血，明明是面積不大的一圈猩紅，此刻在墨蓮的眼中似乎已經蔓延不止。
他正在步向死亡，或者說他一早就已經死亡。異界之樹，已經墨蓮的力量下被撕成了碎片，也就是說，即使今日「慕容紫萱」不刺傷他，他也必死無疑……
為了表達自己的忠誠，他獻出了自己的身軀，在死亡之後和異魔之樹融合，停止了自己的時間，異魔之樹一死，時之基再次波動了他流淌的時間，鮮紅的血終於能流淌而出，也代表他蒙在胸腔中的歎息終於得意舒緩。
以死亡換來解脫，以歎息祭奠靈魂……
她幾乎不忍看這樣的一幕，他不顧一切從高處飛身而下，難道只能換來這個結局？她皺眉咬牙，深深吸了一口氣道：「異魔之王？它竟然已經出生了？」
樓伽緩緩點頭：「是，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經誕生了，但是卻被那個人偷去了你們的寰宇之中，異魔王和母魔無法交接，異魔才會發動了對寰宇的攻擊，不是為了廝殺，是為了尋回他們的王！然而當他們長年被死氣污染，才會漸漸失去了神智……」
「你是說，寰宇大軍和異魔的廝殺，完全是因為被人的陰謀！」墨蓮猛然抬眸，眼色冰冷無比，深沉的怒火翻滾而出，似乎想要將空間都撕裂！
「是。」樓伽平靜道。
「那你為什麼會選擇幫助異魔？」看著樓伽漸漸虛弱的臉龐，墨蓮壓下心中的怒火和哀傷，盡量平靜的道，如果說他一開始殺死剎邏是因為絕望，那為何最後要還要做無用功！
「因為你的出現！」樓伽抬眸淡淡道，「你的出現我無法預言，是你改變了剎邏的命運。」
初遇時的那一眼，那帶著狡黠和銳利的眼神，透亮澄澈看似簡單，卻又帶著屬於自己的倔強和謀略的眼神，已經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以後的每一次碰撞，每一次相聚，每一次交鋒，每一次試探都讓他對哪一個靈魂的主人越來越眷戀。
她對敵人狠辣絕情甚至是卑鄙無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她為了自己的同伴卻會不惜一切，她的靈魂沒有一絲的雜質，黑即黑，白即白，從不遮掩偽裝，多麼耀眼而又恣意的存在。
每當他想到那靈動的眼神時，莫名心中的罪惡都會得到洗滌。
越是缺少的東西，就越是嚮往……所以他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將她的身影放入了心間吧？
「僅此而已？」墨蓮一愣，如果是這樣也太簡單了吧！
樓伽斂回思緒，淺淺而笑：「如果你的存在已經給了剎邏另一條道路，那我為什麼不盡自己的力量，給他的未來帶來新希望？」
新的希望……
這個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絕望。
為了心中所愛之人，為了那曾經唯一的溫暖。他願投身為魔，即便受萬人唾棄；他願獻魂於亡，即便將萬劫不復；他只為了在那混沌的天幕中，為他們撕開一條縫隙！讓希望之光，指引他們前行……
一切的黑暗，有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一切的絕望，由他一個人背負就夠了……他願他愛的人，永遠活在溫暖與光明之中！
如果可以，他只願他愛的人，能夠稍微記得他，哪怕是一個模糊的影像……可是可能麼？
「吶，墨蓮……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們做的事情了……如果我沒猜錯，母魔和異魔之王所守護的秘密，就是冰封王座的地址，我會進入他的精神之中，你仔細看清楚了。」樓伽的手輕柔劃過母魔的臉頰，平靜無波的道。
而話音一落，一股澎湃的力量從樓伽和母魔的身上爆發，似乎是想要燃盡最後的一份力量！
「樓伽，你等等！」墨蓮立刻向前一步想要制止住樓伽，卻發現他的手已經悄然和母魔身上的觸手融為了一起。
那不斷飛舞的觸手似乎找到了下一個依托的工具，貪婪的汲取著樓伽身上的能量，而母魔的身軀也漸漸的充盈了起來，她悄然睜開了眼，那裡面帶著一絲迷離和暗淡，最後在看向樓伽時張開幽幽道：「樹……冰……」
樓伽摸了摸母魔滑膩的腦袋，笑道：「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母魔的身軀漸漸開始單薄了起來，因為堅持者要找到異魔之王，她已經堅持了太久了，久到連自己的本心都要忘記。
墨蓮被母魔身上那種猛烈的氣息推舉而開，無法靠近，而此時四周的結界忽然發出了一陣極為劇烈的鳴響，墨蓮、樓伽和母魔同時回眸看去，一道金色的身影撕裂玄陣而來！
那男子流淌了一臉金色的鮮血，璀璨的金色眼眸中盛滿了滅世之怒火，點綴環繞在他的身後，猶如從火和光中誕生的神明！
樓伽靜靜看著晝殛的身影，看著他極為霸烈地碾碎玄陣猛地掠到了她的身邊，將她猛地攬入了自己的懷中，看著他幾乎顫慄瘋狂的擁抱著她，看著他將自己全部的思念和擔憂全部付諸於她……
他的心莫名的輕輕一顫，有苦澀，也有釋然。
他想，他知道為什麼墨蓮會選擇這個男人。
他和她一樣有著永不認輸的靈魂和意志，如果是那個人的玄陣，他知道自己的無法打破就將不再勉強吧，而他卻意志努力到此刻，將她成功地再次抱入了懷中。
兩個同樣倔強的靈魂，兩個同樣期盼奇跡的靈魂，一定能為這片寰宇帶來心的希望……
原來這樣的結果，也不差呢……
微微一笑，樓伽垂下了眼眸，將全部的注意力再次放在了母魔的身上，緩緩閉上了眼眸想要將自己全部的靈魂沉入。
只要進入其中，就能讀取那被母魔隱藏起來的消息，只有掌控了先機，他才能為他們多爭取多一份生存的機會！
就讓他用他腐朽的身軀和靈魂，成為他們手中那披荊斬棘之劍，迎來希望！
就在樓伽準備完全之際，距離他們較遠的人們也全部進入了玄陣中，眾人都發現了準備和母魔進行融合的剎邏和躺在一旁的慕容紫萱。
而剎邏的眼神祇是輕輕掃過樓伽，便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慕容紫萱身上，他心中猛然一跳，本能的向著慕容紫萱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