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70章 微妙(2) 文 / 泡芙笑笑
雲傲替冷香凝鬆了髮簪,二人平躺於柔軟的龍床上,雲傲習慣睡硬床、蓋薄被,這樣容易早起,但他的印象中,冷香凝喜歡軟而暖的床鋪,於是他命人墊了厚厚三床頂級棉花褥子,把蓋的也換了。
冷香凝還在哭,他探出手,像十八年前那樣,輕拍著她的肩膀,細細地哄她入睡。只要一想到她被囚禁在一個僻靜的院子長達十五年,他的心,就痛得難以忍受。他還有什麼理由不遷就她、不對她好?
冷香凝一抽一抽地哭著,慢慢地,哭聲減弱,最後,她止住了哭泣,吸了吸鼻子:「我餓。」
雲傲咧唇一笑:「我這叫御膳房給你做好吃的,你想吃什麼?」
冷香凝脫口而出:「牛柳和肉肉。」
雲傲立刻吩咐多福海去打理,很快,多福海就端了冷香凝喜歡的菜式上來了。
冷香凝吃了幾口,眉頭一皺,雲傲問道:「香凝,不好吃?」
冷香凝味同嚼蠟,食不下嚥,她沒有回答雲傲的話,只是越吃心裡越難受,吃到最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滑落了雙頰,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是想哭。
雲傲抬手拭去了她雙頰的淚,眸光看似柔和,實則藏了一分不為人知的暗湧,他給多福海打了個手勢,多福海會意,躬身退了出去。
冷香凝沒吃多少,梳洗完畢後就含淚睡了,臨睡前還不停地警告他不許咬她。
雲傲儘管很想做什麼,卻也沒有真的強迫她,他們分開太久了,香凝又只剩孩童的心智,排斥男女之事實屬正常,反正來日方長,香凝總會有接納他的那一天。
於他而言,能夠再次看到香凝已是來之不易,所以明明還有那麼多折子要批,他卻是硬是陪了香凝一個時辰,直到桑玥求見,他才戀戀不捨地起身。
關於桑玥的居所,目前尚未敲定,按理說,儲君的府邸跟皇子府邸一樣,都設在宮外,未嫁公主們則是留住皇宮,但桑玥既是儲君,也是公主,她究竟住哪兒就成了父女兩個爭得面紅耳赤的話題。
雲傲一直不贊同桑玥跟慕容拓來往,因此,他希望把桑玥放在身邊,看得牢牢的,桑玥一門心思要跟慕容拓朝夕相對,她便想住在宮外逍遙自在。現在,這個話題爭執不下,桑玥仍舊是住在姚府。
雲傲走進御書房,桑玥行了一禮,心平氣和道:「兒臣參見父皇。」
雲傲冷沉的目光一掃,發現桌上的折子有被動過的痕跡,他隨意翻了翻,竟是都被批閱了。他沒表揚,也沒怪桑玥越權:「有什麼事?」
自從冊立了桑玥為皇太女之後,雲傲對桑玥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他的眼神和話語裡再不復往常的輕柔和關切,總是十分的嚴肅和冰冷。
桑玥則是一直和他保持著一定的態度上的距離,她開門見山道:「姚秩是個可造之才,加上他查案有功,兒臣想舉薦他入軍。」雲傲已對荀義朗起了疑心,她不得不防著雲傲的暗箭。當年,從荀義朗堅持要親自照料冷香凝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今日的命運。雲傲不會把冷香凝如何,卻斷不會放過荀義朗。荀義朗雖不是她的父親,卻給予了桑楚沐和雲傲都不曾給她的力量。她,是站在荀義朗寬厚的肩上,才觸碰了這遙不可及的高度,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荀義朗,哪怕雲傲也不行。
雲傲深沉的眸光掃過桑玥無波無瀾的臉,盯了許久,眸中深沉的暗影一點一點地化開,他的語氣仿若也輕鬆了幾分:「這種小事以後不必稟報朕,自己看著辦吧,今日早些歇息,明天是你頭一回上朝,不得出現任何差池。」
「是,多謝父皇。」桑玥並未因雲傲答應得如此坦率而沾沾自喜,相反,她頭一次以儲君身份和雲傲相處,就已經從雲傲的身上感受到了帝王的猜忌和威壓。若她只是個單純的公主,雲傲會待她無比寵溺,可一旦她成了儲君,呵呵,他們這兩父女的關係就變得有些微妙了。
雲傲的雙指捏了捏眉心:「你身為皇太女,住在臣子的府邸實在太不像話了,三天之內,必須入住東宮。」
桑玥原本已經跨出門檻的腳頓了頓,轉過身,扯了扯唇角,半是應允半是威脅道:「讓我入住東宮可以,慕容拓跟我一起。」
「不行!」
桑玥的眼底浮現起無盡的從容:「母后同意了的,已經頒布了皇后懿旨,母后剛回宮,父皇就拂了母后的面子,母后在後宮怕是難以服眾了。父皇疼愛母后,應該不會樂見如此的,再者,父皇和母后的關係也需要多加修復,兒臣完全是為了父皇著想。沒什麼事的話,兒臣先行告退。」她相信,雲傲不會在新尋回冷香凝時就惹對方生氣。不過,雲傲今晚的情緒似乎不太對勁。
桑玥走後,雲傲靠在椅背上,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但不是為了慕容拓入住東宮一事,他拍了拍手,一道暗影從門外進入,他聲沉如鐵道:「封了白雲庵,重刑審問每一個見過皇后的人!」
「是!」
「不要走漏風聲驚動了太女。」
「屬下遵旨!」
飄忽了十數日的大雪停了,但枝椏上仍是覆蓋著厚厚的雪,夜風一吹,積雪簌簌滑落,沙沙作響。
桑玥離開御書房後,去往了未央宮。懷公公已是未央宮總管,小河子是冷香凝的貼身太監,有兩個聰穎的人在一旁,桑玥的心略微寬了一些。
懷公公把各宮妃嬪送的禮物列了份清單,遞到桑玥的手中,恭敬道:「殿下請過目。」
桑玥瀏覽了一遍,上至荀淑妃,下至劉貴人全都送來了相當不菲的賀禮,其中以荀淑妃的最為豐厚,她送了一對東海夜明珠、一支西洋參和一套紫金打造的金五事。荀淑妃是為數不多知曉真相的人,她早就知道冷香凝會回宮,準備得充分些倒也說得過去。
姚賢妃的禮物算作中等,見禮如見人,譬如在祭壇冊立儲君時,為她全力說話的是冷華、高尚書和戚淵明,姚家人並未吱聲,繼續秉承一貫的中立原則。
她不覺得失望,姚家是所有家族裡最為謹慎的一個家族,姚家人接納她,並不代表願意為她陷入權勢的漩渦。如果姚家人想跟皇權之爭搭上邊,早些年就會開始支持雲笙了。
她看完,用筆畫了幾個圈,把清單遞給懷公公:「做了記號的拿去檢驗一下,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如有,仔細查探都經過了誰的手。還有,皇后喜歡清靜,平日裡別讓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靠近她。」
「奴才遵旨。」懷公公明白桑玥的意思,皇后娘娘心智不全,若被其他人知曉,難免拿此大做章,屆時,本就不太穩當的太女之位又得抖上三抖了,他接過清單,又道:「殿下,華陽夫人先前派人遞了牌子,想求見皇后娘娘,您看這個可以嗎?」
桑玥的瞳仁動了動:「華陽夫人是皇后的生母,見面無可厚非,你仔細安排就是。」
「是。」
桑玥看向小河子:「小河子,從今晚開始,你密切關注朝陽宮的動靜。」
小河子乖巧地點點頭。
桑玥又吩咐了一些事,才帶著子歸前往了朝陽宮。
朝陽宮已被畫地為牢,門可羅雀,守門的太監一見到桑玥,急忙跪地行禮:「奴才參見太女殿下!」
桑玥微揚手,淡道:「平身,本宮進去看看冷貴人。」
「這……」太監面露難色,「皇上說不許任何人探視冷貴人。」
「這任何人,並不包括本宮。」桑玥雲淡風輕地說完,語氣裡已含了一分警告的意味,太監愣了愣,最終還是沒膽子攔住桑玥,退到了一旁。
偌大的朝陽宮只剩下畢女官一個宮人,她燒完洗澡水又去了廚房給冷芸熬藥,當桑玥踏進昔日奢華熱鬧、今昔沉蕭瑟沉悶的大殿時,冷芸正虛弱地靠在床頭。
她的面色蒼白自不用說,流了那麼多血,還能苟延殘喘,已是命大至極,只是為了止血保命,蒼鶴不得已用內力震碎了她的**,一如當年蒼鶴救荀淑妃使用的方法一樣。這大概可以稱為「因果循環」。
「冷芸,恭喜你,重新回到了**。」桑玥踱步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浮現了一絲探究,「這回,你還有沒有勇氣和決心像十八年前那樣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呢?」
冷芸若無其事地掃了桑玥一眼,仿若對她的挑釁置若罔聞,但那纖長睫羽顫出的不同尋常的節奏還是洩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感受。她恨桑玥!恨不得把桑玥千刀萬剮!當初,她就不該貪念折磨冷香凝的快感,她應該直接讓那對母女命喪黃泉!心裡這樣想,嘴角卻勾起了一抹淺笑:「你又比我好得到哪兒去?林妙芝能活嗎?她的孩子你找得到嗎?你還不是要一輩子活在自責和抱憾之中?」
桑玥知道冷芸會如何激怒她,早做了思想準備,便不會被她激得情緒失控,「讓我猜猜,妙芝的孩子在哪兒呢?在胡國的豫親王手中,是也不是?」
她思前想後,覺得冷芸從太后手中搜刮到太后和豫親王有染的信件不太可能,多半是豫親王主動給她的,由此推斷,冷芸必是把林妙芝的孩子藏在了豫親王那兒。
冷芸並不否認,難掩鄙夷地道:「你知道又如何?你敢找過去嗎?」
桑玥淡笑出聲:「激將法對我沒用,我怎麼找就不勞你費心了。」
冷芸為桑玥的鎮定稍稍側目,但很快,她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仰頭大笑了起來,「你找不到他的!你永遠都找不到他!桑玥,你固然聰穎,但我精心策劃了十八年,豈是你臨時起義就能各個擊破的?我告訴你,你不僅會失去林妙芝,失去她的孩子,還會失去荀義朗!若我猜的沒錯,皇上已經開始懷疑荀義朗了吧!當年的姚俊傑是怎麼死的,荀義朗的下場只會比他的更慘!你就看著,你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你而去,你卻束手無策吧!你儘管做你的太女!做一個孤家寡人!我已經沒什麼好失去的了,你要折磨我,儘管來呀!來呀!」
聽冷芸的口氣,當年姚俊傑的死不是冷家造成的,而是跟雲傲有關,冷家替雲傲背了個大黑鍋。話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冷芸這麼激烈地讓她防著雲傲,不也存了一分挑撥她和雲傲關係的念頭?一念至此,她並未接過冷芸的話柄,而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聲輕如絮道:「你真的沒什麼好失去的了?」
冷芸抬眸對上桑玥如鬼魅般閃動著幽冥鬼火的眸子,不知為何,心砰然一跳,打了個哆嗦。
「其實折磨你有什麼意思?你這殘花敗柳,我還真看不上。」桑玥淡淡一笑,「呈上來。」
桑玥的唇角微微勾起:「你大概還不知道吧,你懷孕以來,每隔幾日都會吃到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比如用腐屍餵養過的腐爛的海魚。」
話音剛落,子歸拿出一個用布捂得嚴嚴實實的大缽,她扯了布,一股腐臭瞬間瀰漫了整個房間,冷芸的胃裡一陣翻滾,她瞟了一眼大缽裡的東西,「嘔——」的一聲,把剛剛吃進去的清粥全部吐了出來。
那……那不停有或大或小、或細或粗的白色蛆蟲蠕動的黑漆漆的魚,真是她每天吃的膳食?
桑玥嘲諷一笑:「照我說,你吃都吃了那麼多了,現在裝噁心有什麼用?」
冷芸從前不信,現在見識到了,才知這個侄女兒有多**!她就不怕噁心到自己?
桑玥讓子歸把大缽放在冷芸可以直接看到的桌上,實際上,她不是打算給冷芸看的,她淺淺一笑:「這樣就受不了了?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處事永遠不驚呢!你替我照顧了母后那麼多年,如今你深陷囚籠,我是不是該報答你當年的照顧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