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潘多拉魔盒 文 / 子懷
看著發呆且有幾分驚恐的金田,匡克明感覺觸到了他的軟肋。
「好了,金田,咱們不說別人了。就說眼前……說說你的功勞和獎勵吧。我打算給你兌現獎金和晉級,至於車嘛,你回總部有車用……在北京,給你配專車,這樣行吧!另外,眼下給你放五天假,讓你好好放鬆放鬆。」
匡總看著臉部沒有任何表情的金田,慢慢地站起來,向他伸出一隻手,「恭喜你,金專員!」
金田的手沒有伸出來,而是怔怔的看著他說:「於曉陽的女朋友……她是誰?」
「你不知道?網上就有啊!你搜搜,搜搜不就知道了。好像是……兩個月前的事,有篇網文就是他的女朋友寫的,叫『曉陽,我愛你!』公司的員工都看過了,說是很感人的,你可以問問大家。」
「知道了。」金田木然地站起來,從總裁辦公室走出來,木然地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辦公台上的屏幕裡不停地轉動著一幅圖,那是變幻莫測的光圈,他眼光游離在屏幕和斜對面於曉陽曾經坐過的位置,那裡空空蕩蕩,毫無生氣。他不知道是悲哀,還是悔恨,是惋惜還是焦急。
昔日的競爭對手得了絕症,心愛的姑娘自從在醫院長廊一別,再也沒相見,也許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生活的海洋在這兒突起巨大的風浪,打得他有些發懵。
他拿起了鼠標。點擊查閱,網文很快搜出來了,那標題赫然醒目,倏地映入他的眼簾。
「曉陽,我愛你!」猶如一封向愛人剖白,向世人公佈的情書。他在心裡默默地閱讀著,字斟句酌,令他心頭震顫,眼眶發熱。
他默讀著,為這份深情流出了熱淚。他在心裡說,於曉陽,我不如你,你終於勝出了!我甘拜下風。可是,你他媽一定要活著,活著,不能辜負了她的愛!
他把那封也許永遠也不被主人看見的情書讀了兩遍,然後關機,屏幕一片漆黑。
他慢慢掏出手機,撥通了墨沉的電話。
墨沉的聲音響了,不待金田出聲,對方的話傳過來,「我知道是你,金田。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晚點咱們再聯繫吧。」
電話斷了。
金田驅車來到了海邊。
停好車,他面向大海行進在沙灘。此刻臨近中午,陽光猛烈,沙灘上如被烈焰炙烤過一般,沙子燙腳,除了幾個玩球的大男孩從這兒瘋跑過去,無人在此停留。可他像個苦行僧似的在沙灘上艱難地走著,一步步向大海靠近。
這時的海面風平浪靜,萬里無雲的天空好像連接著藍天,金田已經站在海水裡了,他望著茫茫的海面,一陣悲涼,想起兒時的如煙往事,在那曾經的山城小鎮,三個夥伴一同長大,如今,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想到過去的一切,他心如刀絞,大聲呼喊。
「墨丹!」
海水輕輕拍打著海岸,一陣浪潮漸漸湧來,他的褲腿全濕了。
他佇立著,任憑海水捲起了浪潮,一陣陣打過來。
「墨丹,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永遠地失去你了!可是,你在哪兒?在哪兒……我想見你,我要向你懺悔……」
他向海水傾訴著,眼淚奪眶而出,他乾嚎了幾聲。
「啊!啊……」
曾經的三個夥伴之一,墨沉正在婦產科手術室門外等候,他在等肖之清。他將要和兒時的故交,墨丹曾經的引路人瞭解妹妹的情況,還想得到他的幫助。
手術台好詭異。
李麗看著手術台上的女子,曾有一絲恍惚,把患者看成了烏蘭。
皮膚白淨細膩,微微有點珍珠母一樣的發青,她知道那是患病的緣故。她的面孔是灰白的,面孔周圍是一頭烏黑的秀髮,在無影燈下看起來愈加漆黑發亮,襯托得臉龐愈加發白,甚至於白得過頭,像是一副缺少生命的白色面具了。
躺在手術台上的女子很美。她身材苗條,面容姣好,長長的眼睫毛輕輕覆蓋著眼睛,就連昏迷不醒的陰影也損傷不了她的美貌。
這一定是個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充分享受生活和愛情的女人。
「你切開子gong了嗎?」肖之清問。
「是的。」李麗點頭回答,眼睛依然看著患者。
「怎麼樣?」
「奇怪,只流了一點點血,太少了,少得可怕!」
李麗說著,聲音有點發抖。肖之清凝視著她,「好了,現在我們不需要護士了,」肖之清打了個手勢,護士都退出去了。
手術台前只剩下他和李麗,他又問。「到底怎麼樣?」
「你自個兒可以好好看看。」她回答,「三個月的妊娠,出血,做刮宮術時,內壁顯然收了傷。」
「明顯嗎?傷的重不重?」
「我說了,你自己看吧,你應該能看出來。」
肖之清瞅瞅李麗的面孔,心頭火起。他從她的臉上看出了墨丹的陰影,從她的身上覺察到了墨丹的味道。她的面孔充滿了隱藏的憎恨和輕蔑,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穿了一個孔。」她說,「你看見了嗎?」
他必須忍著,現在不宜發作。
出血完全停止,他一聲不響地繼續檢查,然後直起腰來。
她的聲音在繼續。「是你弄穿的,可你沒有發現。穿孔的時候,你把一截腸子拉了一層皮,你當時一定沒在意那是什麼,顯然把它當成了一塊胎衣,清除了它,弄傷了她,是嗎?」
他聽著她的聲音,好像是從墳墓裡發出來的,他的脊樑冒冷氣,腦子「轟」的一聲,身上卻開始燥熱。
他記得……給她刮宮前,接聽了一個電話,是簡去辛打來的,說什麼王院長快回來了,知道了烏蘭的故事,還有墨丹的情況,頗感意外,非常生氣……
什麼鬼話!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你當初不是也贊成我的所作所為嗎……現在充大頭蒜,什麼東西!
作為醫生控制情緒是基本功,可是,也不知近來怎麼了……倒霉。
趕快補救吧。
「沒有你說的那麼邪乎,我心裡有數。」他冷冷地說。
腹腔張開著,肖之清萬分小心地慢慢把一截腸子從子gong的小孔里拉了出來,用消毒的紗布一點一點地把它裹好,使它跟腹腔隔開,讓受傷的地方露出來,然後,用紗布完全遮住了子gong。
「子gong外異位妊娠,」他向李麗低聲說:「你瞧這個,一半在子gong裡,一半在輸卵管裡,這不能責怪醫生,相當罕見的病例呀!不過……」
「不過什麼?」李麗來了興趣,她的眼裡充滿期翼。
「沒什麼。就是出血少的問題。我來看看……」
他剖開小腸,切除一截,接著敏捷地把切開的地方縫合起來。
他很納悶,為什麼這兒流血不多呢……比心臟的血更少呢?一個人割去了子gong之後,還是大有能力活下去的啊!這他是清楚的。
晚了,一切都晚了,躺在手術台上的美女好像已無生命的跡象。
李麗望著患者的臉,此刻不再幻想,不再幻想他的高超技術能把患者救活。
多可惜,她本來是可以活下去的,她的親人一定在盼望她回到他們身邊,看見她美麗的容顏和鮮活的樣子,天哪,我們殺死了她。
肖之清站起來了,「看來沒救了。」他承認。
他看看麻醉後那副毫無生命跡象的美麗而呆滯的面容,再瞧瞧那只桶,那裡面放著血淋林的物件的桶。
這一刻,李麗的眼睛一直盯著桶,因為那桶裡的東西曾經令手術台上的她凸顯美麗。
他把護士們叫進來,讓她們把手術台推出去,然後,一聲不吭地跟她們走了。
望著走出去的曾令她仰慕而今可憎的背影,李麗的心在流淚。曾幾何時,她眼見墨丹從手術台上被他趕下去,她還對墨丹說,要服從專家,要冷靜,可是,眼下她無論如何沒法冷靜下來。
她知道,他一會兒會對家屬說,我已經盡力了,可她的病例太罕見了……你們節哀順變吧……
她走到了洗手池邊。
我為什麼不能像墨丹那樣和他義正詞嚴?我為什麼怕他?僅僅因為我是實習醫生,想在這兒謀求一個崗位?
假如這樣的事發生卻沒人過問,正義得不到聲張,今後的受害者會一個接一個。
窗外的植物鬱鬱蔥蔥,她望見外面的綠色植物中開著的天竺葵,在陽光下是那樣的鮮艷奪目,不禁心頭一震。
醫生不守醫德,猶如潘多拉魔盒!
突然,她聽到了肖之清和什麼人的對話,從植物叢對面傳來,漸漸高聲。
「……我說的是真話,她的去向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我也覺得很突然。」
有個聲音很壓抑,卻很清晰,「你曾經是她的老師,是她最尊敬的人,卻把她調離了,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停頓,沉寂片刻後,肖之清的聲音再次響起。「這個……事情很簡單,她不服從我的領導,總想挑戰什麼,雖然我不想和她計較,可是,工作受到了影響啊,我不得不……調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