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16章 洞房花燭(1) 文 / 泡芙笑笑
桑玥不可置信地自嘲一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冷貴妃心懷不軌,雲傲也不遑多讓。前者是要除掉我,後者是要利用我!」
桑玥把下午所有的事在腦海裡過了一遍,總算想明白盧王傍晚時分那些不合常理的舉動師出何名了。只怕獵鹿園和麗公主的一場「巧遇」根本是三王子送給盧王的一齣好戲,目的是讓盧王那個色鬼看上她。
而雲傲來這邊狩獵,本就是存了跟胡國和談的心思。她就說熄族怎麼憑空多了個外姓王爺?按照日子回算,盧王不正是烏蘇女皇駕臨了熄族之後的才被冊封的麼?
想必是三王子和冷煜安達成了共識,打算利用盧王除掉慕容拓或者重傷慕容拓,一旦慕容拓倒下,她的處境就堪危了。
只是雲傲未必沒有自己的計量。
桑玥的胸口起伏得異常厲害,她甚至顧不得掩藏自己的情緒,怒氣沖沖地闖入了雲傲的氈房。
守門的侍衛見著是她,並未阻攔,反而恭敬地行了一禮。
雲傲的氈房與他們居住的帳篷截然不同,不僅規模極大,而且用薄薄的雕花木板隔成了一個正廳,一個主臥和一個偏間。
正廳內,紫銅熏爐裡飄出裊裊輕煙,赫然是他慣用的龍涎香,只是這龍涎香裡似乎添了一分淡淡的竹香,叫人心境平和。
但現在莫說竹香了,就是把一整片竹林給桑玥砍了,桑玥也無法保持平和的心境,尤其,當她在雲傲的身旁看到了諂媚的麗公主時,整個人頓時就被澆了盆火油,幽冷的眸中跳躍起毀天滅地的烈焰。
這樣的桑玥是雲傲從不曾見過的。
他的笑容微僵,語氣如常:「誰惹你了,氣呼呼的?」
麗公主早從三王子那兒得知了桑玥的身份,是以,對於雲傲容忍桑玥如此無禮的行徑並不覺得多麼奇怪,她故作詫異地道:「皇上,您對桑小姐真好。」
說著,親自為雲傲斟了一杯茶,又為桑玥斟了一杯茶,起身端著茶走到桑玥面前,完全不復在獵鹿園的囂張跋扈,整個人柔弱春柳、纖若清風,連帶著話語也軟綿綿的,倒是令桑玥憶起了曾經的桑飛燕。
「桑小姐,其實我是來向皇上請罪的,方才在獵鹿園多有衝撞,還請桑小姐不與我計較。」
桑玥從她手裡搶過茶杯,想也沒想,就潑了過去,麗公主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水燙得臉頰劇痛,躬下身子,雙手捂臉,顫聲道:「桑小姐,你這是做什麼?」
桑玥把空杯子一扔,言辭犀利地道:「你得罪的人是我,跑來找皇上請什麼罪?依我看,你八成是來勾引皇上的吧?」
雲傲似笑非笑地欣賞著桑玥的無理取鬧,對於麗公主投來的求救眼神置若罔聞,只靜靜品茶。
麗公主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個女人不論在何種情況下都不能不管自己的容顏,好在這茶水,已涼了五分,若桑玥早些到來,早些潑她,她還不得毀了容去?思及此處,她忽而有些後悔接這個燙手山芋了,她勉力將眸子裡閃動著的一絲後怕逼出眼角,順帶著,也逼出了兩行清淚:「桑小姐,我縱然有錯在先,但我既是來認錯的,你就不該如此侮辱我、傷害我,我倒是想反問你一句,這就是你們大周的待客之道?」
「客?」桑玥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幽默的笑話一般,笑得眉眼彎彎,「你是客人嗎?你手裡有帖子嗎?夫余大王知道你跑下山來勾引皇上了嗎?」
「你……你……」麗公主被桑玥咄咄逼人的架勢和露骨的言辭給弄得面紅耳赤,一時,竟不知如何辯駁。她雖說是為了三王子才跑來求見雲傲的,可內心也的確存了幾分勾引雲傲的心思。熄族那個冰天雪地的山脈她已經呆夠了,所以十分地嚮往繁華富饒的京都,也很是羨慕桑玥身上穿的貢錦和頭上戴的珠釵。但聽桑玥的口氣,明顯不願意接納她!
雲傲淡淡地牽了牽唇角,含了一分責備的語氣,道:「你的火氣怎麼這麼大?狩獵不好玩麼?」
桑玥微微撇過臉,吸了吸鼻子,眸中似有水光閃耀:「我火氣大怎麼了?我就是氣憤!就是窩火!就是不想看見這個什麼麗公主在我面前轉來轉去!」
「麗公主請回吧。」
雲傲不夾雜絲毫情緒色彩地吩咐了一句,麗公主瞪大了亮晶晶的碧藍眼眸,不可思議地盯著桑玥,但最終什麼也沒說,給雲傲行了一禮,含淚退出了氈房。
再無旁人,桑玥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利用我!」
雲傲的濃眉微微一蹙,神色無波無瀾,唇角卻微微勾起:「朕怎麼利用你了?」
桑玥把手裡的圖紙仍了過去:「你當我是傻子?盧王根本不是熄族人!他,是胡國的王爺,烏蘇女皇的親哥哥!他傷了慕容拓,害得慕容拓生死不明!別告訴我,你毫不知情!」
烏蘇女皇的兄弟繁多,但又肥又醜又好色的非梁親王烏蘇劾莫屬。烏蘇女皇怎麼會派個草包過來和談?只怕她壓根就沒有和談的**,只想挑起事端,有個發兵的借口。
「那又如何?」雲傲漫不經心地道:「他要是連這點劫數都扛不過去,有什麼資格娶你?」
「呵,敢情你的出發點是為了我啊,我真是感激涕零。」桑玥的眸子裡漾起極嘲極諷的波光,「可是你有什麼資格管我?」
雲傲的臉色一沉,語氣也一沉:「朕是你父皇。」
「別,你是大周的天子,我一介草民高攀不起,」桑玥氣得聲線都在顫抖:「諸如你這種利用人的手段,連向來自詡狡猾的我都自愧不如!你把我指婚給盧王了,對不對?你表面想通過他的手除去慕容拓,實際,卻是希望他死在慕容拓的手上,禍水東引,從此讓南越和胡國對立,是不是?」
按照地形來看,胡國並不怎麼跟南越接壤,中間隔著大周,但奇特的是,胡國的松江跟南越的**同匯一處,這就好比,兩國的尾巴是相互攀纏的。真要打,也不是打不起來。
雲傲的眼眸裡劃過一抹異常奪目的流彩,但轉瞬即逝,很快,再度深邃暗沉:「他不是要娶你麼?娶了你,就是我大周的駙馬,遲早會幫著大周對付胡國,朕只不過加速了進程而已,有何不妥?」
「這才是你狩獵的目的,你狠,你的心裡,從來只有你自己,只有江山,只有名利,你這種人,永遠別想干涉我的終身大事!我是南越的曦王妃,我是桑玥,跟你,跟大周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桑玥憤憤地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雲傲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案幾,直起身,用仿若跨越遠了古洪荒的聲調,一字一頓道:「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子,知不知道羞恥?一口一個『曦王妃』,他三媒六聘了嗎?你們堂堂正正地拜堂了嗎?也不怕毀了自己的清譽!」
他氣,桑玥比他更氣!他凶,桑玥比他更凶!
桑玥一記冷如萬年寒冰的眸光戳入雲傲盛怒的眼眸,雲傲的大掌就是一緊,桑玥揚眉,以凌人的目光與他直視:「不能嫁給他,我要這清譽何用?」
雲傲簡直要七竅生煙了!他的雙指捏了捏眉心,試圖讓好不容易用藥物抑制住的頭痛慢慢地散去:「雲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叫桑玥!」桑玥冷冷一笑,「當我在定國公府被嫡母嫡姐陷害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去寺廟上香被冷瑤的殺手推下懸崖的時候,你在哪裡?當我被碧洛用蠱毒害得差點魂飛魄散的時候、當我中毒快要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又在哪裡?」
雲傲的心砰然一震,如被巨木和頑石同時撞擊碾壓,好一片血肉模糊,他的唇角抽動了半響,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
桑玥的喉頭已有些脹痛,她堪堪忍住淚意,正色道:「每一次最危險、最無助的時候,在我身邊的人都是他,也只有他!所以,這輩子,我就是愛他!」
雲傲目庛欲裂,頭痛如潮汐般不停地拍打著他不再年輕的身子,他闔上眸子,隱忍著咬牙道:「沒有朕的允許,你休想嫁給任何人!」
「我嫁誰,你管不著!」桑玥冷冷地甩下一句氣死雲傲的話,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在門口,她碰到了端著茶水的多福海,多福海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桑小姐。」
桑玥卻是不理他,用餘光掃視了一圈周圍的帳篷,在右側的草地上發現了一片紅色的裙擺,儘管只一點點,可那明艷的色彩在幽幽碧草之上簡直太過突兀了,讓人想忽略都不行。她心裡冷笑,這些人,果然就是見不得她好過,殊不知,得罪她的人只會比死更難過!
多福海遲疑了片刻,道:「桑小姐,其實皇上他……」
「別跟我提他!」桑玥故意放大了音量,想必雲傲在氈房內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我討厭死他了!」
話音剛落,氈房內傳出一陣瓷器碎裂的尖銳聲響。
多福海倒吸一口涼氣,皇上畢竟是皇上,縱然再寵愛公主也是有個限度的,公主一次又一次地挑釁龍威,總有一天會耗盡皇上的耐心和恩寵啊。
他暗自歎息,勸慰道:「桑小姐,你不要再惹皇上生氣了,皇上這幾個月的身子骨不大好,日日頭痛,強撐著來熄族已然不易,你不知道,昨晚陪你下了一整晚的棋,皇上一回氈房就……」
「多福海!你在外面磨磨唧唧地幹什麼?嫌自己的命太長了?」
裡面傳來雲傲的震天怒吼,多福海的耳朵都快要爆裂了,他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奴才先進去伺候皇上,桑小姐請回吧,奴才斗膽說一句,皇上他……是真心疼愛桑小姐,桑小姐應該好生珍惜才是。」
多福海進了氈房,桑玥邁步朝自己的帳篷走去,草原的夜風一如既往的寒涼,挽起她如墨的青絲和淡的裙裾,遠遠望著,這一裊裊娉婷的身影,在廣袤的天地間如此渺小,卻又如此不容忽視。
熄族商隊的善男信女們依舊高歌熱舞,篝火燒紅了半邊天幕,形成暗夜中極為難得的一抹紅雲麗景。
強烈的對比下,桑玥緊了緊肩上的氅衣,這麼冷、這麼冷的路,慕容拓,若沒有你,我如何走得下去?
商隊裡,一個毫不起眼的帳篷內,麗公主見到了三王子和喬裝成中年飆漢的冷煜林。為了掩藏身份,冷煜林幾乎每出去一次回來,都會換掉先前的裝束,五旬商人,七旬老者,再是眼下鬍渣滿面的中年壯漢,就連熟悉他的三王子都不能及時辨認出。
難怪慕容拓的人找不到他了。
「如何?」冷煜林淡淡地問向麗公主,對於她臉上殘留的紅痕並不怎麼在意。
麗公主本就帶著氣,這會兒又有種不被重視的感覺,不由地,語氣就不怎麼好了:「那哪裡是個千金小姐?分明就是頭猛獸?熄族雖小,可我好歹也是個公主,她二話不說就端著熱茶潑了我滿臉,還詆毀我譏諷我,以後但凡跟她扯上關係的事,別再叫我去了!」
冷煜林瞧著麗公主的髮髻上多了一支做工精細的煙雲蝴蝶簪子,心裡猜中了幾分她的小九九,但他看破不說破,皇上的後宮佳麗無數,這個不知死活的公主非要癡心妄想地爬上龍床,結果極有可能是被他的三姑姑或者其他妃嬪啃得連渣都不剩下。開玩笑,大周是那麼好立足的?
三王子跟冷煜林的想法不同,如果這個同母所出的妹妹真能成為大周皇妃,他的儲君之位就又多了一重保障,這簡直是一份意外的收穫。他親自給麗公主斟了茶,語氣柔和地道:「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