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234章 到我懷裡來(1) 文 / 鏡未磨
怎麼可能找得到?連他們都不知道張揚究竟來自哪裡。太多年了,中間輾轉太多次,多深厚的情感都該已經割斷了。他不是騙子是什麼?
就是因為之前落下了壞印象,先入為主,所以當王長髮將向他們索要張揚無果,擅自將張揚帶走的時候,氣憤不已。幾乎是不留一點兒餘地與情面的,在向公安機關提供供詞的時候,提供說他索要過財物的虛假供詞。
就在江南找上門來的時候,心裡仍有一絲難安和猶豫,擔心王長髮被無罪釋放之後會再度糾纏。或者,索性讓張揚不是他們親生的秘密光天化日。
但無論如何沒想到,會是這麼樣的一個結果。
當他們早上打電話給朋友問及這個案子的進展情況時,說王長髮已經被釋放了。又去簡妝住下的賓館問過,只聽說他們一早就退了房,看樣子是回老家了。
火車戰永遠人滿為患的樣子,望著人流中那一雙人,灰黑又瑟縮。是與城市格格不入的風景線,卻無論如何也不覺得刺目。
仿似終於懂得了一對父母的用心良苦,竟是真的別無所求的。
江南轉身看過去,兩個人已經走了過來。
男人先開的口,對王長髮說:「大哥,對不起,不能讓張揚來送你們。不過你們放心,我們會好好對孩子,這些年都是把他當親生的一樣疼愛,我們也就這一個孩子。」
簡妝縮在王長髮的身後,打他說離開的時候,她就不知哭了多少場。到了火車站,更加隱忍不住,鋪天蓋地的絕望滅頂壓下。方覺得是真的無望了,這些年即便找不到孩子,還會想著,有一縷光,雖然微茫卻是希望。
如今卻徹底變成了絕望。知道此去經年,他們和那個孩子的情份這一回就徹底有了了斷。找來的不是緣分,而是無法再續的恩斷義絕。
王長髮對他們點頭稱謝:「謝謝你們。孩子就交給你們了。」
男人又接著說:「你們什麼時候想他了,可以過來看看。」
王長髮搖頭,眼角濕透。拿袖角去蹭,卻執意笑著說:「再不來了,從此以後再也不找他了,也再也不來看他了。」
他靜靜的說起來,語氣蒼涼的像是講與已無關的故事。
「太多年了,我都已經忘記自己去過多少城市,走了多少路,碰了多少釘子,穿破多少雙鞋子……找了太多年,找來找去,發現什麼都沒有,不過就是我一個人的執念……」抬頭看過來:「我有什麼資格,我這樣一個爸爸什麼都給不了他。」
通知檢票的廣播一遍遍響起來,王長髮拉上簡妝就要離開了。
走過來握住江南的手。
真情實意的說:「江律師,謝謝你為我做的那些事,我知道你是個好人,為我的事沒少費心。還有那些費用,我聽簡妝說也是你幫我支付的,你是我的貴人。」
江南心中很不忍,除了那點兒微薄的費用,便什麼忙都幫不上。
其實她想說,如果你想把張揚要回來,我也可以幫你,她保證能夠打贏這樣一場官司。可王長髮不會同意。
雖然理解,有時卻又想不明白。何苦要讓自己那麼疼?血脈斬斷了,是一種什麼滋味?
痛不欲生,對不對?
記得王長髮在看守所跟她聊起來的時候說,那支錄音筆的確是他有意錄下來的。卻不是想著以後或許能當做證據用,鄉下人怎麼可能有那樣的心眼。
其實也是想過,可能真的不能將他帶回去。就那樣留下他的聲音,回家給簡妝聽,給父母聽,給自己聽……
反覆的聽……聽一輩子……
愛有多長?
永無止境!
回去的路上,江南歪頭靠在車窗上,直直地看著窗外呼閃而過的風景,一句話不說。
薄南風知道她心裡難過,那一對背景太哀傷,擠進檢票的人群裡,慢慢消失在檢票口。
那一瞬間江南緊緊的盯著,眼眶便紅了。
王長髮說:「太多年了,我都已經忘記自己去過多少城市,走了多少路,碰了多少釘子,穿破多少雙鞋子……」這麼執著的走到今天,為什麼又要這麼輕而易舉的放棄?
愛一個人,不是要緊緊的把他擁在懷裡麼,這樣又是為什麼?
薄南風一伸手抱住她,把她整張臉按到胸膛上。她沒有開口,他卻知道她想不開。
告訴她:「因為愛!那放手正是因為他愛張揚。愛有很多種,無論是成全,放手,擁有,還是其他。你覺得王長髮斬斷那根血脈不可思議,從此更像是拋棄了張揚。其實這樣殘忍的事情不是別的,恰恰是因為愛。」
捧起她的臉,告訴她:「不要用肉眼去看這個世界,不是所有的情情通通都那麼簡單。愛的方式有很多種,即便看起來是傷害。你一定要知道。」
江南埋首進他的懷裡吸鼻子,這場官司做到最後太矛盾,既成功又失敗的。是她所見過的,最無可奈何的人間百態。知道這世上有很多,可是,她卻看得這樣倦怠。
只望永遠都不要再有。
理解知道又怎麼樣,還是免不了的心痛。
薄南風揉揉她的腦袋,微微笑著:「累了就休息一會兒,你這次做得很棒啊,江律師。」
江南蹭著他的手掌心,「嗯」了聲,歪上座椅上閉上眼。
離正揚一邊等電梯一邊給薄南風打電話。
有人走過來叫他:「離總,你好。」
一偏首,看到叢瑤笑嫣如花的一張臉,或許是年紀小的緣故,少年不經事,所以笑容純淨。
微微點頭:「你好。」
叢瑤打完招呼卻沒有立即離開,站在那裡不動彈。
離正揚問她:「怎麼,還有事?」
叢瑤剛想說,那一端的電話卻通了。聽到薄南風的聲音,問他:「正揚,有事?」
離正揚馬上面色凝重,只道:「有事,碰個面吧。」
景陽集團的事不說似得沸沸揚揚,卻早有風聲滲進他的耳中,以前一直不問,是因為相信薄南風。但他是人不是神,或許也有掌控不能的時候。
薄南風看了江南一眼,見睫毛微微的動,轉而說:「好,去哪裡碰頭?」
等他掛了電話,江南睜開眼睛問:「離正揚有事麼?」
薄南風看了一下路況,琢磨著哪裡掉頭。邊說:「說是有事,不知道是什麼事,見了面再說。馬上到中午了,正好一起吃個中午飯。」
離正揚若有所思地握著電話好一會兒,才想起叢瑤還在一邊等著。已經忘記之前兩人說過什麼,很不在狀態似的,問她:「你想找黃宇?」然後說:「我今天沒跟他聯繫,不知道他這會兒在哪裡,估計是在公司呢吧。要不你打電話問問?」
叢瑤微不可尋的呼口氣,好吧,她沒什麼話要說了。
搖了搖頭,只說:「沒事,先走了離總,再見。」
離正揚輕微的點了點頭,要等的電梯已經來了又來,到底沒進去,而是轉身向外走去。
先薄南風一步抵達,經理親自迎上來。
帶他去慣常去的包間,邊走邊熱切的說話:「離總有些日子沒來了,最近很忙?」
離正揚一手插在褲袋裡,漫不經心的「嗯」了聲,告訴經理:「今天不喝酒,通通不用上。準備一桌吃的。」
「好,離總,我知道了。」
光天化日,不是喝酒的好時候,明擺著有事情要問薄南風。而他那個破酒量,稍稍一喝多,幾乎就什麼也聊不成。
沒想到薄南風是帶著江南一起來的,包間門打開,離正揚本來在抽煙。微一蹙眉,掐滅手裡的煙,先起身去把包間的窗戶打開。折回來說:「怎麼兩個人一起過來了?」沖江南挑了挑眉:「你今天不用上班?」
平時幾個人湊堆,江南是不來的。聽說是不喜歡他們那個熱火朝天,上躥下跳的氛圍。久而久之,便不將她算計在內,沒想到今天這樣不該來卻來了。
江南也聽出離正揚話裡的意思,不理會,仍舊大大方方坐到椅子上:「怎麼?你們有秘密要說,不想我知道是不是?」
薄南風坐下前,照她的腦袋上彈了下。
「胡說什麼呢。」
離正揚倒是面不改色的:「有什麼秘密,又不是地下工作者。不過聽說這裡來了漂亮的小姐,本來想介紹給南風認識。得了,你一來大家規規矩矩吃飯吧。」
真是行雲流水的一番話,再多的忌憚也都一筆帶過。任誰聽起來,都不會心生嫌隙,是他離正揚會有的修為。
江南恍然的「啊」了聲:「我說平時薄南風出來吃飯怎麼不肯帶我,原來你們都是有節目的。」
薄南風淡淡的瞇著眸。
「傻了吧,傻了吧,別人要離間,你就往套裡鑽。聽不說離正揚是在刻意毀損你男人的形象?」
離正揚笑了聲,站起身讓人開始上菜。
再坐回來,對薄南風說:「當你媳婦傻呀,精著呢。」
江南一邊喝水也不說話。
薄南風哼了聲:「那是你眼神不濟,有時候她是真傻。」
江南狠狠白了他一眼:「薄南風,別被說著了,你就惱羞成怒。就算今天離正揚不說,我也知道你平時都幹什麼了。」
薄南風無可奈何的指著她:「這是誰媳婦啊,標準的賣夫求榮。」
離正揚看了眼:「你帶來的,你不知道是誰媳婦?」
薄南風慢條斯理的笑開:「我大路上撿來的,哪知道誰媳婦。」伸手捏住江南的下巴飄飄的笑起來:「光看著水靈了,一心動弄來了。沒想竟還是個怨婦,果然女人這種生物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一頓飯吃下來著實四平八穩,少了黃宇,本來就少了一出大戲。又是各懷心事,席間連話都很少說。時不時問一句跑題的話,跟這頓飯也是大不相關。
吃得差不多大了,江南起身去洗手間。
離正揚看了看,仿似才鬆下一口氣來。
薄南風也緊接著放下筷子,靠到椅背上瞇著眸子點燃一支煙。
側首:「說吧,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離正揚能有什麼事,不過就是替他擔心而已。畢竟這一次風言風語傳得太沸揚,他也跟著沒了底。只相信那一句話,無風不起浪。如果景陽集團此刻內部真是相安無事,這一股流言蜚語不會這麼傳播不息的,只怕真有其事吧。
「你們景陽集團最近怎麼回事?那些人說的,不會是真的吧?」
薄南風淡淡的吐了一口煙圈,笑著說:「業界裡不就天天這點兒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有什麼好在意。」
離正揚不相信他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在意,景陽集團不比其他名不見經傳的小企業,真若出點兒什麼事,動一動手腕就能唬弄敷衍過去。
而景陽不行,多少人眼巴巴的盯著呢。越是如此,越要謹而慎行,不說一點兒紕漏不能出。起碼落人口舌和把柄的亂子不能出,現在的媒體和輿論什麼樣?鋒利起來一窩蜂,有的時候又缺乏理智和判斷力,只會跟著吵嚷和聲討,這樣的風氣一旦起了導向作用,就會牽動公信力,有本事讓景陽千夫所指信不信?
離正揚從小便混跡在這個圈子裡,耳沾目染,哪個環節想不到?所以才覺得這次景陽的問題不是個小事,提醒薄南風萬萬不能疏忽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