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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噩夢 文 / 紅丸子

    馬車前行,老夫人一路未語,季莨萋雖有話要說,但絕對不是當著霍止零的面,可就在這時,霍止零卻難得的先開口了。「老夫人,您可知天臨山下東面有一片向日葵田?」

    老夫人先是一愣,似乎沒料到一直對他冷若冰霜的霍止零怎麼會突然主動跟他起話,但愣了一下,她還是極快的反應過來,受寵若驚的回答,「不知道,那花田好看嗎?」

    霍止零點頭,「好看極了,一整片的金黃色,四周香味沁人心脾,那副畫面,若是有筆硯,我當時便要即興一副。」

    「那好辦啊,你若是喜歡,往後常來就是了,那前頭不遠有一處別院,是我嫁妝裡帶的房業,你若是喜歡,大可過來暫住,其實……我知你明年就要參加會試,我本想著臨會試那兩個月,就讓你在那兒唸書,季府人多嘴雜,熙熙攮攮的耽誤你用功,如今正好提前了,你也可先過去熟悉熟悉環境。」

    霍止零有些沒料到這老夫人有這麼一說,先還有些愣然,隨後才柔笑著道,「多謝老夫人,不過美景看久了也會膩,還是等會試之前再過去吧。」

    好意被拒絕,季老夫人有些失望,但還是強顏歡笑的點點頭,慈祥的道,「嗯,你喜歡就好。」

    這句簡單的話蘊藏了多少辛酸與憐惜,從小缺乏親人疼愛的季莨萋不自覺的看了霍止零一眼,眼底有些譴責,又有些嫉妒。

    霍止零無辜極了,他不知為何又招了季莨萋的白眼,不過一想到她都能自作多情的給他渡了這麼多身份了,如今莫名其妙的恨他也沒什麼奇怪了。

    馬車很快就到了季府,這煩亂又危機四伏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

    天梅和石媽媽不見了,失蹤了,秦氏找了好多人去天臨寺上下尋找,但找了五天還是一點音訊都沒有,最後秦氏也只能放棄。

    是夜,霍止零居住的箐諾堂裡,房內燭光搖曳,兩條纖長的身影,印著窗外的剪影,浮浮動動。

    「打探的怎麼樣了?」磁性的男音透過昏暗的空氣,淡淡的出聲。

    房間裡另外一位男子恭敬的稟報,「主子,據屬下調查,那蜀國的五皇子司蒼宇的確有些古怪,雖然他並未入朝,但卻對朝中事物瞭如指掌,這是其一,其二是,昨日屬下看見他與穆家的人接觸,穆家是皇后的娘親家族,素來是保皇黨,對太子馬首是瞻,但不知為何卻又對司蒼宇格外客套。」

    「哦,這麼可疑?」霍止零輕輕的垂了垂眸,緩兒又道,「派人跟著他,監視好了,丁點風吹草動我也要知道。」

    「是!」連城應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

    「……嗯。」連城卻突然猶豫了。

    霍止零看他一眼,道,「還有什麼要稟報的?」

    連城支吾一聲,隨即才臉色有些異樣的道,「主子還記得上次天臨寺上吧。」

    霍止零蹙了蹙眉,道,「說下去。」

    連城這才將季莨萋以葉馭鷹的事說了出來,那日他受主子吩咐保護季莨萋,卻親眼看到她將那兩個要對她心懷不軌的奴婢殺了丟下崖,還操縱雄鷹,此舉實在太驚世駭俗,他當即就放了青煙喚來主子,主子極快的趕上來上,卻已經錯過了季莨萋與雄鷹互動那一幕,這事他本來幾天前就要說的,但從山下回來主子就吩咐他去調查蜀國五皇子司蒼宇,他也就此將此事壓下了,今日才說出來。

    霍止零聽完表情凝重了起來,窗外的夜風還在繼續,吹響了床邊的樹葉,沙沙作響,房間裡安謐靜怡,除了燭火燃燒的辟啪聲再無其他。

    連城額上的汗開始一滴一滴的往下冒,主子的性情如何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但他又的確不能眼睜睜看著主子對這位形跡可疑,還心狠手辣的季五小姐太過上心,主子不是蜀國的人,這蜀國的人,蜀國的事,都不是他們應該干涉的,讓他監視那位蜀國五皇子,這本身就違背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就像天涯禪師說的,他們本就不該來蜀國,就算是為了避難,來也來了,但絕對不宜摻雜進這蜀國的內事來,畢竟他們的國家與蜀國向來是兩不相干的。

    「馭鷹,你說的是真的?」過了好半晌,霍止零的聲音才幽幽溢出,那沉沉的音調,令人聽不出他的喜樂。

    連城立刻垂眸道,「是,主子,屬下懷疑她……」

    「懷疑她什麼?」

    連城聲音不自覺放低了些,有些氣虛的道,「懷疑她與司馬先生有關,司馬先生不就對馭鳥獸走禽……」

    「呵。」霍止零低笑一聲,揚眉道,「不可能,司馬沒來過蜀國。」

    「主子……」連城咬咬牙,拳頭握緊有些憤怒了,「司馬先生到底來過蜀國沒有誰又知道?主子一心將他當做朋友,可曾想過他是否也對您如此,本來這次主子被行刺,屬下就懷疑……」

    「連城。」霍止零看他一眼,明明是平淡無波的一眼,卻硬生生的令連城心頭一戰。

    他急忙低下頭,老實的道,「是屬下僭越了,屬下知錯。」

    「知道錯就下去吧。」

    連城即便再不甘心,也唯有應了一聲,黑色的身子在空中一躍,恍惚一下便消失了蹤影,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霍止零盯著桌上那已經快要燃燒殆盡的蠟燭,起身走到櫃子邊,拉開抽屜拿了支新蠟燭出來,走回桌邊。

    雪白的燈芯逐漸被燻黑,然後點燃,霍止零那漆黑的眸子裡,倒映著兩簇耀眼的紅光,深邃的眼底看不出波瀾,卻又因為太平靜而反而令人不安。

    「季莨萋嗎?」過了好半晌,他才低喃出聲,看著新蠟燭燃起,伸指捻滅了那已經快燃盡的短蠟,沉沉的抿著唇,「司馬,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司馬,司馬棘,人如其名,桀驁不馴,疏狂冷漠,年紀輕輕已是穹國當朝宰相,十五歲封相,時今已五年有餘,是穹國人所共知的第一才子,更是……當今聖上那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這個秘密穹國知道的極少,但恰好霍止零,他就知道。

    點燃了燭光,霍止零走進了內室,更衣入睡,這個晚上,他想他會很難睡著。

    但同樣睡不著的還有一個人,季府的另一頭,簾朗閣裡,突然一聲尖叫聲驟然響起,今晚職夜的是小巧,小巧連忙拿著蠟燭衝進內室,看著床上那滿頭大汗的少女,緊張的問道,「小姐怎麼了?又做惡夢了?」

    季莨萋半坐在床上,大大的喘著粗氣,她擺擺手,對小巧道,「水。」

    小巧立刻將燭台放下,去倒了水過來,季莨萋接過水杯,咕咚咕咚的就喝完了,喝完後她蒼白的臉色才稍稍有了些緩和。

    「小姐,好點了嗎?又夢到那個吃人的魔鬼了?」

    季莨萋點點頭,神色還有些後怕,是啊,她又夢到那吃人的魔鬼了,那魔鬼不止一個,有兩個,一個叫季靨畫,一個叫司蒼宇,他們將她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冷宮裡,四周都是烏鴉,她看著他們相偎相依的靠在一起,看著他們纏綿悱惻的恩愛著,而一群太監宮女卻壓著她的身子,用刀子在她身上挖下一塊又一塊的血肉,胸口一塊,手臂一塊,肚子一塊,她驚恐的大叫,瘋狂的喊著那兩個惡魔的名字,他們卻只是輕蔑的看著她,猶如看一隻輕賤的螻蟻,那目光有多傷人她已經記不住了,夢裡的東西總是很容易忘記,但她不會忘記自己那刻有多絕望,有多瘋狂,有多麼想就此死了算了,可是她又不甘心,憑什麼她的結局是那樣,憑什麼她要眼看著自己的相公與姐姐恩愛,自己卻千瘡百孔,屍骨凋零,她不服,她不認命,可就在她想不顧一切衝上去撕碎那兩個賤人時,太監最後一刀挖出了她的腸子,她的呼吸停止了,她的手還停在半空中,僵硬的再也無法放下,遠處的兩道身影漸漸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幾乎隔幾天就會做這個夢,這個恐怖的夢,這個不算夢的夢,夢裡的一切季莨萋都經歷過,它無時無刻的跳出來,時刻提醒著她曾今那兩個人帶給了她多少痛苦,時刻煎熬著季莨萋已經破爛不堪的心。

    「小姐……小姐。」小巧見季莨萋發呆,忙又叫了兩聲。

    季莨萋回過神來,看她一眼,拍拍她的手道,「好了,我沒事了。」

    小巧還是不放心,「小姐要不是再睡睡,奴婢就守在您身邊。」

    「現在幾更了?」

    小巧起身去床邊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道,「剛到卯時,快天亮了。」

    「嗯,不睡了,起來吧。」她掀開被子,準備下床。

    小巧不敢質疑小姐的話,一邊給她拿衣服,一邊不解的問道,「怎麼這麼早?還可以多睡睡的。」

    季莨萋笑著道,「不睡了,去原姨娘那兒逛一圈,我記得昨晚父親在丁姨娘房裡歇的,原姨娘這會兒應該也醒了。」因為懷了孩子,原姨娘每日都起得很早,早早的就去花園裡呼吸清新空氣,想讓肚子裡的孩子健康些。

    「小姐怎麼想到原姨娘了?」

    「呵呵。」季莨萋冷笑一聲,嘴角帶著一絲不明意味的厲色,「昨日我路過小花園時,看到了木匠在修湖邊的柵欄,今日這一大早的,我怕原姨娘出去亂走,撞見了什麼人,到時候可就說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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