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八十一章 301病房 文 / 子懷
清晨,天空呈現著幾抹朝霞,東邊的太陽躍躍欲試。
在綠茵茵的高爾夫球場上,肖之清身著運動裝,肩扛球桿,和於曉陽邊走邊聊。
「嗯……你們那個抗生素的臨床效果還不錯。」
「那是多虧了主任你呀,不用誰知道啊。」
他們相視一笑,肖之清拍拍於曉陽的肩膀,眉眼透著喜愛,「小樣,嘴也變甜了,都是這醫藥代表的功勞吧!」
「可不是!」
作為醫藥代表這個職業,於曉陽覺得自己最近才漸漸上道。過去的兩年他的目標客戶藥店居多,如今,醫院成了他的主攻市場。
醫藥代表是個什麼職業?這要追溯到上世紀90年代初,當時醫藥代表的職責很明確,就是在醫院為醫生講解外資企業引進的新藥,傳播醫藥行業內的最新信息,新的健康理念。專業的醫藥代表推動了許多特效藥和自主創新藥在臨床的使用,也使醫院與製藥企業之間產生了良性互動。這是醫藥代表的健康發展期。
進入上世紀90年代中期後,由於競爭加劇,一些合資企業在中國建立了醫藥代表隊伍,他們的推廣手法翻新,已經層出不窮了。推廣藥品,醫生、醫藥代表、醫藥公司經理,成了一個特殊的群體,醫藥代表的工作環境和職責逐漸變了,他們的收入也變得色彩斑駁起來。
於曉陽在這個職位上干了兩年,被業務經理鞭打腳踢,基本上摸清了門道,如今總算開拓了一片天地。
於曉陽詢問肖之清關於藥的療效,聊著獎勵政策,肖之清顯得略微不滿了。
「唔……和你們的競爭對手比……我看……」
「我知道,主任,」於曉陽對肖之清欲言又止的下半句話心領神會。「我們是曲徑通幽,獎勵政策呈梯級式,量是關鍵。」
肖之清姿勢漂亮,打出一個牛球,他看著球落下後回頭說:「行了,你小子的嘴皮子我早領教了。」
於曉陽呵呵笑著,見遠處高爾夫球場小道上來了一輛電瓶車,開車的是一個十七八歲身著鮮艷工作服的女球童,她身旁的座位上端坐著肖之清的愛犬維莎。球童面帶微笑,時不時看看大犬,眼裡流露出喜愛之情。
電瓶車駛近了,在路邊停下,女球童從電瓶車上下來,手裡拿著一根球桿走來了。維莎也敏捷的跳下車,竄到肖之清身邊。
「唔……維莎,好玩嗎?」
肖之清蹲下撫摸著愛犬,轉臉問球童:「阿青,維莎沒搗亂吧?」
「維莎乖著呢!」阿青笑著說。
維莎抱住肖之清,在草地上翻身跳躍,親暱地嬉戲,於曉陽在一旁瞅著,眼含羨慕和喜愛,不一會兒也走過去輕輕撫摸維莎,和它親近起來。
維莎像對待老朋友似的和於曉陽玩著,阿青在一旁湊趣道:「維莎今天可乖了,像來視察和旅遊似的,跟著我挑球桿,逛球場,還在小湖邊撲蝴蝶呢。」
說著,阿青拿來一隻球桿。
「哦,這是我為你們挑選的球桿,你看行嗎。」
肖之清停止玩耍,接過球桿看了看說:「還行。」
於曉陽拿起肖之清遞來的球桿試著揮桿,微笑著打出一球,接著往前面的洞口跑去。
「哎,阿青,就你的水平該升洞長了吧。」肖之清問阿青。
阿青嘟嚷起來,話語帶著哭腔:「肖先生,我真的升洞長了,可現在雖然帶了個『長』,權限也就是管理一個三桿洞,昨天……昨天我還挨訓了。」
「為什麼挨訓?」
「說我沒有打好旗語,被客人投訴,小費也沒給……」
「哦,這樣啊,別生氣,」肖之清手指遠處的於曉陽道:「那個帥哥今天也不會虧待你的。」
阿青破涕為笑道:「嗯……謝謝。哎,主任,您上星期沒來,今天好好玩。」
肖之清搖頭道:「不,一會兒就走,我下午還有幾個手術呢。」
肖之清回醫院,於曉陽也跟著來了。走到醫院一樓電梯口,他們視而不見地從靠牆立著的一快牌子經過,那牌子上寫著「醫藥代表不得入內!」
電梯門口病人和醫護人員很多,推車的、拿藥箱的,打繃帶的各色人等,都在門口等著進電梯。
肖之清看看人多便往樓梯走去,曉陽跟在他的身後。他們走到樓梯中段時,實習生李麗低頭匆匆下樓,一頭撞到肖之清身上,她抬起頭看見肖之清不禁有些緊張,脫口叫了聲「噢……主任!」
肖之清不以為然逕自上樓了,曉陽卻站住以打趣口吻對李麗說:「哎,實習生校友,你撞到了本世紀最優秀的婦產科專家,怎麼也不道歉?」
李麗站住回敬:「你來幹什麼?」她在他耳邊小聲說:「醫藥代表不得入內!」
「哎,我是花錢掛號進來的!找醫生看病……不行嗎?」
「我知道……是來推銷你的抗生素和『孕靈』的。」
於曉陽一聽正色道:「哎,美女校友,」他拽住她的胳膊,擺出很嚴肅的樣子發出警語:「說話注意啊!」他見旁邊有人走動,放開她的胳膊換成恭維地口吻道:「我說……女性是人類生命孕育的源泉,婦產科醫生解決女性生殖的難題,就是人類的天使。將來傳宗接代,延續人間香火,還要靠你們這些天使呢!」
李麗朝於曉陽扮了個鬼臉,匆匆下樓了。
就在此刻,肖之清的病人烏蘭有了好心情。那是在墨丹的不斷開導下得來的。
烏蘭和未婚夫林格又來到了湖邊。
林格身型健碩,像個草原漢子,烏蘭身姿苗條,面帶幸福的微笑,她拉著未婚夫的手說:「林格,我想,也許真是自已大驚小怪了……我還真沒有什麼不好的感覺,你看,我現在就可以登台演出……」
舞蹈演員的烏蘭笑著放開林格的手,邁開步子打了個灑脫的飛腿,又做了個旋轉和跳躍動作,舞姿優美。
「好!」林格喝彩,「我說你不用擔心嘛!」
烏蘭曾對林格說,結婚後好好跳兩年,然後再要孩子,那時,生完孩子她就去當教練,不再跳舞了。
林格很愛孩子。青梅竹馬的烏蘭和林格一直是草原上的美談,他倆是赫克的寶貝,從小就像一雙小鷹備受赫克這隻老鷹的摯愛。
林格看著未婚妻高興的樣子,甜蜜地微笑著說:「我說嘛,不用擔心。等醫生檢查完了,該吃藥就吃藥,該打針就打針,咱們兩個月後的婚期不變。」
說著,林格半擁著烏蘭回到301病房。
走到床邊,他讓她躺下了,烏蘭用手撫摸著林格的臉,林格俯下身去在烏蘭耳朵邊不知說了一句什麼,烏蘭咯咯笑出聲來,林格吻了一下烏蘭的額頭,烏蘭甜蜜地閉上眼睛。
這對戀人憧憬著美好的未來,不知前面等著他們的是什麼,然而,他們的幸福此刻就掌握在醫生的手裡,確切地說,是掌握在肖之清手裡。
就在他倆出去的功夫,病房住進了一個新病號,她叫李香。
此刻,李香側身躺在床上,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傷心地哭泣著,她那露在被單外的兩隻手在微微顫抖。
墨丹進來了,朝烏蘭和她未婚夫點點頭,立刻去到李香的床邊,看見她哭,安慰著,不停地遞給她紙巾。
李香用紙巾擦把鼻涕,哽咽著說:「墨醫生,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了……昨天檢查還好好的,他在我的肚子裡每天動手動腳,我早就習慣了,現在孩子沒了,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我為什麼要得病,得這個該死的闌尾炎。」
「別難過,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墨丹勸慰道:「只要保養好身體。」
「可我容易嗎?懷孕七個月,眼看瓜熟蒂落,卻突然沒有了,墨醫生,你不知道,我的老公肯定會和我離婚的。」
「不會吧……」墨丹有些吃驚地說:「這……不是你的錯啊。」
「可這是誰的錯?是誰的錯啊?我還不如死了。」
李香的話讓墨丹憂心,剛才肖醫生在更衣間脫下運動服,穿上白大褂,她站在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問:「肖醫生,你覺得7床的孩子是因為什麼死的?」
肖之清聳聳肩道:「很難說。」
「會不會……跟抗生素有關。」
「不會。」
墨丹回憶似的說:「我們可給她打了一周的抗生素……」
肖之清面色不悅,他有些不耐煩了:「我接下來要做5個手術,做手續的期間我什麼都不想。」
墨丹自言自語小聲嘀咕道:「……懷孕二十八周的孩子怎麼就死了……」
肖之清聳聳肩,很淡漠地說:「這有啥?醫院本來就是個有生有死的地方。一些人死去,一些人卻被救活了。難道死人的事不是經常發生的?一個嬰兒死了,一個百歲的老太卻健康的活下來,人生就是這樣無常,就是這樣殘酷。要是真有上帝的話,我想人世間的事情會井然有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