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一章 五道坡頂 文 / 枉惑
又是一個凌晨。顏亦辰與藍衣女子並肩坐於樹下，吹著略帶冷意的海風、望著東方漸紅的海水。
「你弄來這麼多草藥做什麼？」顏亦辰問道。
藍衣女子笑了笑，說道：「我本想採來給你療傷的，但是現在卻無用了。」
而後，她又接著道：「看來我以前錯怪你了。對不起，小騙子。」
「你以為我如那四人一般嗎？」顏亦辰心中一暖，笑問道。
「嗯……開始見你盯著我看，便一時誤會你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顏亦辰。」
「顏亦辰……莫名其妙的名字，還不如叫小騙子呢。」
顏亦辰一愣，剛要反駁，卻聽她又幽幽說道：「我叫瑾夏。生在這無憂仙島。將來，我也要死在這裡。」
「生命誠可貴，莫要想些不找邊際的東西。」顏亦辰嘀咕道。
瑾夏微微一笑，轉頭看著他，卻是沒有說什麼。
「說起來我還奇怪呢，這裡明明連著大陸，為何卻叫作『無憂仙島』？」
「這事說來話長，」瑾夏道，「你只需要知道，它從前的確是一座島嶼。」
「原來如此。」他點點頭，心中卻是奇怪：難道這島嶼漂了過來、與大陸並作一處？
紅日未出，涼風徐徐吹來。顏亦辰沒有道力護身，坐在此地時間一久，頓覺寒意嗖嗖，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冷顫。
「哎呀，我忘記這回事兒了。」瑾夏內疚道，連忙扶起他便要往木屋中走去。
顏亦辰剛想開口道一句「我只是沒了道力、卻還身強體壯著」，但看著她藍草斗笠下清秀的臉龐，話到嘴邊，硬是沒有說出來，由著她將自己扶進了屋內。
屋中簡陋之極，竟是僅有一張木床，上面鋪滿了藍色的草葉。
另有淡淡的清香之氣，幽幽飄轉。
「想不到這東海的海風竟這般陰冷。」到了屋內，冷意漸漸退去，顏亦辰不禁開口道。
「海風再冷，卻冷不過這天下。」瑾夏幽幽說道。
顏亦辰陡然一驚，愕然望著她，卻見她臉上復又綻放出笑容，說道：「小騙子，你的家在哪裡？」
「家……」他心中一痛，說道，「在遙遠的西方。」
突然，屋外傳來一聲大笑，笑聲渾厚如雷、震人肺腑，使得木屋似乎都在這笑聲中顫抖一般。
「哈哈哈，東海夏瑾仙樹，竟然在這兒。難怪此處遍地都是夏瑾花。哈哈哈。」
聽到那聲音，顏亦辰臉色陡然之間變作慘白。
因為從聲音判斷，那說話之人，正是韓賈。
瑾夏自是不認識韓賈，但聽到那如雷笑聲，自覺其道行定比自己高上許多，當下不敢輕舉妄動，而是轉頭望向顏亦辰。
顏亦辰對她做出了噤聲的動作，想要暗中傳音、卻沒有道力，只得雙手一通比劃，問是否有什麼暗道可以逃出此地。
瑾夏見到他如此緊張模樣，從他比劃的手勢中登時明白了大概，當下點點頭，傳音道：「跟我來。」而後轉身向著木屋的一角走去。
顏亦辰心中一喜，連忙跟上。
此時，屋外韓賈的聲音再次響起：「家主，你說憑咱們二人之力，能否將這仙島移去韓山？」
「未必能行。」另有一道聲音響起，卻正是韓家家主。
顏亦辰臉色更白，心裡暗暗叫苦，一個韓賈便已對付不了，偏偏又來了一個韓家家主。卻不知他們來此是要做什麼，聽那話語、難道是為了這無憂仙島？
一旁，瑾夏在那角落處蹲下身子，伸手對著地面拍了幾下。突然之間，那處地面便沉了下去，露出一個幽暗的地道。時間緊迫，二人連忙進了地道之中。片刻後，那處地面復又浮了上來，一切歸於平常。
一片藍光，悄然亮起，照亮了四周。二人順著地道一路前行，看地勢卻是一個下坡。
然而，即便到了地道中，上方的話語聲依舊傳了進來。
「昔日人族聖賢陸楓，為博紅顏一笑，以一己之力，將這無憂仙島從東海深處生生移到中原東海岸，無論是於情於道，後世都無人能及。」韓家家主說道，「我們倆，還差些火候。」
原來這仙島是陸楓聖人移過來的。顏亦辰心中不免驚
看『書。！網審美:道坡離無憂仙島有一段距離，而二人走了沒有多長時間。因此，這裡的天色，還是黑乎乎的。
「地道還沒有到盡頭，再往前是何處？」顏亦辰想起他們是在中途走了出來，於是問道。
「再往前，是另一番符文，將回到仙島。」瑾夏笑道。
他聽聞後為之一愣，忖道：這修地道之人當真心思稠密，若是不知者中間的出口，豈不是要走上一個循環？
「那四個色鬼的家，便在前方不遠處。是一個不小的村落，名叫五道村。」瑾夏伸手遙遙一指，說道。
「想來他們還沒有回來吧。」顏亦辰笑道，而後目光卻是盯住了五道坡的最高處。
若不是此番逃到此地，還險些忘了這回事。他心中想到，同時邁步走了過去。
「小心。」瑾夏提醒道，緊跟在他身旁為他護法。方才在地道中，顏亦辰將此事也一同告訴於她。
左走三步、右走三步，重複六次。他站在最高處，小心地照做。
一次、兩次、三次……到第六次結束之後，此處彷彿有什麼東西，忽地閃爍了一下。
顏亦辰一驚，連退數步。瑾夏藍色光芒盛起，瞬時將二人籠罩在內。
但是僅此而已，再沒有什麼異樣出現。
「難道是騙人的？」顏亦辰一陣失望，但又不敢輕舉妄動，「從他們的對話來看，此地當是有什麼秘密才是啊。」
當下，他在腦海中又將他們的對話回憶了一遍。
「李哥，這處五道坡，原名呢，不叫五道坡，而是悟道坡，『感悟大道』的『悟道』……」
是了！悟道！他心中靈光一閃，當下微閉雙眼，緩步走回最高處，一邊潛心感悟天地大道、一邊繼續重複著那六次動作。
但是，悟道一事，並非能信手拈來的。修士往往在特殊的情景及條件下，方能於不經意間進入悟道之境。
然而，對於有著落葉九式的顏亦辰來說，事情反而變得簡單許多。
葉落，能夠觀落葉飄零而成就爍古之位、其後又創出融合天地大道而存在的落葉九式，可謂悟道奇才。
此時此刻，顏亦辰的腦海中，習慣性地浮現出落葉九式的經文。他從那經文中，逐步體會天地變化、感悟大道。
枯葉飄落，到頭來卻化作泥土、回歸於樹，是以樹中有葉、葉中有樹，樹因葉而存、葉基於樹而生。如此，樹如道、葉如身，道長存而身不長存，若身中有道、道中有身，則道不滅、身便可基於道而化萬象，而萬象又可復歸於道。
在此期間，他不知不覺中，已將那步法重複了六遍。
當最後一步結束之時，時間，彷彿突然停止了。
與此同時，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出現在顏亦辰的身旁。
那道身影是個中年男子，道貌岸然、卻頗有幾分不怒自威之態，背負一柄仙霧騰騰的劍，時而仰天觀望、時而低首沉思，同時腳步移動，向左走三步、又向右走三步，如此慢慢地徘徊。
而當他的身影與顏亦辰碰於一處時，卻是如虛影一般徑直透了過去。
瑾夏在一旁看著，身不由己地走上前去，亦來到了最高處。
漸漸地，她只覺心神似乎開始飄忽不定，彷彿要飛天而去、卻又被什麼限制。
突然，在那中年男子虛影走完一遍步子之後，他停在原地，發出一聲「咦？」
剎那間，這一片空間彷彿發生了千萬般變化、卻又似什麼也沒有變。
但是，隨著這一聲落下，瑾夏的心神，終於擺脫了束縛，翱翔於九天之上。
那裡，有著大道的軌跡、有著神明的吟唱、更有著顏亦辰與那中年男子的虛影。
她竟是陷入了悟道的境界中去了。
而顏亦辰，自始至終便沒有從悟道中出來。
奇異的是，二人所陷入的悟道之境，竟是同一處，甚至是與那中年男子同一處。
中年男子頓了片刻，再次邁開步伐，走過了第二遍。
這一次，顏亦辰與瑾夏竟是與他做了同樣的動作。他們的身體，已不受心神的控制了。
一時間，三者彷彿變作了同一個人，一齊徘徊、一齊看天、一齊沉思。
緊接著，中年男子又邁出了第三遍步子、而後閉目沉思。
「轟隆隆——」天空中響起了滾滾驚雷聲，烏雲開始層層堆積。
三人同時睜開眼睛，眼中精芒閃閃，直衝九霄。
彷彿那在雲層中穿梭的雷電，便是他們的目光。
第四遍步子邁完之後，驚雷聲已是響天徹地。突然間，一道道雷電如龍如蟒、急撲而下，向著三人劈來。
三人齊喝一聲，竟是開始徒手抗擊落下的雷電。
中年男子衣袂獵獵、威風四面，幾招幾式下，落下的雷電已無影無蹤。
而顏亦辰與瑾夏，則受了些傷勢。
而後，他們又邁出了第五遍步子。
這時，天穹中的烏雲已變得烏黑無比。更為恐怖駭人雷電，道道足有萬丈之巨，更有甚者、隱隱間竟化作了天地萬物，有飛禽走獸、亦有樹木花草，有佛道人魔、亦有天兵幽鬼。
當三人第五遍步子走完之後，這數之不盡、包羅萬象的恐怖閃電，如傾盆暴雨般劈落下來。
「轟！轟隆隆！」
頓時間，只見得萬千電芒閃爍不休，聽得萬物咆哮、雷鳴震響，其他的，竟什麼也沒有了。
顏亦辰與瑾夏沐浴在雷電之中，隨中年男子一同揮手抵抗。但時間不久，便已是衣裝破碎、遍體鱗傷了。
但他們依舊在苦苦支撐著，任由無情的雷電撕裂他們的血肉、劈碎他們的骨骼。
不知過了多久之後，萬象雷電終於消散了。
天穹上的黑雲，亦不知所蹤。
中年男子毫髮無損，毅然邁出了第六遍步子。
然而，顏亦辰與瑾夏的第一步還沒邁完，便不由自主地連番後退、離開了山丘的最高處，而後摔倒在地。
獨留下中年男子站在那裡，走完了第六遍步子。
天穹之上，忽地晴空萬里、忽地風起雲湧、忽地月明星稀、忽地黑雲壓頂。
「啊——」中年男子突然一聲大吼，聲音直衝九霄。頓時，漫天的虛像消失不見，僅留下一片片詭異莫測的符文。
每一個符文，竟都是一道雷電。
沒有任何預兆的情況下，那些符文便落了下來。顏亦辰與瑾夏的心神，在悟道的境界中與中年男子並作一處，此時望見，卻不由得心驚膽戰。
這些符文雷電，威力更勝萬象雷電無數倍，足以毀天滅地。
中年男子面無懼榮、不退反進，直衝向天穹，張嘴一聲怒喝。
「錚——」他背後雲霧騰騰的仙劍突然發出一聲響。
突然，在那一刻，彷彿發生了什麼，使得時間完全停止了。緊接著，他們一陣恍惚之下，便發現那中年男子竟伸出雙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將所有的符文統統收攏到了掌中。而後，他一聲長嘯，逕直衝向了九霄，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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