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夜下談話 文 / 紅丸子
季莨萋但笑,這些不過是前世的一些小經驗罷了,前世行軍,外在艱難,有瓦遮頭的日子已經幸福了,大雨天,常常隨便找個石簷縮著就睡了,這也是後來,日子太辛苦,她自己才慢慢琢磨出來的方法,也就是為了晚上能睡好些罷了,因此第二天等待他們的還是更艱辛的路程。
那時候,可沒人為她準備被子,她的一切待遇,也就比普通士兵稍稍好點罷了,就連司蒼宇,當時也是吃苦受罪的,還常常吃不飽。
收回視線,季莨萋看向那四名士兵,「看到我剛才的做法了嗎?總共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只做自己的床,不過一刻鐘也就罷了,樹葉一張床也不了多少,每個人摘自己需要的,也不過一會兒的事,好了,出去教他們吧。」
四名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裡又有驚訝,又有震撼,這位清良郡主可比他們想像中厲害多了。
就地取材,連這麼普通的稻草都能弄出道道來,還能做出這麼柔軟安逸的床鋪,就這份心思,也不是普通女子可以比較的,若是普通女子,只怕走進這樣破舊的地方,便先大吵大鬧了吧。
「怎麼?沒看懂?」見四人不回答,季莨萋挑眉問。
四人連忙道,「不是不是,看懂了,看懂了。」
「看懂了便出去吧。」高暢不高興的開始攆人,這間屋子可是小姐住的地方。
四人回過神來,連忙告了是,快速退了出去。
他們出去的時候興高采烈,有人好奇的問,「怎麼笑這麼開心?被雨淋傻了?」
「滾滾滾,那幾顆雨哪能淋著老子。」
「喲,剛才不知道誰跑得最快,這會兒又開始充大爺了?還說什麼這窮鄉僻壤的可不能病了,病了就是要命了,這話不是你說的?」
士兵立刻臉紅了,懊惱的揮手,「放屁,老子才沒說。」嘴裡不承認,眼神卻說不出的心虛。
兩人打鬧時,剛才一起出來的另外三個士兵已經揀好了稻草,對他喚道,「阿志,你來甩稻草,我們出去採樹葉子。」
「撿樹葉幹什麼?」和陳志打鬧的士兵好奇的問,「對了,剛才你們就去採葉子了,是郡主吩咐的吧,怎麼,剛才那兩捆還不夠,郡主要這麼多樹葉幹什麼?」
「做床。」三人中的其中一個神秘的嘿嘿一笑,「等會兒我們做好了你們就知道了。」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三人手腳快速的就把樹葉採回來了,這時陳志的稻草也甩好了,所有人都古怪的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又過了一刻鐘,當所有人看到他們用舊衣服鋪在處理過的樹葉和稻草之上時,不覺有人笑道,「哈哈哈,你們做這麼半天,就是鋪個床?傻子,鋪床哪用這麼麻煩?幾根草堆一起不就完了,這又是採葉子又是曬乾的,不嫌累啊。」
「就累這一會兒子,能睡一晚上舒服覺,小爺我覺得值得。」說完,三人帶著炫耀的對那笑話的士兵道,「上去試試,說說感受。」
那士兵一躍而起,臉上帶著輕佻的笑,「好,小爺就睡睡,看你們鋪出個什麼花來。」
說完,大喇喇的坐在草床上,坐的時候因為考慮到稻草的蓬鬆度和草根的堅硬度,他坐的動作並不是太誇張,一坐下來,他已經預想到屁股會被鉻著了,可真的坐下來,卻只覺得鬆軟溫和,哪裡有半點鉻著的感覺。
「呀,奇了,咋這麼軟?」說著,好奇的摸摸草床,以為是上面墊的衣服後所以鬆軟,但是一摸那衣服,是夏天的衣服,薄得跟張紙似的,除了能遮遮塵,啥用處沒有。
可怎麼會這麼軟。
稻草床能睡出個芙蓉墊的感覺,難道真是那些折騰了半天的稻草和樹葉起了作用?
那人正在好奇著,陳志已經得意拍拍手,讓全體注意,對著眾人道,「剛才我們怎麼做的大家都看到了吧,想晚上睡得好,照著做就是了,這是清良郡主教我們的,讓咱們士兵在惡劣的情況下也能睡個好覺。」
「啥,這法子是清良郡主想的?」那試坐草床的士兵一臉驚異,「郡主還懂這些東西?」
「懂不懂我不知道,這法子的確是郡主教的,就是剛才,我們進去的時候,郡主親自教我們的。」陳志不無得意的說,若是身後有條尾巴,只怕都得甩起來。
其他士兵都好奇的上來摸摸那草床,然後一個個半信半疑的也出去找樹葉,不一會兒,滿廟的兩側都鋪滿了新作好的草床,一屁股坐下去,比家裡石頭床還是舒服。
「還真是奇了。」有人捏著樹葉子,一臉新奇的嘀咕。
「什麼奇了?」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男音。
士兵回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立馬行禮,「太子。」
士兵們紛紛站起來,司蒼斂隨口道,「不用了,坐下吧,一路上大夥兒都累了。」
士兵們憨厚的笑笑,心想,太子和郡主都體恤他們,這趟送親,再累也不辛苦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這滿地的草灰,還有樹葉,亂七八糟的。
「太子有所不知,這是郡主教我們做的床,說是讓咱們能睡得舒服些。」陳志臉紅的說道。
「郡主?」
「是。」
司蒼斂眼底閃過一絲驚異,隨即笑道,「既然是郡主一片心意,今日就找點歇息吧,淋了雨,回頭讓人去山下的農家買點姜來,煮點薑湯,都喝點。」
「是,多謝太子體恤。」
司蒼斂點點頭,抬首,不自覺看向附堂的方向,腳步動了動,想過去,但最終還是失笑一記,轉身離開。附堂只有一間,他又不能像士兵一樣在破廟大殿裡打堆睡,因此只得去睡馬車。
傍晚酉時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士兵們煮了大鍋飯,每個人都吃了點。
晚上,巡邏的班次排完後,各人就都睡了下去,那些乞丐們從頭到尾都沒生死,龜縮在大殿的另一邊,與士兵涇渭分明,也不打擾也不鬧事,很是安分。
要說這雨是傍晚才停的,可稀奇的是入了夜,天已經像洗淨似的干涼了,黑幕似的夜空上,點點綴綴的星星躍然於眼,美得讓人屏息。
季莨萋出來時,便看到後院裡,單獨的馬車頂上,一身藍衣的青年正仰躺著,看著夜空,神色漠然。
她往前走了幾步,地上濕潤,她的腳步又放得很輕,以為不會被發現,殊不知,剛走兩步,車頂上的男子已經開口,「這麼晚了,還不睡?」
停下腳步,季莨萋仰頭看看滿天繁星,嘴角勾了起來,「空氣好,出去轉轉,還睡不著。」
「不習慣?」
「也不是,只是太早了,今日本就沒趕什麼路,沒累著。」說著,她已經走到馬車前,翻身坐上了車轅,靠在車廂壁上,看著星空,歎息一聲,「看著星星,明日應當是個好天氣,不會再耽誤了。」
就在只是,車頂上的男子也坐了起來,盤膝前視,他看不到車下的她,卻能感受到她的氣息,凝視著某個放向,他笑道,「就這麼怕耽誤路程,還以為你不會心急呢。」
季莨萋沒說話,頭淺淺的靠著,表情似是享受這難得的靜謐。
車頂上的男子半天沒等到回答,蹙了蹙眉,又開口,「這麼不說話,我以為你不想嫁,卻不知,你竟這般迫不及待。」
又過了好一會兒,車下還是沒有聲音。
司蒼斂怒了,眉毛一挑,翻身跳下車,一個晃蕩坐到季莨萋旁邊,貼得她急進,就在她耳邊,聲音冷戾無比,「為什麼不回答,你清良郡主還有逃避的時候嗎?」
逃避?
閉著眼睛的季莨萋緩緩睜眼,清澈如水的眸子宛如頭頂的夜空,乾淨,幽深。
她定定的凝視他的眼底,恬靜的她,憤怒的他,兩人形成一種對比,截然不同的兩種氣氛交織在一起。
季莨萋歎了口氣,無奈的道,「太子殿下,別像個小孩子似的。」
「我是孩子?」他氣笑了,眼神越發冷肅,「在你看我,我連稱作男人都不配?」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蠻不講理的語氣,帶著無盡的陰鷙與懊惱,他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喜歡個女人,卻要這麼難,到最後,還不能如願以償,即便是她季莨萋不若其他女人那麼普通,但這麼多年,他做的還不夠嗎?
他自認為,對她,他已經用足了真心,到底為什麼,到現在,他在她眼底都還看不到一絲半毫的情誼,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司蒼斂,知道為何皇上讓你來送親嗎?」季莨萋看著他,神色和冷靜,她想,有些事是需要當面說清楚的,以前她不說,只以為久了,他自己就會明白就會放棄,可她不知道,他竟這般執著。
可是,有用嗎?
一句皇命,他還是要帶著士兵,親自護送她走向另一個男人,若是真的夠愛,夠勇敢,怎會到現在也不反抗?
司蒼斂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臉色的表情難看起來。
季莨萋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皇上是要你明白,我,不是你的。」
深吸口氣,他緊握雙拳,咬牙切齒。
皇上的心意他怎會不知道,但是,就是捨不得啊……
感覺時辰差不多了,季莨萋跳下馬車,對他揮揮手,「夜景再美,也不要為了這只能看,不能擁有的東西辜負**,好好休息吧,否則明天該沒精神了。」她說完,往附堂走去。
司蒼斂看著她的背影,大聲問道,「士兵們說,那個草床的法子,是你教的,據我說知,就算是你以前在汝城的時候,也沒睡過稻草,你如何知道那些?」
季莨萋腳步一頓,回頭看向他,「你知不知道,從以前到現在,你問過我很多問題,不是問我冷不冷,熱不熱,心情好不好,而是問我,為什麼知道這個,為什麼知道那個,為什麼知道哪個官員要貪污,為什麼知道哪個軍官跟誰勾結。」
司蒼斂一滯,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