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歸寂（三） 文 / 寂雲生
天空低暗，烏雲遮住了明辰之輝，日宮也不見蹤影，空氣裡冷風陰沉，讓人不寒而慄。
洌象群山深處的一個山谷內，但見焦土片片，溝壑道道，凹凸不平。其上靜靜地對峙著兩個人影，一浮在半空、一立於地面，除卻這兩個人影之外，這片焦土之上便再無他物……
當唐元試圖沉入無念無想的境界時，赫然發現平時早已控制自如的出入定此刻竟是異常困難。一時之間冷汗涔涔，他就像是突然回到了當初剛剛修行的時候似的，心中雖能試著去靜，卻無法進入那種玄妙的外物難擾的境界。
「不行，不能這樣！」他對自己說道，他知道這樣下去平靜下來的心必然會越來越亂，最終將招致心劫降臨！
然而他卻是沒有意識到，早在萬魔冥君心動揮手之際，劫數便已經悄悄降臨了……
就當唐元努力平伏心境，以求進入無念無想狀態時，卻於不知不覺間進入了另外一處場景，而當他發覺之時，出現在他眼前的已然是一片修羅地獄了！！！
只見無數的人廝殺在一起，法寶豪光彼此交錯、衝撞破碎，殘肢內臟血花滿天飛濺。陰森惡鬼盤旋空中吞噬那些脆弱殘破的魂魄，山搖地動之間所有建築毀於一旦。最後，幾位大神通者紛紛交手，法力餘波之下一切盡成齏粉，那混合了血肉的石粉漫天飛舞、灑遍山門，血腥味掩蓋住了一切……
唐元渾身發顫，雖然已經過去十個甲子了，但這幅血腥地獄圖仍舊會在深夜裡不時降臨他的夢中，讓他在一片慘叫中驚醒過來，而後再也無法入眠……
那是當年他剛剛回到山門時看到的景象，無數門人弟子就這樣倒在他的面前，昔日裡談天說地、闖蕩仙林的師兄弟們再也不會朝他爽朗大笑了。他甚至親眼看到自己的小師妹被釘在山門大柱上，鮮血流盡、渾身**……
當他奮力廝殺到宗門大殿時，映入眼簾的便是他師父象山真人兀自滿身鮮血地站在塌了大半的大殿中，周圍只餘淒淒血跡、紅粉一片。
他衝到師父跟前，卻驚懼地發現師父只剩下半邊臉了，另一半只余森森白骨。他只看了一眼便已不忍再看下去，嘴角諾諾卻不知說什麼好，心中滿是愧疚、憤恨與無力。
然而像山真人卻只是朝他一笑——這笑容在他看來是如此詭異，對他說道：「你來晚了，他們都走了……阿元，你心性是不成的，將來如果你不醒悟，遲早要死在這上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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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一見到這個場景時，便心知這不是真的，只是卻再也無法冷靜下來了。
血腥味漸漸散去，所有人業已不知所蹤，只剩下唐元一人呆立在破碎的山門前。
而天空卻不知何時下起雪來，掩去了周圍的一片狼藉。紅色被白色代替，最後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暴風雪到處呼嘯肆虐，唐元卻彷彿沒有察覺到這一切變化，依舊呆立著，眼神裡也失去了全部的神采，直到風雪中的遠方漸漸顯出一個窈窕身影。
只看輪廓，似乎是個女子，在風雪中忽隱忽現。然而正是這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的輪廓弧線，卻彷彿可以劃分天地般，讓唐元沉寂麻木的心猛然痛了起來。
是她！
那個埋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倩影，為了她，他可以背棄門規，可以讓師父師兄失望透頂，可以不理會所有人的鄙夷與輕視，然而卻在最終又離她而去，讓當時已懷有身孕的她在他身後淒涼地哭喊與崩潰……
那個身影只是安靜的佇立在風雪的深處，若隱若現，但唐元是卻絕不會認錯的，那是她，是她！！！
唐元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邁步，但剛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見到她又能怎樣？如何向她開口？自己又怎能面對她？
「不，不行！我不能見她，我不能讓她看到我！」他喃喃道，語氣有些自己察覺不到的瘋狂。
此時的唐元已無法再關心這幻象的真假，他無法回答的是困擾自己多年的問題、自己內心的執念。
唐元只覺得這十餘個甲子過得好累，徘徊在各種風波裡面不能掙脫。年輕時的雄心抱負都化成了一陣春風吹走了，此刻他只是深深的感到了自己的無力，所以他忽然感覺累地好想一覺睡下去，不再醒來……
「師父，我心性的確是不成的，修道路上的一切讓徒弟疲憊不堪。
其實再多的苦與累徒弟都能受得，可是弟子卻不明白為什麼有的人能那麼輕易的操縱別人的命運，有的人卻只能一輩子受苦受難不得安寧……看來弟子是入世太深、不能自拔了……」
萬魔冥君靜靜地看著地上屈身而立的唐元，他能夠感受到業力在唐元身上越結越深，只要他心念一動，業力便能成火，將唐元生生煉化，從此永墜輪迴。但他對此卻是一點都不著急。
「嘖嘖，真是可憐啊，縱然有希望成就散仙業位又如何？哼，即便是如此，卻也逃不過命運的戲弄，只能成一個廢人而已。你已經不值得寡人動手，且看你如何在這業力中沉淪吧……」
輕聲說到這裡，卻見萬魔冥君輕輕側頭道：「那邊看熱鬧的，給本君滾出來吧！」剛開始時語氣還十分輕柔，但每說一字語氣便要強烈一分，最後竟然化成一道巨大的空間風暴，向周圍呼嘯而去。
行到某處虛空，卻只聽一聲輕哼，空間風暴居然被輕易粉碎掉，只是這樣一來，空間不穩，對方便不由自主現出身形來了。
不過來人卻是毫不慌張，哈哈道：「三百年不見，冥君風采依舊，不過脾氣排場倒是大了不少啊！」萬魔冥君雙眼一瞇，「果然是你！」
「哦？敢情冥君倒是一直念著貧道呢，不過貧道雖自忖有幾分手段，卻也擔不起冥君惦記，貧道只是一小角色而已，還望冥君不要介懷才好啊！」來者浮到半空與萬魔冥君對立，嘴上雖然謙卑，但內中的慵懶意味卻是表露無遺。
只見此人身背一四尺來長的劍匣，頭上豎一道髻，披一身灰色道袍，乍看正是一個中規中矩的道士模樣，細看之下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了：道袍雖淨，卻穿得鬆鬆垮垮，而道髻看似整齊，不過整個是斜著的，連背上的劍匣也幾乎是橫了過來，再配上此人玩世不恭的表情，差點讓人以為是街上的痞子偷了道士的衣裳跑出來了呢。
萬魔冥君此刻表面雖然平靜，暗地裡卻有些皺眉，眼前來人雖然算是高手，卻還不放在他眼中，不過若是代表了他身後的勢力要介入此事，卻必然會為以後帶來無窮變數。儘管他早已打定主意要對付對方身後的勢力了，但畢竟不是現在……
然而他心中雖是思索，口上卻不見絲毫猶豫的道：「哼，少油嘴滑舌，『道痞』君不煥，說出你來的目的吧，寡人今日耐心尚佳，難得願聽你胡說八道，莫要浪費時間了。」
「冥君果然爽快，貧道也不囉嗦，今天貧道冒死玩命不得不跟冥君對兩招，卻正是為了這地上將死之人！」說話間，道痞指了指地上陷入心劫幻象不能自拔的中節元仙唐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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