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87章 鬼魂(2) 文 / 泡芙笑笑
大夫人的臉色蒼白得像從冰窖裡撈出來一般,還蒙了一層淡淡的寒霜。宸楓不是死了嗎?王媽媽怎麼辦事的?難道王媽媽一時心軟放過了宸楓?不,不可能!王媽媽追隨她這麼多年,從未讓她失望過。那麼,桑玥故意在她面前提起宸楓究竟是什麼意思?難道桑玥知道了什麼?
「你怎麼知道是宸楓?說不定是別人。」
桑玥頭一偏,笑得嫣然,像一朵最明艷的花束:「啊,或許吧,反正聽說是芳年華的台柱。」
大夫人滿心忐忑,去了清薇閣用晚膳。
原本允諾了讓姨娘們出席的桑楚沐在經歷了下午那一檔子事後改變了主意。眼下六姨娘被關了起來,五姨娘受了驚嚇躺在床上歇息,九姨娘一時半會兒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裡。所以最後出現在清薇閣的就只有一直貼身伺候滕氏的大姨娘。
月上枝頭、暖風漸涼。
一座戲台憑水而建,寬大的紅色布幕深深地嵌入夜色中,五十個八角玲瓏燈一字排開,像一個個火紅的日頭,令人看了就心生炎暖。
滕氏穿著暗紅色雲錦上賞,對襟邊兒上打著八字形花扣,內襯一件素色羅裙,鑲了幾隻蝙蝠翔天,寓意福壽無疆。她的臉上撲了淡淡的妝粉,唇點了些朱丹,這樣顯得精神奕奕、雍容華貴。
她的位子正對著戲台,台上演的是《牡丹亭》,講述的是少女杜麗娘在夢中與書生柳夢梅相愛,夢醒後憂鬱而亡。三年後,杜麗娘鬼魂與柳夢梅相見,因情而復生,並與柳夢梅結為夫婦。最後柳夢梅考中狀元,圓滿結束。
滕氏年輕時就愛看這齣戲,百看不厭。
滕氏的身旁坐著羅氏和鎮國侯府的夫人魏氏。
羅氏素來是一襲青衫,身掛佛珠。今日卻一反常態,換了件藕色長裙、緞面織花斜襟春賞,顏色頗為鮮亮。她的腰間繫著翡翠環珮、環珮上墜下三寸長的絡子,頭上cha了兩支青鸞金釵,在燭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輝。
滕氏看了羅氏的裝扮就知羅氏是給足了她面子,要知道,往年羅氏去宮裡赴宴也不曾穿花戴釵。滕氏明白,羅氏是在向她示好,但她對韓珍的成見並非羅氏的一番討好就能抵消的。
魏氏是林妙之的母親,比滕氏和羅氏低了一個輩分,她之所以要擠到滕氏的身旁坐著,當然是別有用意了。她原本打算等滕氏看得有些倦怠的時候再與她交談,誰料天色越來越晚,滕氏卻看得越來越起勁兒。總不能白跑一趟吧!她只得硬著頭皮打斷了滕氏的興致:「騰老夫人,眼看這不到半年就要秋試了,令孫準備得如何?」
滕氏看了她一眼,和顏悅色道:「玄羲在江南,有陳家督導,應該還不錯。玄夜那孩子是請的先生在家,我見他日日埋頭苦讀,勸他悠著點兒,他非不聽,想來,秋試時未必會輸給玄羲呢。」
滕氏在談論桑玄夜的時候兩眼明顯亮堂了幾分,看來,她是真心疼這個庶長孫。魏氏單手摸了摸耳後的髮髻,笑道:「上回成旭無禮,冒犯了玄羲,我這心裡一直愧疚得很。」
台上正表演到杜麗娘因情而復生,滕氏看得目不轉睛,對於魏氏的話並未太過在意,隨口道:「孩子們之間玩玩鬧鬧,我們做長輩的莫放在心上就是。」
魏氏心裡誹謗:你的孫子把我兒子打得一個月下不來床,你當然不放在心上了。不過一想到女兒的婚事,魏氏又不得不強壓下這口氣,擠出一個笑靨:「玄夜滿十八了吧,不知騰老夫人給玄夜議親了沒?」
「沒呢,玄夜說科考後再考慮這些。」
魏氏的神色稍微鬆了松,妙之說的沒錯,桑玄夜果真是這麼打算的,既然如此,她就不用著急了。說起來真是氣憤,一個嫡女配一個庶子就夠丟人的了,偏偏還要女方主動上門周旋。她怎麼生了這麼個女兒!
左邊往後一些,不遠處的地方,蕭氏和孫氏比鄰而坐,她們面前是一個圓形木桌,上面擺著琳琅滿目的瓜果糕點和幾壺口味不一的花茶。
蕭氏和孫氏同時將手搭在一個雙柄銀壺上,一人拉著一個手柄,誰也不鬆手。若在以前,蕭氏定會讓了孫氏,畢竟孫氏是嫡子的正妻,又是長媳。可自從滑胎一事後,蕭氏對孫氏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她笑了笑:「大嫂,是我先拿到這壺茶的。」
孫氏恣意道:「那又如何?你既然喚我一聲『大嫂』,就該明白嫡庶尊卑、長幼有序,還不放手?」
韓正齊比韓正楠多的不就是個嫡子身份?論才情,韓天齊不如韓正楠;論功名,二人同居從三品;論子女,長房就更不及她這一房了。天宇說的沒錯,庶出的怎麼了?庶出的就比嫡出的差?如今定國公府備受熱議和矚目的可都是庶女桑玥,而非嫡女桑柔。一念至此,蕭氏緊了緊握著茶壺的手指,冷笑道:「既然你以大嫂自居,就該賢惠大方,一壺茶而已,難道大嫂還要從我手裡搶過去?」
韓玲萱就坐在二人的後排,但她渾然沒有注意到前方的「戰況」,她的手裡緊握著一張字條,手心的汗幾乎將它浸濕。她方才尋了個如廁的借口離開,母親不放心,硬是讓丫鬟與她隨行。這定國公府她來了無數遍了,還能走丟了不成?從前也沒見母親這般小心翼翼,真是匪夷所思。但母命難為,她只能冥思苦想再劈它法。
這時,孫氏不悅的聲音再度響起,音調高了不少,是以令後排的韓玲萱也聽見了。
「二弟妹,我以長嫂的身份命令你放手!這裡是定國公府,周圍高朋滿座、貴客雲集,你別丟了丞相府的臉!」
周圍的女賓們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韓玲萱腦海中靈光一閃,起身繞到孫氏和蕭氏的桌子旁,訕訕一笑:「祖母最愛喝花茶,母親、二嬸,你們兩個別爭了,我拿去孝敬祖母。」
孫氏和蕭氏一聽韓玲萱將羅氏搬了出來,自然都不敢再有異議,雙雙放手任由韓玲萱將那壺茶端了去。因為只有幾步之遙,孫氏便也沒派人跟著。韓玲萱將茶給羅氏送去後,又與羅氏笑談了幾句。她時不時回頭,直到確定孫氏已完全被台上的表演所吸引,她才提起裙擺,一步一步地向旁側退去。
恰好此時,有兩名身形高大的丫鬟端了新鮮的栗子糕過來,韓玲萱趁機隱在她們身側,隨著她們一道從孫氏的位子旁走了過去。
韓玲萱奔入了夜色之中,後面唱戲的聲音漸漸遠離,她的心激動不已。韓玲萱繞過棠梨院,抄了一條近路,朝著後門飛速跑去。出了後門向右拐,步行一里後左拐進入一個靜謐的巷子,那裡停放了一輛奢華的白色馬車,車身上繡著旭日東昇的圖騰。
沒錯,就是它!
韓玲萱滿心歡喜又含羞帶怯地走近馬車。車伕不在,但旁邊早已備好矮階,她的心跳開始加速,緩緩吐出一口氣後,她提著裙擺,拾階而上。
「裴公子。」
韓玲萱掀了簾子,忽然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攬住她的腰,將她抱了個滿懷。
「啊——」韓玲萱下意識地驚出了一聲。
裡面並未掌燈,只有一個散發著裊裊輕煙的香爐,那點火星不足以讓韓玲萱看清楚他的面容,在被抱住的那一刻她的心劇烈地驚慌了一瞬,但一聞到他身上淡的蘭香,她心裡的石頭就落了地。除了蘭香之外,他的身上還有一股濃郁的酒香,想必是方才在宴會上喝多了。
她可是瞧見了,桑玄夜和慕容耀都拉著裴公子喝了一杯又一杯。
「裴公子。」韓玲萱又喚了一聲,雖然她仰慕裴浩然已久,但……真的被他這樣緊緊摟著,她還是有些不習慣。
韓玲萱試圖推開他,他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不給她反駁的餘地,霸道地吻上了她的唇。濃黑如墨的夜色淹沒了他絕美的容顏,卻抹不去他瑩潤柔軟的唇瓣帶給韓玲萱的**之感。
韓玲萱從最初的驚愕和拒絕慢慢演變為半推半就,欲拒還迎。
她的肌膚如美玉般光滑細膩,他冰涼的指尖輕輕滑過她的雪頸、粉肩……在她身體各處煽風點火。
「唔……裴公子……我……我們……」
他將食指貼上她的唇瓣,另一手滑入她的雲裳之中:「噓——」
這一聲魅惑到了極點,像一股電流倏然打在韓玲萱的心間,酥酥麻麻,惹人情動。她再無力反抗,天雷勾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月光皎潔,樹影婆娑,一陣暖風拂過,吹得枝葉沙沙作響,落在地上的樹影開始搖曳生姿、繾綣交纏。
車廂內,衣衫散落一地,熏香、茉莉香、蘭香、酒香、處子之香以及微弱的腥鹹之氣在空氣中漸漸融合,調出了一種**的意味。
輕喘、低喃似潮汐一般起起落落、忽高忽低、時而綿長時而高亢。
破瓜之痛後,是初嘗禁果的美好,韓玲萱的藕臂不由自主地勾上了他的脖子。
**過後,他倏然起身,穿好衣衫。韓玲萱從身後抱住他,嬌嗔道:「浩然,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一定……要盡快去丞相府提親。」
他掰開她的手,掀了簾子,跳下馬車,冷道:「給春媽媽送過去!」
韓玲萱如遭雷擊,這聲音……不是裴浩然的!他是誰?春媽媽又是誰?
韓玲萱正欲追下馬車問個究竟,卻發現自己全身**。她慌亂地穿好衣衫,馬車卻像利箭一般飆了出去。這一下,她是真的怕了!想她堂堂丞相府千金,居然與一個素不相實的男子發生了關係!天啊,祖父和父親知道了,一定會打死她的!
「喂!你們停下!你們是誰?你們要帶我去哪兒?你們停下!我是丞相府的小姐!你們得罪我會被殺頭的!你們快停下……」
今晚的夜色,真好!
桑玥和大夫人坐在第一排的最右邊,台上的《牡丹亭》已經唱完,一道淡紫色的透明薄紗從天而降,遮住了大半個戲台,使得觀眾們的視線裡多了一分朦朧的美感。
接下來唱的就該是《百花亭》了。
一道寶藍色身影自側面娉婷而來,頭梳鳳髻,戴八尾鳳釵,身姿婀娜、舞姿妖嬈。「她」的唱腔圓潤似珍珠,悠揚如天籟,像從天邊飄來,一下子就撞開了眾人的心扉。「她」折腰、旋身、甩袖……繁複的舞蹈舉重若輕、舒展自然。銜杯、臥魚、醉步、扇舞……優美的動作將這位失寵貴妃從內心苦悶、強自作態到不能自制、沉醉失態演繹得淋漓盡致。
自始至終,那道淡紫色的紗曼都一直橫在台前,眾人如霧裡看花,只見其風姿卓越、聞其聲若天籟,紛紛感覺如臨仙境。
桑玥用餘光打量著大夫人,從那人一出場,大夫人的手就開始發抖。她一瞬不眨地盯著台上的「貴妃」,似要將那紗曼灼出幾個洞,好一睹「貴妃」的芳容。
桑玥挑眉一笑:「母親,聽說這曲《百花亭》是宸楓的成名曲目,一名男子能將貴妃演得這麼好,天底下還真找不出一手之數。」
大夫人的睫毛顫了顫,喉頭滑動了一下,故作鎮定道:「這有什麼好稀奇的?戲班子裡男唱女、女唱男多的去了。」
桑玥並不掩飾眸子裡的輕蔑,嘴角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就是不知台上那貴妃是不是宸楓演的呢?」
「絲——」大夫人倒吸一口涼氣,竟是右手的指甲劃破了左手的手心,一股嫣紅的血冒出。
桑玥見狀,忙拿出帕子給大夫人擦拭,她卻條件反射地一躲,用力過猛致使整個人從椅子旁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