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聖隅 文 / 龍龍加血
光著沾滿泥土的小腳丫,夜恆摸摸兜裡那皺巴巴,還帶著汗臭味的幾張零錢。他要用這些錢去購買他和父親下一周的全部伙食,貧窮的日子,可見一斑。
夜恆小心的推開那已經破舊不堪的木門,父親在實驗的時候最討厭有雜音打擾他了,雖然父親不會責備自己,但是懂事的夜恆還是不願意給父親造成負擔。
小孩子總是有玩心的,但,當別的孩子在抱著各色各樣的玩具和電子遊戲盡情玩樂之時,同樣年齡的夜恆卻只能對在木屋上因過於潮濕長出的蕨類和蘑菇打招呼,偶爾會有只昆蟲經過,他也就相當興奮了。
童趣,從來和夜恆就是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
這種令人心酸的生活,還硬要施加在這樣一個孩子的身上,不禁讓人抱怨,上天為何對一個年幼稚童如此狠心。
但是,我早說過了,對於夜恆來說,父親,就是他的一切,不論是在豪華的城堡中還是在這樣破舊的小木屋裡,只要父親還在自己身邊,他就是最幸福的。
踩著還有些濕潤的綠草坪地,夜恆這才開始向鎮裡的集市出發。綠草雖肥美動人,但草葉上那細密的小小鋸齒,也會劃破孩子那嫩滑的小腳。
對於這些,夜恆卻從不在乎,每週才去一次鎮子,那時,腳上的細密傷痕早就痊癒了,再加上,雖然年幼,但夜恆的手掌和腳掌上也早就結了一層薄薄的痂繭,草地早就沒有辦法劃破他的皮膚了。
木窗邊,望著兒子的背影越來越遠,夜雍的眼神也越來越黯淡;但奇怪的是他嘴角的幅度卻越加明顯,教人半看不懂的。
恍然間,兩道黑袍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夜雍翳弱的背後。」走了?「其中一道黑袍下,枯木樣沙啞的聲音飛出那袍子。」走了。「夜雍站起身,語氣中除了平淡,再無任何別的情緒波動,原本瘦高似竹竿的身軀,在這一刻彷彿風中的天柱,屹立不倒,彷彿有支撐天地之力蘊含、奔流在他體內。」那麼,可以走了吧。」另一個黑袍人也緩緩的開口了,只不過,黑袍下的嘴吐出的竟然是清脆甜亮的童音。
「走麼?可以啊」
夜雍回頭看著兩個黑袍人,眼神銳利的好像要把他們厚厚黑袍下隱藏的身體刺穿一般,一絲十分自然的微笑浮上臉龐,但是接下來,他說的話卻和和善的不太相搭:「你們只要打敗我把我拖回去就行,是吧?我相信「輪」和「庭」的兩位領主聯手是有這個實力的。「」你"
此時的夜恆,並沒有意識到在他的那個小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依然在前往集市的路上。
十公里的路程對於夜恆來說也並不算遠,從小,雖然營養不良,但是夜恆的體力勞動確實要比同齡孩子多的太多,體力也是普通七八歲孩子的好幾倍,就算比起成人也不會差的太多。
大概三個小時後,夜恆才終於來到小鎮裡。
這時是下午兩三點鐘的樣子,正是小鎮一天中最熱鬧的時段,家家戶戶有出門採購的中年婦女,也有前往上班路上的男男女女,以及當然少不了每天這個時候都在外面瘋玩的小孩子們。」喂,夜恆,一起玩吧!「小巷對面,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招呼著夜恆。」不了,我有事,二虎你找別人玩吧。「夜恆微笑著向男孩揮揮手,但臉上依然是一種莫名難言的遺憾。」哦,這樣啊…「遺憾的當然不只是夜恆,男孩表露出的遺憾比起他來只多不少。
自從夜恆五歲起,他每週都要到鎮子上去買各種東西。這一來二去,也就都認識了一些鎮上的同齡孩子,彼此之間雖然算不上熟識,但也認識很久了。
別的孩子總是想和夜恆好好的相處下,但是夜恆也從來不敢在玩耍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所以孩子們每當見到夜恆一定會邀請他,當然,從來沒有人成功過。
夜恆自然也從來沒有在乎過這些,他只是徑直的向一家蔬果店走了過去而已。
蔬果店很小,嗡嗡叫個不停的蒼蠅和蜜蜂分別環繞在接近腐爛的蔬菜和曬乾後散出陣陣蜜香的水果周圍,店家的區域也是整個市場最髒最窄的角落邊邊上,紅綠兩色油漆胡亂刷過的木板牆零零散落著,大大小小的耗子洞遍佈其上,連那個半米多長的招牌也不知什麼時候就掉落到地面上,日積月累的灰塵早已經將上面碩大的暗紅色字體掩蓋了,看不清究竟是什麼。
如果是正常人,誰會走進這家店?
但是夜恆沒有選擇,這幾塊零錢,哪裡能在別家店裡買到夠兩個人吃一周的食物?
不管怎樣,夜恆還是只有踏入這家小店已經腐朽的門框。」莫叔,是我啊,夜恆。「夜恆用他那清澈的嗓音向漆黑一片帶著點漏光的的屋子裡喊道,不知為何,他的聲音稍微有一點嘶啞。
沉重的腳步聲,透過半中空的地板,一步步地向夜恆走來。在這滿是腐臭之味的昏暗小屋中,聲音越發響亮,緩慢地向夜恆接近著」哎唷,這不是小夜恆嗎?又來買菜啊?「一個嘶啞的男音傳遍了整個屋子。
聲音的主人就是店主,一個年邁的老人,弓腰駝背,圍著的一張白色圍裙也好像從來沒有打理過,已經被殘留的各種水果汁液重新染色了一遍;頭上那頂陳年的鴨舌帽,棉絨已經到處亂翻,掉落。臉上的皺紋是歲月銘刻下記號。鎮裡的人沒有一個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姓莫,大家也就都叫他莫叔。
莫叔是個窮苦人,這點從他的裝束就可以看得出來,很多人聽說莫叔以前好像在軍隊服過役,好像還做得挺大。到現在,卻只能在這樣的一個小店待在這樣一個小角落經營著這麼小的一家店舖。
由於莫叔的水果質量經常被懷疑,所以幾乎從來沒人問津過他的小店,當然,除了夜家父子。
正因如此,莫叔倒是十分喜歡夜恆這孩子,每當他造訪,莫叔都會額外的再送他一些乾淨的水果蔬菜,所以,夜恆也十分喜歡這位老人。
實際上,不光是莫叔,鎮上的大人們對於夜恆都很照顧,他們喜歡,也同情,這個小小年紀就擔起了家庭重擔的男孩,同時夜恆也是他們用來激勵和鞭策自己孩子的偶像。只是,對此夜恆一無所知罷了。
夜恆飛快地撿了一堆還沒有腐爛的蔬果,揣在隨身帶來的一個小麻袋裡,再加上莫叔悄悄送他的,麻袋滿滿地鼓脹起來,正如夜恆意足的心。
夜恆告別了莫叔,這會兒再去周圍逛逛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淘,就差不多回去了。
奇怪的是,從小蔬果店走出,夜恆發現今天的鎮子好像格外熱鬧,許多人都圍在一起,好像等待著誰一樣。
好奇心是孩子最初的天性,夜恆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稍微看看再離開。就看看,也不耽誤多久時間。
夜恆當然不知道的是,這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邂逅」。
夜恆的視力一向很好,雖然不夠高,但是擠到前面去,在人群中的夾縫從遠處看看到底有些什麼還是很輕鬆的。
夜恆吃力的在密集的人群中穿行著,他也沒有想到這裡會聚集那麼多人。但是,這也更加激發了孩子的好奇,一定要弄個明白這裡到底有什麼。
大概由於專注過頭了,夜恆一直不停地穿行著,結果居然鑽到人群的最中央區域也沒有發現。
等到男孩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了圍觀的最佳角度上。
在這裡,夜恆能夠清楚地看到,一個特別奇怪的大轎子(姑且叫轎子吧)被停在正中,上面還刷著紫金相間的奇異噴漆,在陽光下散發著熠熠明輝,通體透著一股極度尊貴的氣息。
轎子東南西北四方,剛好在對應點上各站著一位面具怪人。怪人都身著統一的白色長袍,其上鑲金邊銀絲,手裡還持一把銀色的雙頭長戟,而純白色獸形面具也給他們添上了一絲神秘的色彩。
最前面,一個披著拖地紅袍,頭戴大紅色高帽,蓄著濃密白鬚的老者正手捧著一本印著黃金十字的古書,在自顧自的念叨著什麼,而下面的鎮民也都是一臉虔誠,恭敬地望著老者,靜靜地聆聽著。
「我們因神的旨意而生,也必將因神的旨意離世而去,神將我們的靈魂交給空靈,萬物都因為神而發芽滋生,聖子聖靈,即為父神降臨世間之恩澤」
這到底是什麼啊?
夜恆心裡這樣想著,卻因為周圍的寂靜而不趕吱聲。
這時,不知從哪裡來的一塊小石子出現在夜恆的腳底。夜恆剛想離開,卻不慎被其絆倒,向前墜去。
夜恆可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摔個狗啃泥,本能的腳一蹬地,卻不想這只是讓自己摔得更遠而已,而且還帶來了災難性的後果。
本來就離紅衣老者很近的夜恆,此刻直接摔在紅衣老者的身上,順帶把他也撲倒在泥地上。
風壓導致周圍的灰塵亂飛,紅衣老者的書也掉在地上,周圍的鎮民也喧嘩了起來。
「你,你」當著這麼多平民出醜,紅衣老者臉都氣歪了,大把的白鬍子也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被吹了起來,看起來這位老者一定是相當之憤怒了。也難怪,平日裡這麼養尊處優的傢伙突然被人在眾人視線裡撲倒在地上,管對方是有意還是無心,總是要怒氣的。
糟亂的聲音開始在人群裡響起,不是的還有噓聲從中傳出,看來鎮民們也是把這當笑話來看的。」唉,這小夜恆慘了啊」
「本來多好的一孩子「
鎮民的議論聲更加惹惱了老者,讓他滿是黃斑的老臉也氣得發紅,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接近爆炸的氣球一樣,而實際上,這個氣球也的確馬上就要炸了。
· 「小孩,你這是侮辱吾輩奉主之名!聖廷武士,給我斬了那個污神之人!」紅衣老者憤怒的咆哮著。
聞言,其中一個白衣面具男迅速的站到夜恆身邊,雙手高高舉起長戟,似是準備行刑,但面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也還是不免開始手抖,連長戟也有些握不穩。
「哎呀,連孩子都殺啊」下面的人又開始了議論,這就是常說的,人言可畏。
紅衣老者更加羞惱,呵斥著白衣武士:」廢物,還不快點動手!?「
白衣武士渾身一顫,他很清楚再不下手自己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只好狠了狠心,咬著牙,保持著蓄勢的姿勢,向夜恆小小的心臟猛地刺了過去!」噹啷!「這是金屬武器與硬物相撞的聲音。」噗呲!「這是銳利物體將身體刺破的聲音。
斷裂的銀戟,染血的白衣,一切來的都很突然。
就在剛才,當眾人都以為夜恆命懸一線的時候,從轎子中飛出的一根白色羽毛卻扭轉了一切。
羽毛飛過,長戟斷裂,還劃破了武士的一隻手。
根本來不及反應的時間,卻救了夜恆一命。
誰?夜恆趕緊像羽毛飛來的方向看去。」吾皆為神之所造,吾皆為主之所育,吾輩皆平等,無權戮殺神之子民,出自《波羅·福音》第八十二頁四十三節第三十到第五十七個字,你不記得嗎,艾倫主教?「清秀明麗的童音從轎子中悠悠飄出,彷彿有種特殊的力量,讓人恨不得臣服其下。
眾人還都在疑惑這是什麼情況,紅衣老者卻極其謙恭的小跑到轎前,誠惶誠恐的半蹲而下,沙啞的嗓音中帶著明顯的顫聲:」驚擾聖子,請聖子恕罪。「」不用,起來,我想看看這所謂『污神之人』究竟是怎麼樣的。「童音中又灑出了一些嚴厲,嚇得老者是立刻打了幾個抖擻。
紗簾被清風掀起,露出這被稱為聖子的面容。
紅嫩嫩的臉蛋彷彿可以滴出血來,黑色的短髮隨著雲朵舞動著,澄澈的沒有一點雜質的瞳眸,白嫩的小手緊緊握著一根赤金色的權杖,上面古樸的花紋使人感覺游離在滄桑的大海,一點也不合身的淡紫色長袍,卻飾演著另一份高貴,點綴其上的寶石,更是將他打扮的如同夜空中的銀河那般華美。
這是一個和夜恆差不多大的小男孩,雖是同齡,卻彷彿有雲泥之別,一天一地。
眼睛如鏡子映出夜恆那瘦弱的身軀,」噗呲!「剛才一直面容嚴肅的男孩,此刻卻突然一下捂嘴笑了起來。」布典結束,到下一站去吧,以聖隅之名。「男孩輕輕地向白衣人與紅衣老者揮揮手,老者立即心領神會的站到一旁,而四個白衣人也各抓住轎子的一邊橫木,準備離開。
男孩也慢慢地向簾幕裡面鑽,臨走時,回頭看了一眼還沒明白過來的夜恆。」下次,一定要一起玩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