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高塔之上的女人 第三十一章 解脫的淚 文 / 千步棋
謝虹秋有些佩服路琴,每次她來的時候,明明沒有說過想喝點什麼,路琴卻總是為她準備好了飲品,雖然不是她常喝的口味,卻也意外地不難喝。
「哥倫比亞加曼特寧,偽造的藍山咖啡,最適合揭開真相的時候激發內心不滿。」路琴在她面前坐下,「如果覺得口味不夠狂野,可以考慮加一點危地馬拉。」
「這樣就好。」謝虹秋擺了擺手,「第一次知道喝咖啡還可以喝出這些門道,店長是因為喜歡看飧種麼?」
「不。」路琴搖頭,「這是一般咖啡店販賣假藍山咖啡方法。」
說完,兩人都齊齊地笑了起來。
只是謝虹秋的聲音略略地顯了些蒼白,很帶有些強顏歡笑的意味。路琴覺察到她的不對,只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等她自己說出口。
謝虹秋依舊是笑著的,只是笑著笑著就開始咳了起來,起先只是輕輕地咳,後面咳得愈發劇烈起來,不知是真的嗆著了還是在逃避說出心事的窘境。
路琴依舊只是看著她。
每個人都有逃避真相的權利。
每個人也有逃避真相的本能。
但如果真相能被逃避,那逃避也無妨。
只怕,這永遠只存在於如果。
漸漸地,謝虹秋的咳嗽聲止了,她突然發覺自己在路琴面前完全沒有逃避之處,抑或說是她根本無需逃避,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路琴明明白白地瞧在眼中。明明路琴只是個毫不相干的路人,當前卻成了最瞭解她情況的人。就連謝虹秋也不得不承認,她從心底裡也是依賴路琴的。
或許,從問題發生到現在,真正把這件事當回事的,只有路琴吧。
她終於抬起頭,開口問道:「你也不相信,引起這一切的是那個凶悍女,對吧?」
路琴深深地點了點頭,眸光凝重:「是……我不信。」
生怕一個字的應答會造成歧義,路琴頓了頓才補上了「我不信」三個字。
「是啊。」謝虹秋低低地歎了口氣,「我覺得她雖然凶悍,但是沒什麼威信。頂多讓人敬畏罷了,不足以影響了所有的人。」
「那你覺得是誰?」
「我同桌。」
「為什麼?」
「我應該沒有說過,我的同桌是副班長。」謝虹秋捧起微涼的杯子,只覺得自己的心也一寸寸地泛著涼,「而且她的確很喜歡黏著蘇姐,也經常說些很羨慕我跟蘇姐關係那麼好之類的話。論影響力,我覺得她足夠了。而且有段時間她的確很喜歡跑到凶悍女那邊去。」
路琴不置可否,只是問:「還有嗎?」
謝虹秋遲疑了一下,搖頭:「沒了。」
「不……」路琴坐直身,指尖輕輕抵上她的額,柔柔地繞了個圈,「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沒說。」
「最重要的一點……我沒說……」似是有魔咒一般,謝虹秋喃喃地重複了一遍,卻在恍然的瞬間問道,「是什麼?」
「是什麼呢……」路琴仍舊時溫柔地笑著,笑容卻如秋夜的月光,透心的寒涼,「是……你討厭她。」
「啊。」
路琴的聲音不高,卻如閃電般擊中她的心。謝虹秋打了個激靈,再看向路琴時,心已亂。
「錯了麼?」路琴早就欠了欠身,看似無意地撥弄著杯蓋,「你不討厭她麼?」
「我……我……」謝虹秋張了張嘴,最終沒能說出反駁的話來,反倒緩緩垂下頭來,「我討厭她……我討厭她看到成績好的學生就粘上去的態度,我討厭她永遠都是那副天真正氣好像這個世界除了學習成績就什麼都沒有了的樣子,我討厭她事事都把錢掛在嘴邊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幻想罷了。」
「所以你討厭她,情願將和她無關的罪名安到她身上也不願意承認她才是這件事裡唯一一個幫過你的人。」
「她幫了我什麼?」
「她幫你認清了事實。」路琴望著她,望著她抿得緊緊有些泛白的嘴唇,「在所有人都在告訴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廂情願的幻想時,只有她將最殘忍的事實撕裂在你面前,告訴你這一切都是真的。」
「她……她也只是無心。如果不是想我幫傳作業的話。」
「那她完全只跟你說讓你傳作業就可以了,裝作不知道不提那些人還少了你們的對話被別人聽見而給她帶來的麻煩。」路琴輕輕地抿了口咖啡,「無論她是出於哪種心裡,但既然你的事情真正發生過,她作為離你最近的人,或多或少都是會有所察覺的。更何況你還說過她經常往那群人身邊跑,說不定她也被拉攏過。」
「但是——」路琴把咖啡擱在桌上,不輕不重地震了那麼一下,聲音聽上去都似乎陡然提高了那麼幾度,「你不得不承認,她是你周圍唯一一個沒有被拉攏的人。」
她……沒有被拉攏嗎?
謝虹秋覺得自己的眼睛裡潮潮的,明明沒有流淚的必要,她卻在眨眼的瞬間,清清楚楚地看見一滴淚珠隨著睫毛的顫動落在了擦得透亮的桌面上,瑩瑩的似是珍珠。
「如果她被拉攏了,最正常的舉動是和別人一起罵你、非議你、厭惡你。」
是啊,後座和凶悍女不都這樣了麼?蘇姐不也跟別人說了討厭我這樣的話麼?
「如果她被拉攏了,即便不願說髒話來辱罵你,無視也是個極好的選擇吧。」
是啊,後座在我問她問題的時候不久選擇了無視嗎?
「如果她被拉攏了,只怕不會跟你說出『後面的人我去幫你說』這樣的話吧?她根本不用擔心得罪你,相反,她要的就是得罪你來得到那一群人的支持。」
好像……是這樣的呢。
「她也不會在你流淚的時候問你是不是看《感動中國》的時候感動得哭了。作為最瞭解你情況的人,她應該會知道你為什麼會哭,就算知道得不那麼準確,大致也能猜到個七八分。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你不得不承認,她最大限度地保全了你的顏面。」
的確……
「那是誰?是誰做了這一切?」謝虹秋哽咽地問道,隱隱猜到內情的心被痛楚擰成一團,教她無論如何都不能直面真相。
「你也猜到了吧。」路琴起身,湊近她耳邊低低地說了一個名字。
謝虹秋突然如觸電般向後倒去,卻在觸碰到沙發背時僵住了身體。
微微闔眼,只覺得此刻落下的淚,是解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