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27章 你就這麼看兒子的(3) 文 / 鏡未磨
叢錦臉上的笑意還沒怎麼變,只是眼神明顯和之前不同。
離正揚細細的去看了,覺得是種很複雜的光色,宛如悲情。在叢錦這樣耀眼的人身上出現,總覺得不合適宜。
聽她說起來:「我們家的確是後來才搬過來的,我沒跟你說過,我的家庭情況且些複雜。其實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妹妹。我當年就是因為這個才出國的,走的時候傷心欲絕,是打算一輩子不再回來的。」
離正揚安靜聽著並不摻言,做個安份守已的聽眾。
叢錦仍舊溫溫的笑著,就像那些事到如今已經過去很久,快要無傷大,無關緊要了一樣。
可離正揚篤定,她仍是忌憚著的,否則沒必要故作輕快。
叢錦接著說:「那算是一段醜聞了,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在我心裡,自己一直有個幸福的家庭,天下最好的爸爸。覺得我爸和我媽的感情是最好的,小的時候就希望自己長大了也要找個像爸爸這樣的人。後來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找上門來,才知道我爸那些年一直在外面有女人,而且連孩子都生下來了。我媽受不了打擊,當時大病了一場,之後身體就一直不好。
那時候我只有幾歲,就覺得很多美好的畫面在頭腦中破碎了。那樣的背叛我真的無法接受,想像不出平時對我們娘倆兒那麼百依百順的爸爸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來,顛覆的是我我心目中的整個形象。後來我爸爸給那女人錢,終於安撫住,保證不再出現在我和我媽的面前。可是碎裂的東西再拼接,真的會不留有痕跡麼?」叢錦這樣問他,搖搖頭反倒笑了,不管答案是什麼,反正她是不信。
她素來強勢冷硬慣了,根本容不下那樣的背叛。
「從那以後我一直是恨著我爸的,這輩子不打算原諒他。而我媽這些年過的也一直不痛快,我知道那件事始終像一根刺似的紮在她的心口上。在我十二歲那年,我爸爸又把那個小女孩兒帶回家,說她媽媽死了,她以後要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就是我現在同父異母的妹妹……」
叢錦說起來,哭笑不得,分明是件醜事,說出來又很好笑。
「不知道我爸他是怎麼想的,似乎從來沒考慮過我和我媽的感受。所以初中一畢業,我就離開了,小小年紀自己去了國外,走的時候真的是打定注意不再回來的。如果不是我媽現在身體不好,我真的不想……他們知道我忌憚當年的事,怕我回國一次遇到熟人,覺得難堪,才搬來的這裡。」
離正揚抬眸看她,別人的家事,即便說了他也不甚明瞭,所以沒有評判的權利。只得勸她:「人難免有糊塗的時候,人沒必要揪著上一代的錯不放,讓自己不痛快。」
叢錦卻說:「有的時候,上一代人犯下的錯,就可能是代代人的錯,有些不幸早就注定了,根本誰都逃不過。」
她都如此,離正揚倒好奇,那個被叢老爺子帶回家去的小姑娘要怎麼活?
起碼於叢錦而言,只是難堪,一切卻都名正言順。而且她這樣的性子,只怕很難與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和睦相處。
沒再深究下去,一頓飯吃了不短的時間。
從餐廳裡出來,離正揚問她:「我送你回去?」
叢錦還不想太早回去,便說:「我們走一走吧。」
離正揚看了看,這一段路還算好走,不是繁華的鬧市區,夜光璀璨,卻很安靜。
一伸手:「請吧。」
叢錦當日穿著裙裝和吊帶,搭一塊絲綢一般的黑色披間,整個人閒適而典。落地無聲,等一陣車鳴之後。側首笑笑:「我都把自己的事情跟你說了,你不打算說點兒什麼當回禮?」
離正揚挑了下眉頭:「我家裡的狀況就是你看到的那樣,s城落地生根的老戶,想來早在來相親之前,你就已經知道的爛熟了。就如你聽到的那樣,沒有什麼波瀾的故事,一家三口,我是家裡的獨子。」
叢錦感歎了句:「平平淡淡才是真。」
能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也不容易。許是在國外呆的年頭多了,離正揚很早就發現有些東方女人的含蓄在叢錦身上卻很少見。愛恨皆是哪般,從她口中聽起來也很直白隨意。那種性情裡的火辣大膽,的確很有異域風情。
叢錦想知道的,肯定不是那些眾口相傳的東西。離正揚說的沒錯,離家在s的地位不凡,樹大招風,想打聽離家家史不難。她只是想知道離正揚這個人。
「你不是說有愛的女人麼?那天你說的話我似信非信,不過你離開了,我就信了。為什麼又回來了?」
離正揚看她,笑了聲,他說什麼來著?既然她都這麼不加掩飾了,他也就坦蕩的說:「那天我似乎同你說過了,愛的,不一定就是能夠在一起的。反正不會是她,那麼是誰我不在乎。」
叢錦真的很難再笑得出,雖然即便離正揚不說,她也能猜出答案是這樣。可是親口聽到了,那絕對是兩碼事。就算早有準備,卻還是很傷懷。太直接而坦率了,竟然連騙一下她都不肯。
揚起臉:「你有多愛她?」
離正揚俊眉蹙起,須臾,搖了搖頭:「不知道有多愛她。」
叢錦輕笑:「不知道有多愛,那就是不愛。」
離正揚不這樣想:「還有一種可能,是愛太滿,不可估量。」
叢錦半晌面無表情,之後笑了笑,沒事人一般。
「時間不早了,回去吧。」
江南一邊看,一邊問:「怕不怕?」
秦涼覺得她好聒噪,扭頭瞪了她一眼:「看片子的時候你可不可以不要吵?」
江南主要怕他害怕,畢竟如今這氛圍實在慎人得緊。大燈全部關上,兩個人在客廳裡看。由於是別墅區,外面也僅是零星燈火,安靜的要命。這部片子江南以前沒看過,以為不嚇人的,沒想到放出來了,連她自己都覺得恐怖。
騎虎難下,覺得一個小孩子肯定更害怕。甚至不敢起身去關電視或者開燈,往秦涼身邊湊了湊。
「我怕你害怕,我來抱著你吧。」
秦涼很堅決:「不要。」
江南就伸手勾他的小胳膊;「還是我抱著你吧。」
秦涼甩開她;「不要。」
江南看秦涼瞪著眼睛看的很認真,似乎不是很害怕。揪過一個抱枕,跟他一起坐到鋪了軟毯的地板上。
秦涼這才看過來:「人家不都說傻大膽麼,你這麼笨又這麼傻,也會害怕麼?」
拉過她一隻手,牽在手掌心裡。問她:「這樣還怕不怕?」
江南盯著秦涼一張專注的小臉,搖搖頭,想說她不怕。一下卻破了音。說不出為什麼,心窩裡暖暖的,連眼眶都溫了。心裡有一塊地方疼到麻木之後漸漸復甦起來,看著秦涼的時候,便感覺是被擊中,狠狠的一疼,太過猝不及防,眼淚便跟著掉了下來。
連忙抬起去擦。
秦涼歎口氣:「還說不怕,不怕還哭。」
他以為她是嚇哭了,站起身告訴她:「你在這裡等著別動,我去開燈。既然膽子這麼小,以後別看這種片子了,逞什麼能。」
江南真跟個孩子一樣,抱著抱枕,嗚咽一聲,哭得更厲害了,幾乎是淚如雨下。聽出他這樣明明是關心,卻跟秦秋彥一樣,明明是好意,可總是讓人看不穿。
秦涼把燈按開,電視裡還在鬼吼鬼叫。接著被他給關上,一剎那明亮又安靜。那種感覺也讓江南覺得感動,就像是她的心裡烏黑了很久,一直以來就是這麼一個人。突然有一隻軟軟的小手伸過來,將她心中最黑暗的那塊點著了,像是明亮的火光,照著那柔軟的一處。讓她覺得安生又妥貼,如同自己的心被小心安放喝護,要找的東西終於有了歸屬,從來都沒有捨棄過。
秦涼看她越哭越厲害,坐在地板上,簡直毫無形象的放聲大哭。
抱著紙巾蹲在她面前,很無語,從沒見哪個女人這樣哭過。他一輩子的淚水加起來也肯定不及她這一會兒多。看她哭起來的樣子好醜,開始頭疼:「諾,擦擦眼淚吧。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哭。」
江南止不住,她心裡的難過別人又怎麼知。誰知這樣一個孩子對她來說跟致命的毒藥有什麼分別。她的心縱然已經盲了,可是那愛放在心裡是什麼感覺,她一刻都沒有混淆不清過。
哽咽不息:「謝謝……嗚嗚……」
秦涼皺起眉頭,一直盯著她看。納悶她怎麼不知羞,被一個男人看著,還能撕心裂肺的哭出聲。不知道怎麼會那麼怕……她不是一個人生活麼,這麼膽小,是自己活過來的?是不是很不容易?秦涼發現自己很心疼她。
就那樣安靜的在她面前蹲了很久,源源不斷的把紙巾遞給她。
江南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最後哭累了。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只剩下嗚咽。
秦涼告訴她:「去沙發上躺一會兒吧。」
江南很聽話,乖乖的坐到沙發上,然後躺下去。
秦涼又說;「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吧。不用怕,有我在這裡。」並把手邊的抱枕拿給她,有些搞不清楚,秦秋彥是找了個人來照顧他,還是給他找了個大麻煩。
江南抱著抱枕,很快就睡著了。
秦涼不可思議,入睡的程度竟然比一個孩子還快。聽鍾笑說,只有小孩子睡得才快,腦子裡想的東西少。但大人不行,再沒心沒肺的大人也有煩心事,便不能像小孩子那樣無憂無慮。而他發現,江南竟比他睡得快。
忽然傳出開門聲。
秦涼這樣警覺的孩子,一下便聽到了。可是,不是撬鎖的聲音,也不是用蠻力硬拉。而是開密碼鎖的聲音,所以他很快冷靜下來,第一個想到鍾笑。家裡的密碼鎖就三個人知道,如今還有一個江南。而秦秋彥說過了今晚不回來,就只能是鍾笑了。
才要放下心來,一下便又傻眼了。進來的人分明是秦秋彥,一手拉著公包,一手扯開領帶,神情颯爽的走進來。
一切都來不及整理,散亂一地的零食,和租來的碟片。空氣中還迷漫著小吃街上帶回來的燒烤味。秦涼和江南適應了,聞不太出來,可秦秋彥剛從外面進來,一下就嗅到了。
秦涼小身板挺得很直,站在那裡,心內波瀾壯闊,表面卻撐得很平靜。
「爸爸,你怎麼回來了?」
秦秋彥已經解開領帶扣,扯下來握在手掌中。淡淡的看了秦涼一眼,又去環顧掃視整個客廳。
若是江南,這樣實在沒有什麼,但是在秦秋彥這種潔癖男看來,簡直就是不堪入目,一攤凌亂。抱枕散落到地上,零食的口袋也沒有及時放到垃圾筒裡,茶几上散著各類敞開的食物,連空氣都變得很不清新。
而那個女人此刻就蜷縮在沙發裡,赤著腳,反倒比他的兒子更像個小孩子。
秦涼見秦秋彥將目光落到江南身上,挺身出來包攬責任:「爸爸,這些都是我弄的,我馬上收拾好。」
主要動手去做。
秦秋彥脫下外套,一走一過直接蓋到了江南身上。然後走到那堆碟子跟前,每一張翻過來。問秦涼:「你們兩個在家就看這些東西?」
秦涼用沉默表示承認。
秦秋彥接著又問:「就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秦涼脊背發涼,罪證就在眼前,反抗都不能。只得認命般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