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八十七章 無影燈下的憤怒 文 / 子懷
就要被推進手術室的烏蘭躺上推床上,白色的被單下,她看起來顯得十分單薄、無力,她的眼神帶著不安,林格和赫克跟著車,看著烏蘭,眼裡滿是關切和擔憂。
林格看著未婚妻的眼睛,盡量把輕鬆和鼓勵傳遞給她,「烏蘭,手術很快就好了。
別擔心……我和阿爸就在門外。」
推車行進到手術室門口,醫護人員攔住林格和他父親,隨著護士們那白色的衣裙閃過,烏蘭被推進手術室,門被關上了。
手術台展現在眼前,一個護士站在肖之清身旁,手捧消毒過的手術服、滑石粉和手套。肖之清穿戴停當後,環視了一下手術室,又看看穿戴停當,準備完畢的墨丹和李麗,點頭示意手術就要開始了。
麻醉師開始給烏蘭作靜脈滴注,然後在烏蘭臉上放了一個面罩,開始進行麻醉。
護士把一個包有紗布墊的長鑷子浸入一盆碘劑溶液中,給烏蘭的腹部塗上碘劑消毒,她那塊皮膚一下子變成了棕色,手術組的注意力此刻全集中在那一尺見方的棕色皮肉上。
站在肖之清對面的墨丹挑出一把手術刀,從患者身體上方遞過去。肖之清在劃第一刀時猶豫了片刻,墨丹看了他一眼,眼光裡含著詫異。
他打開腹腔,用止血鉗止住血,墨丹把一把抽吸筒遞給肖之清的右手,他用它吸出腹膜去的液體,他把吸筒遞給身旁的護士,用眼睛示意她送去做細胞檢驗。
墨丹用帶著手套的雙手仔細檢查腹腔,肖之清用眼睛發問,墨丹略微搖頭並用眼睛回答:沒有發現惡性腫瘤的徵兆,接著,墨丹在烏蘭的腹腔摸著,突然她停下來,因為她好像摸到一個腫塊,她的眼睛向對面的肖之清傳遞了信息。
肖之清低頭觀察這個腫塊,仔細觀察了好一會兒,然後他點了一下頭,眼神凌厲的告訴墨丹:這就是惡性腫瘤!
肖之清果斷地發出命令道:「繼續手術!」
是墨丹動刀切下這只長著惡性腫瘤的卵巢,並用夾子夾起放入標本器中。一個護士立刻把它端走,送去病理室做檢驗分析。
病理室正忙著檢驗。病理師老張是一個頭髮花白,年紀約五十來歲的男子。他剛做完冰凍切片,電話響了,病理師拿起電話,話筒裡傳出肖之清的聲音。
病理師向肖之清介紹了冰凍切片的情況,告訴他自己按慣例在那個腫塊上取下了五片,肖之清說應該足夠了。病理師說看病理切片的結果還需四到五天。
肖之清不以為然,他急不可耐地說:「我的病人還在手術台上,腹腔還開著,我現在就想知道結果。」
「這……」病理師很為難,想一想嘟囔了一句:「既然這樣……我只好說,這腫瘤在良性和惡性之間,有可能是一種『臨界性黏液癌』。」
沒想到肖之清一聽很快回復道:「你看,這不就是結果嗎,你說這是癌……」
「我說可能……」病理師想說清楚點,還想重複要等五天出明確報告,可「嚘噠」一聲,他的話沒說完,肖之清就把電話掛斷了。
肖之清打完電話回到手術室,對墨丹即刻下命令道:「準備,乾淨徹底切除!」
墨丹吃了一驚,問:「這是病理室的檢驗結果嗎?這麼快啊……」
肖之清聳肩一笑:「老張很有經驗的,他說是『臨界性黏液癌』。」
「是嗎……要不要做雙側切片化驗,從另一側卵巢上切下一塊做活檢,這樣可以保險一些。」墨丹的眼睛有些迷茫。
「為了保險起見……我們應該乾淨徹底。」
「你是說切除雙側卵巢?」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還有輸卵管和子宮……因為他們已經沒用了,不能留下隱患。」
墨丹頓時感到頭暈,她不可抑制地出現牴觸情緒,以質疑的口吻說:「在一個只有二十四歲的女孩身上動這樣的手術……我們是不是欠考慮啊?」
她說話時很注意分寸,把你說成「我們」,是想表明手術組的存在,而且取得溝通的機會。
「遇到疑問,徹底清除!」肖之清態度決然:「每遇到這樣的病情,我向來很穩妥。」
「可是,雙側卵巢切除……」
肖之清怒氣沖沖地打斷她:「墨丹,我知道你對醫學外科手術方面的知識很鑽研,不過,說到卵巢癌,我與它干了十幾年了,這個病人的一側卵巢患有惡性腫瘤,另一側是遲早的事,這類情況的百分比很高,因此,你如果想讓病人活得長久一些,就得採取雙側卵巢切除術!別猶豫了,準備動手!」
墨丹耐著性子說:「肖醫生,她正準備結婚,很想要孩子,她的男朋友是獨子。」
「那就讓他們領養幾個嘛。」
墨丹聲音不大但語氣堅定的說:「我保留意見……不同意。」
肖之清愣了一下,瞪著墨丹冷冷的發問:「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是在拒絕執行我的指令?我給我的病人所做的治療你覺得不對?」
墨丹的聲音不大,但態度很明朗:「我不能執行自己不贊同的方案。我認為應該把病人先縫合,等到病理科明確的報告出來。如果非切除不可再打開腹腔,切除另一隻卵巢。」
肖之清的聲音提高了:「墨丹,作為我的助手,這是你經過深思熟慮後做出的反應嗎?」
墨丹口氣並不強硬,但不容置疑地回答:「是的。」
肖之清怒不可遏了,聲音提高了八度:「那就滾出我的手術室!」
肖之清怒視墨丹,他滿臉通紅,一直紅到髮根,鼻翼由於內心的憤怒張得大大的,額上還有細汗滲出,一條從沒見過的皺紋從緊咬著的嘴唇向氣勢洶洶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過去,墨丹還看了他的眼裡閃爍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這怒火只有自尊心極強的人才會有。
手術室氣氛彷彿凝固了,李麗和護士面面相覷。可她們仍然聽見墨丹小聲地堅持道:「根據日程安排……我今天就該在這兒當助手,因此我要在這兒呆到手術結束。」
「你太狂妄了!你以為自己是誰?我做一百例這樣的手術時……你還沒有開始解剖青蛙呢!」
他昂然地走向手術台,命令李麗接替墨丹。「你……你上!」
手術台上,肖之清伸出戴著橡皮手套的手,李麗猶豫片刻,把手術刀遞給他。
手術台下,墨丹的那雙大眼睛滿含痛苦和無奈,她站在一旁,揪心地看著手術台。
她不敢相信,自己最敬慕的導師和師兄,那個曾經為她指點迷津傳授技能的引領者,那個作為她的職業目標的大神,居然會是這樣一個人!
她覺得肖之清突然變得好陌生。
她側目看了一眼,看見他的動作了。確切地說是從他的動作中感覺到了,他將手術刀伸進烏蘭的腹腔,乾淨利落的下刀,第二隻卵巢被切下了,他放進托盤,接著,他又切下了輸卵管和子宮,也先後兩次把它們放進了護士的托盤。
肖之清對面的李麗也許看得驚心動魄,汗珠順著額頭和耳際往下淌。護士替她擦去晶晶細汗,她的臉上依然是緊張的神情。
肖之清對李麗發出縫合的命令,然後大搖大擺的走出手術室。他從墨丹身邊經過時,一副木然的神態,好像沒有她的存在似的。
肖之清剛走,墨丹上前攔住護士的托盤,低頭呆呆地盯著標本器。她就像看見了被扼殺的胎兒,不禁發出顫抖的聲音:「天啦……烏蘭一輩子都不能生兒育女了!」
墨丹把脫下的衣服扔到牆上,怒不可遏地喊道:「混蛋!惡魔!」
「墨醫生,小聲點!」李麗過來提醒她:「肖醫生是主治醫生,最後還是他說了算,你是沒有辦法阻止他的手術的。」
墨丹不能控制地搖頭:「他把患者兩側的卵巢還有輸卵管、子宮全部切除了!全切除了!可是檢查結果並不明確,他……他害得人家終身不育,烏蘭還那麼年輕!」
李麗歎氣,她有些迷茫地說:「可能……他只想著患者的性命,為避免隱患。這不算最糟糕的事吧……」
「不對!」墨丹打斷她:「如果這個極端的手術是可以避免的,這就是最糟糕的!他就想著他的手術成活率?還有什麼特色整形,好像根本就沒有時間去閱讀最新的醫學文獻……至少……至少可以聽聽別人的意見吧……」
李麗有幾分無奈地低聲安慰道:「墨醫生,想開點,你可是他的助手,當著手術組全體人員的面反對他,你這是挑戰權威啊,他是不會罷休的。再說……6床完全可以領養孩子。」
墨丹沒有聽進去李麗的話,她伏在牆上,肩膀在顫動,她含混的泣聲在屋裡聽起來是那樣無助。
「可憐的烏蘭……年紀輕輕用激素……會帶來一系列問題……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