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歸藏（二） 文 / 寂雲生

    當袁臻雪踏進房門的一刻，四個小傢伙依舊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或許是心裡已經暫時化去了對家人和鄉親的擔心，聊天的話題也越來越寬泛起來，反正在袁臻雪推門之時，郇赭還在幻想著御劍飛行、談笑間殺敵於萬里之外呢。

    「聊什麼呢，這麼興高采烈？」袁臻雪見了，笑著問道。

    四個小傢伙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圍住袁臻雪，要她坐到桌邊。袁臻雪安撫了一下，便徑直走到床邊，看到昏迷著的張父，給他把把脈，對一旁殷殷相望的張筱雨說道：「莫要擔心，昨晚道安大師親自為你爹爹診治過。我方才查看，發現脈象平穩，估摸著下午你爹爹就能徹底醒過來了。」

    張筱雨聽了，卻是終於放下心來，低聲道：「謝謝老師。」

    袁臻雪摸摸她的頭，溫聲道：「謝什麼，傻孩子，老師只是做了應該做的而已。」

    一邊的郇赭忽然小聲問道：「老師，方才唐空說仙人們要幫我們重建村子，是這樣嗎？」

    袁臻雪聽了，暗歎一聲，面上卻露出笑容，對唐空輕輕嗔道：「你這小傢伙，又提前告密，真個不乖！」

    唐空聽得一愣，卻是不知所然。

    袁臻雪也不理他，只是安慰三人道：「放心吧，等到今天晚上，幾位仙人便會施展法力幫咱們處理好一切的。」

    三個小傢伙聽了袁臻雪的金口玉言，高興地低聲歡呼起來。袁臻雪見此，只是伸出食指在嘴唇邊一豎，卻是要他們注意安靜。待得幾人安靜下來，她小聲囑咐道：「今天你們幾個要好好在屋裡照顧張筱雨她爹，有情況就要通知我。我跟幾位仙人在北屋商量些事，等中午做好飯再叫你們。你們幾個要聽話，知道嗎？」

    「好！」四人一同應聲。

    袁臻雪滿意地點點頭，便起身出去了。

    卻說袁臻雪回到北屋，此時蕭逍等人正在商談退走之事。

    只聽王漢問道：「此間事了，吾當回聖武堂，日後怕要回歸鎮守域外，以後想見二位卻是難了，不知二位意欲何往？」

    「貧僧等此間事了，卻還要到離此不遠的慈恩寺一趟，找尋一位師兄的足跡。之後便打算在這浩洲大地上雲遊幾年，也好廣傳我佛法經義。」道安合十答道。

    袁臻雪聽了，接口問道：「可是那位道覺大師嗎？」

    道安低聲道：「回女施主，正是貧僧那道覺師兄。女施主可曾認識？」

    袁臻雪點頭道：「我見過道覺大師幾面，每三年我會到慈恩寺禮佛誦經一天，便會見到這位道覺大師，當時只是覺得此人真是有道高僧，卻沒想到是大師你的師兄。」

    道安大師歎息道：「唉，貧僧這位師兄實乃有大慈悲、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早年更曾有大恩與貧僧，可惜貧僧一直未能相報……此次來浩州便是希望能再見師兄一面，也不知能否如願……」

    袁臻雪聽到此言，卻是明白昨日之戰波及甚廣，方圓千里內怕是多有銘天河的勢力，慈恩寺恐亦殃及池魚。

    「道覺大師吉人自有天相，大師你也莫要太過擔心了。」袁臻雪安慰道。

    道安只是喧了一聲佛號，卻沒有再說什麼。

    王漢這時開口道：「倒是不知劍神此番準備如何回歸東廣？想來『銘天河』恐怕已經採取封鎖時空的手段，監視各處的傳送陣法及透空隧道，劍神可有辦法順利回歸？」

    王漢這話卻是道出了眾人的疑慮，只見所有人都看向蕭逍，看他如何作答。

    只見蕭逍皺著眉頭，沉吟道：「蕭某來之時，乃是借了冥河界石之力跨界而來。至於歸去的方法，卻是要到浩洲東部沿海一處，打開我東廣早年設立在此的一處透空隧道，那處隧道頗為隱秘，乃是歷代各宗宗主才知曉的，只是棄之不用多年，此去還要重新修理一番才行。」

    「如此一來，豈不是你還要在這浩洲待上許多時日？」袁臻雪一聽，憂心忡忡道：「你要帶著唐空，還要隨時提防『銘天河』的追殺，能行嗎？」

    蕭逍聽了，微微一笑，道：「師妹放心，為兄既然敢如此做，便有成功的把握。想那『銘天河』勢力巨大，牽涉甚廣，想要通過時空挪移回東廣簡直不可能，唯有在這片浩洲大地上與之周旋較量，消耗其精力，才能伺機潛回宗門。」

    道安聽了，道：「阿彌陀佛！蕭施主此言大善，想來應該還有深意吧？」

    蕭逍頜首道：「大師果然機敏過人。不錯，此次浩洲之旅勢在必行！」

    其餘三人聽了，俱是十分好奇，王漢道：「願聞其詳。」

    蕭逍道：「閉關封山這六百年，我時常在想『銘天河』到底意欲何為？它隱藏的勢力還有多少？它又是如何滲透到各大門派中去的？各門各派又有多少是知曉它存在的？想來想去，心中雖然有了些許猜測，卻又不敢肯定，只好決定此次出山要好好與之較量一下，藉機試探一下他們。」

    袁臻雪對「銘天河」可謂恨之入骨，此刻自然關心異常，她急切問道：「怎麼說？」

    蕭逍深吸一口氣，緩緩道：「遍觀千餘年來所發生的所有重大宗案，如大雪山雲巖宗及凌霄宮與聖武堂的糾紛、聖武堂的宗門危機、我東廣的血案，無一不與這『銘天河』有關。雖然這幾次危機都最終被遏制住，不知情的人還可能會得意洋洋地宣佈說『我們又一次的粉碎了『銘天河』的陰謀』，然而在我看來，卻是沒有這麼簡單。觀他們行動計劃，開始時簡直無人察覺，過程也是隱秘無比，直到最終快要成功時才被揭示，然後才被人反抗、粉碎——這樣的成功，總讓我感覺好像是他們故意讓給我們的……其實，到底是誰贏了，我心中真沒底，而如果『銘天河』在之前的一系列行動中已經達到對了目的，我等卻還被蒙在鼓裡……唉，想想真是可怕。由此推測，『銘天河』所謀甚大，與其說是想顛覆、掌控幾個修行門派，倒不如說他們是想通過幾次混亂掀起一股巨大的亂世之劫，從而從中達到其目的。」

    「到底是什麼目的使得他們這般瘋狂，簡直像是要同所有修行大派為敵似得。」王漢疑惑道。

    道安聽了，歎口氣，接口道：「起大亂、引大劫、作大算計、造大危機，所求的恐怕已經與這一界根本的東西有關了。」

    「根本的東西？」袁臻雪依舊未聽明白。

    「比如氣運，比如世界本身……」蕭逍幽幽道。

    道安歎息，王漢與袁臻雪卻是有些呆了。

    「氣運？」袁臻雪喃喃道，「怪不得他們連『區區人命』都不放在心上……」

    「世界本身……」王漢茫然道，他常年駐守域外戰場，為的便是守護這雲中一界，此時聽到有人居然要改變世界本身，卻是被這種想法震住了。

    「所以，」蕭逍低聲總結道：「此次我來浩洲大陸，不但要解救你們娘倆。還要同浩洲的修行界同道聯繫接觸一下，就算不能與他們聯盟，也好歹要提高一下他們的警覺性。」

    其餘三人聽了，俱都沉默，心中沉重異常。

    忽然，門被敲了一下。袁臻雪開門，只見唐空站在外面怯生生道：「娘，中午了，還不做飯嗎？我們都餓壞了……」

    袁臻雪愛憐地摸摸兒子的頭，溫柔道：「乖，再等一會兒，娘這就去給你們做飯。」

    唐空聽了，歡呼答應，跑著去告訴郇赭他們了。看著兒子的身影，袁臻雪的眼中閃過一絲黯淡。

    她轉過頭，見屋內各人俱都沉默地看向自己，便勉勵一笑，道：「各位這是怎麼了？」

    道安只是默宣佛號，臉上作不忍之色；王漢則是皺著眉頭，不言不語；蕭逍雙手抱肩，沉吟片刻，開口道：「師妹，你的傷……」

    袁臻雪搖搖頭，說道：「不用再勸了，蕭師兄。我心意已決，日後空兒就要托付給你了。」

    眾人聽得一陣傷感。最後蕭逍歎了口氣，道：「也罷，也罷，蕭某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即便使用秘法壓住傷勢，卻也只會造成暗地裡傷勢加重，你頂多還能撐二十四個時辰，到後天早上，辰時一過可就什麼都晚了……」

    袁臻雪嫣然笑道：「這樣就很好了，師兄不用難過，生死俱在我心，小妹其實很滿足的，剩下這點時間可以好好陪陪空兒了。」

    道安喧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看破生死、大徹大悟，讓貧僧敬服。」

    袁臻雪淡淡笑道：「道安大師哪裡話，我不過是哀莫大於心死而已，諸位先聊，我去給那幾個做些飯菜。」說著，便轉身去了。

    剩下房內蕭逍等人，俱都沉默不語。半晌，王漢忍不住道：「蕭兄，難道我們真要眼睜睜看著袁仙子這樣嗎？」

    蕭逍臉轉向窗外，淡淡道：「所謂她心中唯一的支撐已經托付給我，如今了無牽掛，只是一心求死，卻是無人能救了。」

    王漢聽了，卻是不甘心道：「蕭兄何不再去勸勸，若是我家天君在此，必不會這般容易便放棄的。」

    蕭逍轉頭看著他，笑著問道：「那為何那位卻不親自前來？」

    王漢一時語塞，卻是因為他並不知曉白啟命身已經來過。過了會兒，他才嘟囔道：「我家天君自是日理萬機，此間未來，卻是，卻是……唉，卻是可惜，如今造成這般結果，我都不曉得如何回復他老人家的好。」

    蕭逍淡淡道：「道安大師怎麼看？」

    道安歎道：「若是貧僧未有猜錯，怕是天君早已來過吧。」

    王漢一聽，雙目一睜，奇道：「此事當真？」

    蕭逍點點頭，道：「若我是他，必然會來一趟，不信你可回去問問他。只是結果如何，你已經見到了，那就是袁師妹沒有回聖武堂。想來你家天君或許早就預料到今日之結果了，所以才不想親眼看到它發生。」

    王漢聽了，沉默不語。餘人也各想心事，一時之間，房屋內居然安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