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九章 似水往事，散落記憶 文 / 張芷言
「奴婢聽太后娘娘提過，當年的清荷跟羽徵，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玉蘭姑姑似乎知道的很清楚，她看著沈諾軒，決定將事情，從三十多年前的三個人相遇開始講起。
那年，太上皇正是沈諾軒這般大的年紀，那時的年號，還不叫天景，而是天酬，天道酬勤之意。天酬帝登基十幾年，政績卓越，東湘國在他的治理下也蒸蒸日上，忽有一日，天酬帝突發奇想，微服私訪，去民間體察民情。
就這樣，天酬帝只帶著安如海，將滿朝政事丟給了丞相楊天沐，離開了皇宮，雲遊四海。不知皇上出宮的消息是怎麼洩露的，路上遇到刺客，一波接著一波，天酬帝縱然武功過人，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在不停地刺殺中受傷，中毒，落了下風。
沐清荷與落羽徵便是在那個時候出現，兩人結伴而來，見天酬帝孤身不敵，黑衣人攻勢不退，二人便聯手助天酬帝退敵。
沐清荷善武，劍術高明，落羽徵懂醫，醫術無雙，兩人在柳州城外的小酒店中吃飯，卻不防那小酒店竟然是黑店，她二人被人迷昏，綁到青樓被賣為妓女，可清醒的兩人哪裡還會如此逆來順受，沐清荷用內力震開了繩索，幫著落羽徵解開了繩子，於是，沐清荷持劍，落羽徵用毒，兩人配合，將那些壞人制服，送到了府衙。
事畢之後，兩人都覺大快人心，一見如故，結拜為姐妹，得知都要去東湘國京都，便結伴而行，直至遇到天酬帝，兩人出手救了他。
沐清荷幫著天酬帝擊退了圍攻的黑衣人，而落羽徵則利用自己的一手醫術為天酬帝解毒治傷，在兩人一路相隨的觀察中，得知了天酬帝的身份，知道他是當今皇上。但是兩人並沒有表現出來，不動聲色地跟著，直到幾人到了東湘國的京都，天酬帝以感謝為名，將兩人迎進了皇宮。
哪知兩人都懷著別樣的心思，沐清荷尊了師傅之命，要刺殺皇上，而落羽徵也是尊了師傅之命，要去皇宮盜取一本曠世醫書，兩人懷著不一樣的心思，當皇上提出要兩人進宮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兩人並非是秀女，也不是妃嬪的親眷，不好安置，不能住在傾韻齋，也不能跟其它妃嬪住在一起，想來想去便也只能安置在太后娘娘的永壽宮，於是，沐清荷跟落羽徵，便在皇宮中住了下來，在目的沒有達成之前，沒有打算離開。
當時的天酬帝，看起來比往日要開朗了許多，沐清荷與落羽徵，行走江湖見多識廣，比之整日困在皇宮哪裡也沒去過的天酬帝要更加瞭解百姓，在沐清荷與落羽徵的提點下，天酬帝派人明察暗訪，為百姓解決了一個又一個難題。三個人的關係就在這樣每天的相處中發生變化，天酬帝為了感謝兩人的相助，特意將兩人居住的宮殿，賜名清羽殿，親自題字，還為兩人各自畫了一幅畫像，這是後宮所有嬪妃都未曾享受過的殊榮。
可是，世事總是這麼地出乎人的意料，一身俠氣的沐清荷，滿腔柔情的落羽徵，還有一個年輕的帝王，所有的事情都是那麼自然地發生了，天酬帝愛上了乾脆磊落大方直接的沐清荷，因為她的身上有著深宮女子沒有的乾淨直爽，可是，性格溫婉的落羽徵，卻被這個帝王身上的霸氣和不可一世所吸引。
然而，在宮中一眾妃嬪的觀望中，原本以為會因為這件事而變得反目成仇的姐妹，卻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分崩離析，清荷磊落，羽徵善良，都沒有辦法因為一個男人對自己的好姐妹冷眼相向，於是，事情就這麼僵持著，直到幾個月後。
「姑姑的意思，母妃並未和沐清荷產生任何矛盾，可是，後來的事情又是怎麼發生的呢？父皇何以對沐清荷念念不忘，而母妃又是怎麼成了父皇的妃子？」故事聽到這裡，沈諾軒卻仍舊不明，當年的她們，聽起來是那麼美好的兩個女子，是怎麼讓事情，走到今天這種地步。
「後來的事，卻再是自然不過了，當年的沐姑娘，是何等耿直的一個人，又如何能夠受得了這宮廷裡的爾虞我詐呢？而你的母親，落姑娘，卻甘心為了皇上，放下所有的名譽和地位，留在宮中，伴隨聖駕。」玉蘭姑姑解釋著。
「所以，沐清荷離開，而母妃就留在了宮裡？」沈諾軒再次問道。
「若真的有這麼簡單，就好了……」玉蘭姑姑歎息著，再次想起那遙遠的記憶。
沐清荷本是奉師命來刺殺皇上的，卻捲入三個人的愛戀之中，師命難違，可是卻又不想好姐妹傷心，一時陷入兩難的境地。落羽徵為愛堅決，背叛師門，不去偷那曠世醫書，反而留在皇上身邊，為皇上抵擋所有的明搶暗箭，這其中，包括自己的好姐妹，沐清荷。
兩人的目的，不知怎麼的被當時的太后知道了，太后自然是不肯自己的兒子受到一點點損害的，比起落羽徵偷盜醫書而後又願意陪在皇上身邊來看，沐清荷顯得威脅更大，畢竟，她要的是皇上的命。
所以，太后派了高手，用計擒住沐清荷，關進暗牢，用盡各種酷刑，逼問當初受誰指使。當時的沐清荷，也不過雙十年華的姑娘，即便身負一身武功，哪裡經得起這般折騰？眼看就要奄奄一息，落羽徵卻在這個時候，查出暗牢所在，救出沐清荷，為她療傷。
落羽徵言辭懇切地請求太后放過清荷，答應太后在清荷傷好以後勸她離開，並從此不再回到京城，不會再出現在皇上的面前，太后答應，給了落羽徵兩個月的時間。
兩個月，落羽徵因為答應了太后不讓皇上見到清荷，便想盡辦法將皇上阻隔在清羽殿外，自己一個人，承受著來自皇上和太后的雙重壓力，為清荷治傷，直至清荷徹底痊癒。
就在清荷痊癒之後的第二天，清羽殿的後殿忽然起了大火，沐清荷與落羽徵都被困在裡面，火勢突然，誰也不曾料想到，當太后和皇上一眾人出現在這裡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落羽徵抱著沐清荷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暗自垂淚。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清荷在這場大火中被燒死了，而羽徵幸運地活了下來，包括天酬帝都是這麼認為的，可是天酬帝是多麼睿智的一個人，他很快就看出了清羽殿起火的不同尋常，細查之下，發現這把火，是人為點燃的。
很快，那場大火之後沒多久，在太后的干涉下，羽徵被封為貴人，成為天酬帝后宮中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就在羽徵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可以和自己所愛的人在一起的時候，卻發現，天酬帝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恨意。
清荷沒死，只是離開了。天酬帝心裡十分清楚，那是天酬帝第一次動心，對方卻是一個充滿江湖習氣的女子，或許是得不到，所以天酬帝心中有了一個執念，對清荷，一直念念不忘。
而羽徵，卻在天酬帝對清荷的思念中，更加卑微地愛著。天酬帝一直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羽徵策劃的，包括那場大火，他認為，即便清荷武功高強，可是心思單純，不會防備自己的好姐妹，羽徵對她下藥，然後製造了那場大火，造成了清荷死亡的假象，在暗中，卻悄悄地把清荷送出宮去。
天酬帝不知道，這個中間，還有一個太后，不管是策劃還是實行，太后在中間，都起了不少的作用，要不然，清羽殿作為永壽宮的偏殿，太后在永壽宮，怎麼會讓清羽殿的那場大火燒得那麼徹底？可是這一切，天酬帝都蒙在鼓裡。
太后曾將清荷抓起來，重刑拷問，可這並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為了皇上的安全考慮，找人廢了清荷的武功，讓清荷從一個武功高強的俠女，變成了一個廢人，並且把她送出宮去，讓她面臨師門的懲罰。太后愧對清荷，這也死為什麼後來，太后看到寧霜的時候，才會對她做出補償。
羽徵心裡委屈，可是她什麼都沒有說，在這個宮裡，她孤身一人，她為了這個男人，違抗了師命，背叛了師門，送走了自己最好的姐妹，只為了這個男人的安全和功名，可是，他卻不理解她，他恨她。
太后知道羽徵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因為羽徵一直住在清羽殿的原因，太后對她也格外照顧，這樣，就引起了皇后娘娘的嫉妒，她嫉妒羽徵的美貌，嫉妒羽徵曾經與皇上患難與共，嫉妒皇上經常出入清羽殿，嫉妒羽徵得到太后娘娘的疼愛……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皇上每每進入清羽殿，心裡想的念的，都是清荷，並非羽徵。
後來，天酬帝醉酒，錯把羽徵當成了清荷，佔有了她。事後，什麼話都沒說，未曾進了位份，也未曾有過任何冊封，只給了「華」字一個封號，被稱為華貴人。也就是在那一次，羽徵懷上了沈諾軒。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沈諾軒出生，華貴人去世的那天晚上得到澄清的。靜貴妃與華貴人幾乎同時懷孕，先後生產，皇上守在靜顏宮，絲毫不理會清羽殿的狀況，畢竟這個孩子，不是他想要的，那只是一個錯誤。清羽殿寂靜地沒有一絲聲響，太后叫玉蘭守著，又差人前去找太醫，可是，奈何太醫卻搶先一步被皇后收買，在羽徵產下沈諾軒的那一刻，便被害死，魂歸西界。
太后對皇上講明了所有的情況，皇上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羽徵，那個曾經為他付出了那麼多的女人，遠離了師門和家人，離開了姐妹，放棄了一切，只為了守在他的身邊，她折斷了自己的翅膀，只是想把自己，禁錮在他的周圍。
可是，他卻誤會了羽徵。
然而，一個帝王的身上，怎麼能有污點呢？天酬帝雖然被羽徵的深情感動，卻依然愛著早已遠離的清荷，沈諾軒是皇子，皇后是害死他母親的人，靜貴妃自己也才剛剛生產，找不到合適的人撫養，便直接交給了太后。這也是，為什麼沈諾軒會在太后身邊長大的原因，太后因為羽徵的關係，對沈諾軒也格外照顧。
羽徵只不過是一個民間女子，當她脫離了師門和家人之後，便什麼也不是，後宮中，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一樣，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沈諾軒在永壽宮長大，天酬帝將清荷的畫像挪到了勤政殿，日日思念。
「皇上，聖母孝慈仁太后其實是個善良美好的女人，也是少有的能讓奴婢欽佩之人。奴婢這一生，曾為三個女人折服，第一個，是已經仙逝的太皇太后，奴婢入宮多年，看著她殫精竭慮，為了太上皇走到這一步，著實不易；第二個，便是聖母孝慈仁太后，也就是皇上的母親，她以弱女子之身，抗住了來自各方的壓力，違抗師命，背叛師門，瞞著太上皇，救出好姐妹，這條路，走得義無反顧，生死不悔；第三個，便是當今的皇后娘娘，從前的軒王妃，寧霜，當奴婢看到她的那一眼起，奴婢就知道，她是清荷的女兒，那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孔，讓奴婢有些膽戰心驚。初初看到她的時候，太皇太后和奴婢都以為，她是進宮替自己的母親討回公道的，卻不曾想，她什麼都不知道，依舊心思單純，心地善良，卻也堅毅果敢，智計無雙。皇城樓上的那一幕，奴婢沒有親眼見到，可是奴婢可以想像，皇后娘娘為了皇上，義無反顧的樣子。」
玉蘭姑姑絲毫不曾掩飾地說出自己對這三個女人的敬佩之情，沈諾軒心裡也清楚，不只是玉蘭姑姑，也是他最該敬佩的人。一個是賭上所有的一切將他帶到這個世界的母親，一個是從小細心呵護將他撫養長大的祖母，一個是為了他不為難甘願賠上性命的妻子。
終於明白了這清羽殿所有的故事，似水流年，那些散落在記憶裡的心事，一幕幕在沈諾軒的心裡閃過，皇祖母和母親已經離開，而寧霜卻還有希望，只要有希望，他就不會放棄。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沈諾軒知道，他該做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