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六十六章 風采翩然,遺世華章 文 / 張芷言
寧霜看著沈諾軒,默然不語,神情淡淡,嘴角忽然泛起一抹淒美的笑意。
「沒用的,皇后娘娘……」寧霜在大家沉默的時候忽然開口,清冷的聲音伴隨著呼嘯的北風傳入每個人的耳朵裡。
滿不在乎的語氣,安之若素的神情,都讓所有的人感到震驚。她的命,可是握在別人的手中啊……
「你說什麼!」皇后問道,她已經被現在的局勢逼得失去了所有的判斷,如果不是心裡還有一絲理智在支撐著,想必現在,她已經發狂。
「我說沒用的,皇后娘娘,沈諾軒是什麼人,難道你還不清楚嗎?多年隱忍,一朝翻身,這樣的他,又豈會被兒女私情所左右?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弱女子,沒了我,軒王妃還可以是別人……」又是這句話,又是這種淡漠的語氣,可是只有沈諾軒心裡清楚,寧霜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心,在滴血。
強自忍住自己快要奪眶而出的淚,寧霜笑笑,再次開口:「不信,我們做個測試吧——」
不知何時,寧霜已經從袖中掏出一把短刀,割開了手上的束縛,沒了繩索的控制,手中又拿著刀,卻不由自主地讓之前還押著她的士兵後退一步。
「你要做什麼?」皇后眼中閃過驚異。
不止皇后,其他的人,也都露出疑惑的神情,唯有沈諾軒,輕輕搖頭,他似乎已經預料到,寧霜到底要做什麼。
「我若真心喜歡一個人,我絕對不會想要成為他的累贅,成為敵人對付他的軟肋,我只會站得更高,變得更強,與他一起往前衝,我從來都不想做雄鷹翅膀下的白鴿,我想我自己有能力翱翔九天。我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可是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錯了,我依舊很弱,淪為你們威脅他的工具。所以——」寧霜的話傳入眾人耳朵,雖讓人驚訝,卻也仔細地聽著,可是,哪知寧霜並未將話說完,卻是直接一刀刺向自己。
左肋下三寸地方刺下,不足致命!
寧霜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在碧雲峰上從鍾無緣的醫書上看到的這句話,那個時候,她深深地記在了心裡,總覺得有一天能夠用到,卻沒有想到會是今天。她還不想死,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完成,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必須要做點什麼,來證明她自己,並不是那麼重要。
「阿寧——不要——」沈諾軒見到寧霜的動作,眼睛猛地睜大,手指輕彈,指尖帶著強勁的內力,打向寧霜的手腕,只見寧霜手中的短刀剛剛刺下,只劃開了一道輕微的口子,頓時又鮮血從月白色的衣服中透出,觸目驚心。
光噹一聲,寧霜手中的刀應聲落地,看著沈諾軒的眼神,也帶著不解。她知道沈諾軒是懂她的意思的,這一刀如果刺下去,沈諾軒沒有任何表示,那麼,就意味著她這個威脅對沈諾軒來說,並沒有用,那麼,皇后和沈星彥,可能就少了個能夠真正威脅到他的籌碼。
可是……
「哈哈哈——寧霜,你說沒了你,軒王妃還可能是別人,可是在本宮看來,沈諾軒壓根兒不想著軒王妃的位置易主。這一次,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皇后說著,看著沈諾軒一臉擔憂的表情,滿是得意,正要開口讓寧霜身邊的侍衛將寧霜再次抓起來,卻被寧霜喝止。
「都給我站住!」凌厲的氣勢,冷冽的語氣,就和曾經的沈諾軒一模一樣,絕代風華的女子,站在皇城之巔,冷臉看著周圍的人,一抹決絕的目光閃過。
眾人都被寧霜突如其來的氣勢給駭住了,看著這個女子,她曾經是落霞山一戰成名的奇女子,也曾是紅袖招歌舞雙絕的冰山美人,她是宮中命途多舛的醫女,也是皇廷極受寵愛的郡主,她在帝都危機之時返身,也在帝王被囚之時入宮,孤身一人,周旋期間,面對敵人的性命威脅面不改色,談笑自如,安之若素的冷淡,奮不顧身的決絕,每一幕,都深深地印刻在眾人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七哥,你我相識一場,我敬你剛正不阿,政治坦率;我慕你堅毅果敢,智勇無雙;我愛你柔情似水,生死相隨。阿寧此生沒有別的夙願,能與七哥相識相愛,是阿寧的幸福。既然七哥無法選擇,那麼,阿寧幫你選擇,所以七哥,對他們,害死了母親的人,不要再手下留情——」寧霜說著,轉過身,背對著沈諾軒,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白瓶,打開蓋子,將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
沒有給任何人做出反應的機會,那瓶讓梓瀟特製的毒藥就已經被寧霜吞進了肚子。
成與不成,就在此一舉——
嘴角滲出絲絲鮮紅的血跡,滴落在月白色的華服上,寧霜抬眼,朝著沈諾軒盈盈淺笑,這一刻,就如同在碧雲峰上的初見,那時,他救她於虎口,她為他解毒療傷,兩人在那幽靜的世外桃源一起生活,或許,所有的一切,就在那一刻,命中注定。
恍若初見。
「權右使,你還記得我當初對你的承諾嗎?如果有一天,我成了別人威脅七哥的籌碼,我不會介意,動手了結自己。如今,我做到了——」
就這樣,寧霜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倒下,蒼白的臉色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慘白。當寧霜倒下的那一瞬間,沈諾軒的心臟驟停,屏住呼吸,疾步掠到寧霜的身邊,伸手她緩緩倒下的身子。
風采翩然的身姿,遺世華章的容顏。沈諾軒抱著寧霜還依舊溫暖的身體,眼中,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手指顫抖著探向寧霜的鼻息,若有似無,而脈象,已經停止跳動。
「權熙,留他們一條命,其他,隨便。」簡單的一句話,對沈諾軒來說,卻已經是極限。
玉蘅齋的眾人都知道,這是沈諾軒給他們下的絕殺令,若不是沈星彥和皇后身份特殊,恐怕也是難逃一死。
當所有的威脅已經不再是威脅的時候,一切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就如同皇后和沈星彥,一直把寧霜當成威脅沈諾軒的籌碼,而眼看就要成功了,可是,寧霜的義無反顧,誰也沒有料想得到。
沈諾軒就這樣抱著寧霜逐漸冰冷的身體跳下城牆,不理會身後的眾人,寒冷如霜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就像失去了心跳的一具行屍走肉,沒有絲毫意義。
「諸葛,拿著我的令牌去京都外傳令,三十萬大軍直接進城,圍了平南王的人馬,其他人,保護皇上——」
「主子,那您呢——」諸葛瑾在一旁問著,看著寧霜,這個一開始他們並不看好可是逐漸用自己的魅力征服玉蘅齋所有人的女子,心中閃過不忍。
「阿寧她,不能死——」沈諾軒沒有直接回答,卻是說了這樣一句話,說完,便離開了這前一刻還劍拔弩張的皇城,不理會身後一眾人詫異的眼神,皇上的欲言又止,朝臣的殷切挽留,還有小彩子手中捧著的傳位聖旨,他苦心孤詣二十年才等來的聖旨。
沈諾軒走的很快,眾人只見他的背影一閃,便已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城牆上,權熙已經帶著玉蘅齋的眾人大開殺戒,賁啟軒的手下與四皇子收買的人馬互相廝殺,有弓箭手不斷地放箭下來,卻被紅袖招的人一一擋住,護著群臣和皇上的安危。
夜色正濃,有濃烈的血腥味隨著凜冽的寒風飄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因著冬日,百姓都把門窗關得嚴實,沒有聞到一絲異樣,所以他們並不知道,東湘國的京都,皇城之上,正上演一出人世間最慘烈的悲劇,父子相殺,兄弟相殘。
可沈諾軒卻覺得,自己走的很慢,這條出皇城的路,十分漫長。
「寧霜——」忽然間,前方響起一陣驚呼,梓瀟看著被沈諾軒抱著的寧霜,眼中閃著難以置信的神色。
沈諾軒閃身,躲過梓瀟想要觸碰寧霜的手,繼續向前走著。
「軒王殿下,請將樓主交給我們——」寂靜的夜空中忽然傳出一道低沉的聲音,隨即便有一個穿著黑色袍子的人出現在沈諾軒的面前。
「師傅——」梓瀟開口,來的人,正是陸晞。
「樓主服食的並非無藥可救的毒藥,而是一種假死藥,軒王殿下,如果此時將樓主交給我,我能救她。」陸晞說著,身為紅袖招最權威的藥師,他一眼就能判斷寧霜到底怎麼回事。
梓瀟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寧霜進宮之前要她配置這種假死藥,她以為寧霜是想給皇上吃然後矇混沈星彥的視線,卻沒有想到,寧霜是自己吃的。這種藥,傷害極大,對於寧霜這樣弱女子來說,極為傷身,所以,如果不是必要,沒有人願意吃的。梓瀟以為寧霜知道這藥的厲害性,以為她不會這麼輕舉妄動。
聽到陸晞的話,沈諾軒的眼中這才閃過一絲希望,看著陸晞,一句話都不說,直接將手中的寧霜交給陸晞,看了梓瀟一眼,說道:「你是她最好的姐妹,她的性命,我交到你的手上,日後,我要看到一個完好無損的她。」
如此鄭重的托付,讓梓瀟倍感凝重,可是她卻毫不猶豫地點頭,道:「你放心,給我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完好無損的她。」
梓瀟說完,便和陸晞走了,只留下沈諾軒一個人在原地,寂靜長街,空留孤影。手中握緊的拳頭洩露了他此刻的心緒,他不想和寧霜分開,可是他卻沒有辦法救寧霜,所以,只能交給她的手下。他曾說過,他在,定能護她周全,可是如今,卻讓她為了他,命懸一線。
阿寧,你放心,傷害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閉上眼睛,掩住心緒,他毅然轉身,不再去看那道淒清的身影,而是回到皇城,去解決未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