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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七月月練-紅酥手,斷腸酒*文/蘇凌涼 文 / Bound時光紀

    夢魘。

    她看見她的親人一個接一個的倒在血泊中。

    「求求你們了……放過我吧……嗚嗚……」少女帶著哭腔的求饒聲,身體被拖著摩擦地面的聲音,以及灰濛濛的天上掉下來大顆大顆的雨滴。

    是誰在流眼淚呢?

    這個城市無時無刻不籠罩著夢魘。那些夢魘所伴隨的孤獨,像是細小的蛇在腦神經裡肆虐啃咬,疼痛和屈辱侵襲著她的血管。

    ——你聽見了嗎?

    那些躲在暗處窸窸窣窣的聲音。每個人都和善地笑,但下一秒就會撕破微笑的面具把刀子送進你的心臟。

    究竟是什麼樣的陽光能溫暖到心臟?

    驚醒。

    從噩夢中醒來的我,正大口大口的喘氣。

    翻身下床,打開冰箱,冰水流過頸項的感覺多少讓我清醒了一點。

    「日出了。」我喃喃道,嘴角掛著一抹涼薄的笑。

    「日出了又如何,市儈們的心臟還是黑色的。那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也溫暖不到心臟。」我自嘲。

    再次照鏡子時,我早已變了樣子。

    身著只有在盛大節日或場合才能穿的十二單,如墨的長髮披散下來,樣子嫵媚,一顰一笑都動人心魄。無人知曉,十二單雖是世上最美的衣服,但這最美的衣服給錯了人。臨走時,我帶著一把折刀,以及……砒霜。

    忘記說了,我叫秋本久美子。

    此行的目的地是,戲台。

    昏沉。

    那個男人的名字我並不知曉。

    原本,在我的印象裡,日本大人物看起來都是大腹便便的模樣。而他與別人不一樣。這立即讓我意識到自己也不過與以前那個懦弱的少女沒有多大差別。

    「就要她了。」那個男人指著我說道,他的容貌煞是好看,男子的陽剛和女子的陰柔之氣兼有。如若不是他做為主謀殺死了我全家,我倒是很願意為了這個男人放棄大好人生的。但現在,我對他只有厭惡,厭惡,厭惡。

    我知道,無論這次暗殺成功與否,我都是會下地獄的,或許會去吃牢飯,或者直接被當場槍斃。暗殺日本黑道領袖,是生生將十個手指砍掉,被扒光丟出去,澆成水泥樁都不夠償還的罪。

    反正最後我會遭到某種非人的折磨。

    他牽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很溫暖。

    我們走上了戲台。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到戲台上來。難道不應該是帶著漂亮女孩去酒店開房,然後猥瑣的上下其手麼?

    「紅酥手,黃籐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那個男人就這樣唱著他新學會的戲曲《釵頭鳳》,唱了一夜。

    「你會唱詞麼?」那個男人問。

    我倉促地回答:「……會,會啊。」可是說完這句話後,我就想自打嘴巴。真是討厭說謊,因為說了一個謊之後就要說另一個謊來圓謊。

    真是惡性循環吶。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欄。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我也唱起《釵頭鳳》中唐婉的詞。似乎觸及到我心裡某個柔軟的地方。

    入眠。

    「你叫什麼名字?」那個男人問道,聲線裡有著微微的沙啞。

    「秋本久美子。」我倉促的低下頭,故作嬌羞道。

    「我是橘家的次子,橘枕。」那個男人的笑意不減,與我多年以前相識的山中少年的笑顏一模一樣。

    只是下一秒——

    我們接吻了。

    專屬於男性的氣息將我包圍,毫無防備。

    我有點眩暈感。我從大袖裡抽出了折刀。此時我想將折刀送入他的後心。

    真是歹毒的蛇蠍美人啊。

    我就這麼惡毒的想著,嘴角扯出一個冷漠的弧度。

    一個冷不妨,我未能得手,但也沒有被他識破。至少,我是這樣斷定的。

    男人說,再飲一杯酒吧。

    我恨他,因為他作為主謀殺光了我全家。作為日本黑道的領袖,他無罪。

    我為他斟了一杯酒。一杯兌了砒霜的酒。

    我認為男人醉了。但又或許沒醉。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選你聽我唱戲麼?」男人問。

    我不回答,只是跪坐在一旁,低著頭。

    見我半晌不回答,良久,他又說道:「只是因為我想找一個漂亮的女孩聽我唱戲,而我見過的所有女孩之中,」他頓了頓,「只有你最美。」

    這算是,情話嗎?

    我在心裡小心翼翼地揣摩。十七歲的少女,內心本就充滿了對未來伴侶的遐想。愛慕虛榮而又內心懦弱。

    男人依然沒有如我所願的飲下那杯酒。我內心有點莫名其妙的竊喜。

    沉睡。

    男人沒有死。

    我也沒有。

    但自那夜以後,我像著了魔似的,發了瘋的想念他。

    再次見到他時,他更英俊了。但他的旁邊是一位名媛:夏目虞子。

    夏目虞子比我更漂亮,帶著成熟女人的風情萬種。那些種種,都是我所比不上的。

    我已經對他懷著無望之愛了。

    於是,就在他們結婚的那天。我飲下了兌有砒霜的酒。

    或許,在那日,我沒有讓他飲下毒酒,是一個錯誤。

    「紅酥手,斷腸酒。」我喃喃道,嘴角帶著笑意,倒了下去。

    其實我只是沒有說出我一直想說卻又不敢說的三個字:我愛你。

    我愛你橘枕。

    我愛你啊。

    ……我愛你。

    在某一日,他和他的妻子夏目虞子一起再度去戲台時,他忽然記起曾經在這裡,有一個叫做秋本久美子的女孩聽他唱過一夜的戲。

    再後來,他得知他結婚的那天,秋本久美子死了。在自己的房間裡,喝下兌了砒霜的酒,自殺而死。

    秋本久美子原先就有抑鬱症的。只是還沒到自殺的嚴重地步。但她見到橘枕的第一眼起就動了情。

    可她還沒來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橘枕就結婚了。

    於是這個秘密,便深埋地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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