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48章 命懸一線(3) 文 / 泡芙笑笑
他相信,覆滅姚家,於桑玥而言,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她對姚家的庇佑,並非完全出自利用之心,起碼,在她轉身的那一瞬間,眼底極悲極苦的神采絕非作假。
其實自從華清宮一事後,眾人對桑玥的身份就隱約有了這方面的猜測,尤其是姚清流,直接修書給了姚鳳蘭,威脅姚鳳蘭,若不說實話,就把她從族譜了除名。姚鳳蘭當然說了實話,但每一句都是對桑玥的疼愛和感激。他相信自己的女兒,也相信桑玥,但他不確定其他人會否和他一樣。因此,他才選擇作壁上觀。
雲笙沒想到大家會如此盲目地護著桑玥,桑玥是在利用他們啊!他們難道真的心甘情願被利用了嗎?他側身,面向座上的兩位老人:「外祖父,外祖母,我不是對桑玥有意見,我只是提醒大家,多加注意而已,畢竟……」
「三皇子,是誰告訴你這些事的?」姚清流沉聲道出了重點,他不記得姚家人告訴過雲笙,姚馨予失蹤了一晚。
「是……」雲笙猶豫了片刻,道:「是雲陽。」
姚清流的手狀似無意地落在桌上,卻敲得茶盞鏗鏘作響:「雲陽是冷貴妃的兒子,他才是真正跟我姚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三皇子居然會聽信他的挑撥,真是令我十分寒心。」
雲笙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他雖氣急敗壞,可仍故作恭敬:「外祖父,我不是聽信了雲陽的挑撥,您看,桑玥自己也承認了,她是皇后的女兒,她瞞著我們那麼久,這本身就不對!若非我今晚揭穿了她的身份,她或許會一直隱瞞下去!至於那句關於桑玥和六王子的質疑,我也只是問問,並未妄斷。」
陳氏哭成了一個淚人兒,就在桑玥轉身離去時,她的心砰然就碎裂了一般,一年半的相處,誰能偽裝得天衣無縫?她一隻腳踏進棺材的人,怎麼會這麼久的時間還瞧不出虛情假意?
姚清流沒有立刻回復雲笙的話,而是拿出帕子擦去了愛妻臉上的淚水,寬慰道:「玥兒不走,你別把身子哭壞了。」
這句話的意思太明顯了。雲笙看著大家對桑玥的維護,心底百感交集,瞳仁徐徐攢動,流轉著不可思議的波光。大門敞開,冷風如梭,吹過他略微燥熱的雙頰,冰涼的觸感像一隻安撫人心的大掌,把他的躁動一點一點抹除。
良久,他似是不信,喃喃出聲,不經意間將矛頭掉轉了一個方向:「難道是我誤會桑玥了嗎?難道我謹慎地為姚家考慮有錯嗎?我喜歡了馨予那麼多年,到頭來,她卻愛上了冷煜安,這一切的一切裡,又都有著桑玥的影子,我不該懷疑嗎?」
從他的角度來講,會出現這種懷疑無可厚非,因此,眾人沒有責怪他。只是,桑玥看向他的眼神已不若先前那般緩和了。雲笙難道真的沒有懷疑過雲陽的挑撥之心?未必!可雲笙還是這麼做了,說明,雲笙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威脅。
雲笙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這一刻,她突然覺得,姚賢妃的意外承寵,或許不是個意外。
姚清流意味深長地看了姚俊明一眼,姚俊明會意,走到三皇子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一個長輩的口吻,道:「三皇子,關鍵時期,我們更應該齊心協力,不管玥兒是不是皇上和皇后的女兒,都不應該成為我們相互猜忌的因素。我們疼愛玥兒,就如同疼愛你一樣。」
雲笙的神色稍作緩和,姚家是他最堅實的後盾,姚俊明這算是表態不會襄助雲陽,那麼,他的心也可稍稍放下了。只是,姚馨予和冷煜安的情愫卻是他無論如何也跨不過去的坎。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姚馨予一眼,姚馨予被弄得頭皮一陣發麻,不由自主地往姚奇的背後縮了縮,姚奇反手環住她,以平靜的眸光對上雲笙的逡巡。
事已至此,雲笙多說無益,和姚俊明一同離開了花廳。
姚家人接納桑玥,不代表,他們接納冷煜安和姚馨予來往。
當晚,姚馨予就被禁了足,自從,不得獨自出入院落,更不能踏出姚府。
林妙芝陪著桑玥回了暖心閣,一路上,二人靜謐無言,只在暗夜裡並肩前行。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林妙芝的眼底……水光閃耀。
桑玥的身份沒有對府裡的下人公佈,大家依舊二小姐、二小姐地叫著,只是,除了陳氏和姚馨予,其他人在跟她相處時,恐怕都會多上一分敬畏。所謂禮制不可廢,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好比雲笙再怎麼跟姚家人熟絡,絕大多數人也都尊稱他一聲三皇子。
沐浴過後,桑玥躺在床上,林妙芝今晚也宿在了暖心閣。
熄了燭火,二人就那麼望著黑漆漆的帳頂,和反射著微弱月光的穗子,林妙芝握住桑玥的手,輕聲道:「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桑玥的唇角微勾:「怎麼不記得?某個人啊,為了讓韓玲萱出醜,愣是把一首絕世好曲弄得跟彈棉花似的,韓玲萱跳起舞來,就跟那地面的跳蝦差不多。偏你彈完,還對我調皮地眨眨眼,彷彿與我一見如故,那時我就在想,這個人可真是有趣,我們認識嗎?」
「說到擠眉弄眼,」林妙芝笑出了聲:「其實,我忘了告訴你,你和慕容拓在巷子裡對峙的時候,我就在對面的酒樓,看得一清二楚。」
桑玥愕然:「你竟是……偷窺了我和慕容拓那麼久。」難怪,她會露出那種調皮的神態。
林妙芝笑得更開心了,那咯咯的笑聲在安靜的房間如銀鈴、如天籟,直直撞進桑玥的心間,桑玥側目,自暗夜裡尋到了那雙璀璨的眼眸,已多久沒有聽到她如此暢快的笑聲了。
林妙芝也側目,對著她瞇了瞇眼,狡黠地道:「你真是很色啊,十三歲,怎麼就有膽子把慕容拓給吻了呢?」
桑玥甩了一句玩笑話:「先下手為強,佔了他,免得他被人給搶了。」
林妙芝又笑了許久,直到笑出了眼淚,她才神色一肅,道:「知道嗎?我其實,也恨過你的。」
「因為桑玄夜?」語氣並無多少詫異。
林妙芝一口承認:「是,起先是嫉妒,你還記得翠柳嗎?」
翠柳和翠竹,都是滕氏送給桑玄夜的通房丫鬟,翠柳懷了桑玄夜的孩子,卻被桑飛燕陷害,死於非命,並企圖嫁禍給她,她當然記得,「怎麼了?」
「你大抵沒有發現吧,翠柳跟你,有著同樣白皙的膚色,遠遠看去,你們是有一、兩分相似的。」林妙芝停頓了片刻,桑玥十分有耐心地傾聽著,林妙芝接著道:「就因為這一、兩分相似,所以桑玄夜專寵她一人,桑玄夜,愛你。」
愛,林妙芝用了這樣一個厚重的字眼。
桑玥沉默,她向來極少關注感情方面的事,認為這些沒有必要,是以,她對桑玄夜的情愫毫無察覺。
林妙芝自嘲一笑:「我一邊和你做著朋友,一邊又在心裡嫉妒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噁心。」
桑玥卻是想到了更深層,林妙芝哪怕嫉妒她嫉妒得抓狂,也從未背叛過她一次,除了慕容拓,只有林妙芝,讓她疼,疼到了心坎兒裡。
林妙芝吸了吸鼻子:「桑玄夜的確對我使用了cui情香,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賭一把,賭這清清白白的身子,加我那顯赫尊貴的侯府千金身份,能否留住他的一顆心。」
桑玥覺得今晚的林妙芝似乎很需要發洩壓抑了幾年的怨氣,她便也不出聲打擾,不管林妙芝說什麼,她都聽著。她想罵林妙芝傻,可話到唇邊又落下,陷入情網的人,哪個不傻?
「那一次在馬車上,我掀開了簾子,冷風灌入,你打了個噴嚏,他緊張得趕緊叫我放下簾子。」
「他貪圖世子之位不假,但想保護你的心也是真的,他偷兵符,其中一項條件就是讓慕容耀放過你,玥兒,如果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你還會將他五馬分屍嗎?」
「會。」桑玥不假思索地道:「從他和慕容耀狼狽為奸,害得你毀容的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了,讓他不得好死,即便他不刺殺桑玄安,也改變不了這個厄運。」
林妙芝緊了緊和桑玥握著的手,眼角的熱淚冒個不停:「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桑玥擦了她的淚,和林妙芝的友情不如和慕容拓的愛情來得那般轟轟烈烈,卻同樣的刻骨銘心。不論失去誰,這種痛苦都不是她所能承受的。慕容耀,桑玄夜,冷昭,他們之所以死得慘,不是因為得罪了她,而是因為動了林妙芝。
這一夜,桑玥好眠,林妙芝無眠。
翌日,天氣晴好,姚府的氣氛卻格外壓抑。
銘嫣生病了,得了痘疹。
痘疹這種病,傳染xing極強,且不易治癒,年紀越大,風險越高。
若是姚秩得了痘疹還說得過去,畢竟他天天往外跑,接觸的人十分之多。但銘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姚俊明和姚秩,她根本不跟其他人有親密接觸,她是如何得了這痘疹呢?
好在昨晚,姚俊明宿在南宮氏的院子,否則,今兒也該跟銘嫣一樣,臥床不起了。
姚俊明始終覺得這件事有蹊蹺,仔仔細細地排查了之後,在林妙芝送的暖手捂上發現了端倪。而繼續追溯源頭,又發現那暖手捂的毛料是南宮雪送過來的。
不論如何,林妙芝在姚府的處境尷尬了。
但是姚俊明到底還是理智的,在他看來,林妙芝沒有理由陷害銘嫣,何況,林妙芝入府後跟銘嫣很是談得來。反觀南宮雪,因著是南宮氏的侄女兒,許對銘嫣心存怨恨,打算趁機報復。
於是,姚俊明找到了南宮氏,恰好,南宮雪也在。
姚俊明一臉鐵青,正色道:「南宮雪,你為什麼要害銘嫣?」
南宮雪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強的慌亂:「我沒有啊,姑父,我沒有要害銘嫣啊!」
南宮氏並不清楚南宮雪和林妙芝的誤會糾葛,她忙勸解道:「相公,誤會一場,或許是運送料子的下人得了痘疹自己卻不知道,再說了,雪兒把料子送給了林小姐,誰也沒料到林小姐會做成暖手捂送給了銘嫣啊。」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姚俊明就心生了警惕:「難不成,她從一開始……是準備陷害林妙芝的?」
此話一出,南宮雪的腿倏然軟了,她的身形一晃,扶住了南宮氏。這等心虛的表現,別說姚俊明,就連南宮氏這個姑姑都看出來了,南宮氏勃然變色:「雪兒,你當真對林小姐起了歹心?」
南宮雪的一張俏臉蒼白蒼白,說話也支支吾吾:「我……我……我沒有……」
林妙芝是姚馨予的救命恩人,亦是桑玥的摯友,姚府誰不是把她當貴客看待的?南宮雪倒好,還沒過門,就開始給人家使絆子了!姚俊明心裡對這個準兒媳滋生了一些不滿:「南宮雪,你為什麼要這樣陷害林妙芝?你今天最好把話說清楚,不然,你別怪我不認你這個兒媳!」
南宮雪嚇得六神無主,泣不成聲:「我……我是有些害怕她會搶走大表哥,但我……我真的沒有害她……最後一刻,我命人把那些有痘源的料子給撤了,換上了新的乾淨的料子。姑父,你相信我!」
尚未過門,姚俊明不欲親自苛責她太多,南宮氏卻是不得不教訓一下南宮雪的:「雪兒,你大表哥跟林小姐之間清清白白,談何誰搶了誰一說?你真是,太糊塗了!」
南宮雪哭得一塌糊塗,拽緊南宮氏的袖子,哀求道:「姑姑,我錯了,我不該誤會大表哥跟林小姐,但是我真的懸崖勒馬了,我也不知道,這料子為什麼還是有問題!你相信我!這件事,求求你,不要告訴大表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