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章 平凡的人 文 / 陌璟軒
孫月腕顏一笑，沒有說話，拾起散落在地面上的雜草，繼續磚木。
賀子丹在一旁安靜抱著靈兒，連日來的奔波和疾病帶來的傷痛，在這一刻都已經完全消失。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的腦子是空白的，眼前這個滿頭大汗正在用力搓著磚木的女人，就是他最大的依靠。
「嫂嫂，等子丹長大了，子丹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年幼的孩童，此時竟然說出了這麼一句讓人無法相信的話語，大概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吧。
「嫂嫂記住了，子丹，你是男人，長大之後，一定要做一個對得起家族和國家的人，明白瞭解？」孫月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的淚流下來。
煙起，火現，隨著孫月不斷的磨擦，終於把火生了起來。轟隆隆雷聲傳響，只半刻鐘的時間，山洞外就已經下起了傾盆大雨，電閃雷鳴，洞內中心燃起一堆火，火光照亮了洞中的每一個角落。
終於可以吃到久違的肉了，賀子丹從烤熟了的兔子的腿上撕下一絲絲兔肉，餵給懷中正睜大了眼睛的靈兒。
孫月則是微笑看著，只是樣子有些疲累，但她的眼神中是透露著幸福的，這樣的眼神，她已經丟失了太久太久了。迷糊的神情中，眼前燃燒著的火堆漸漸變得稀黎，一張思念了千萬個日夜的臉孔，重新出現。
「是你麼？」孫月忘我的看著，她多想伸出自己的手去撫摸那一份熱度。可她沒有力氣，疲憊到了極致的身心，在這裡終於得到了釋放，懷想著所念之人的餘溫，她在火堆旁無力癱倒，徹底失去了知覺。
嘩啦啦……
洞外的雨下了整整一夜，賀子丹畢竟是身有重病，沒等到孫月清醒，他就已經再次昏迷，只是他的懷裡，靈兒依舊睜著大大的眼睛，雙手在他的面前東搖西擺，好不可愛。
風雨過後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太陽從東方升起，灑下一縷陽光，穿透一滴水，穿過昨夜被風刮得東倒西歪的樹葉和殘破的花朵，照進了山洞中，給這個潮濕的地方帶來了一分暖意。
孫月睡得正熟，如果不是靈兒的哭聲，也許她還能睡得更久。靈兒畢竟不滿三週歲，這個地方又潮又冷，她怎能受得了？
如果當初留在郢城，靈兒肯定不會受到這份苦難，子丹也不會病成這樣而無法醫治，可若是這樣，他們能逃脫這場無情的殺戮麼？他們能像天下人一樣，能夠過得平安麼？
這是未知的，但現在，一切都已發生，她孫月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或許在這個紛擾的世界上，她只是微小甚微的一名女子，她的願望就是要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做一個平凡之人。她如此，不但是她，連子丹，靈兒也是如此。
又一次，她以弱小的身軀背起子丹，懷抱靈兒從山洞中走了出來，這三個月的時間裡，自從子丹生病之後，孫月就一直如此。
走出大山，因為剛剛下過雨，所以此時的地面上積滿了雨水，泥濘的道路，使她行走起來非常吃力。還好有陽光，否則她都不知道要怎麼走下去。
桑樹頓村村口，那一間草屋中，年老的婦女拉著少女的小手站在一顆桑樹下，搖手道別。是緣分讓她們相遇，也是命運使他們分離，從來此地之時，分離就已經注定了。
「夢婆婆，一路小心。」對面，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粗袍花發長者微笑著對老婦說道，同時朝著少女揮手「羅敷啊，要乖乖的聽婆婆的話，好不好？」
「好……」少女看著他，清脆回道。
「大家回去吧，我們還會回來的，那些幼蠶我可捨不得讓給你們啊……」老婦把少女扶上了一輛裝滿桑葉的賀車，馬鞭輕輕敲下，車轍轉動，慢慢離開。
眾人一直站在村口，目送著羅敷二人消失在前彎才慢慢散開，粗袍老者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那些青壯年男子，點頭輕歎。
「近來越國常有軍隊入我國境，擾我國民，偷我桑葉，為保桑樹頓的平安，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組織村民，輪流守夜，今夜從我開始……」
眾人點頭，越軍的確是越來越騷亂了，而桑樹又是地處淹城的邊緣，淹城軍隊不足一萬，守護子城都是勉強支撐，更別說到這村野了。所以想要守住桑樹頓的桑葉，還是要靠桑樹頓裡面的村民。
「姜晃大叔說的對，我們是需要一支自己的隊伍，但今夜只有大叔一人守夜，我們不放心，倒不如這樣吧，我們今夜先回去，慢慢商議之後，再守夜也不遲，反正現在離收集桑葉還有一段時間，大家說是不是？」
「是啊，還是先商議在做決定吧……」
「好，」姜晃捋著鬍子，郎聲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認為，那就這麼辦吧，先回去商議……」
就在這個時候，其中一個村民突然指著身後，精亮著說道：「夢婆婆怎麼又回來了？」
「咦，還真是，你們快看，車上好像還多了幾個人……」
他們沒有看錯，夢婆婆又回來了，而且還多帶了幾個人，這些人很是疑惑，看著夢婆婆的樣子好像還有些狼狽。所以他們就都紛紛往夢婆婆他們跑來。
「來，搭把手……」趕著馬車的夢婆婆對著他們招手道。
「婆婆，這是怎麼回事？」
「先回去再說……」
桑樹頓夢婆婆家裡，一床塌之上，孫月緩慢睜開了眼，朦朦朧朧間，一位頭髮花白的婦人出現在視線中，待看清楚時，孫月連忙要從床塌上起來。
「別動，你的身體還很虛弱，不宜下床……」老婦人微笑而和藹的扶著她，「別擔心，那兩個小孩我都已安排了，相信很快就會醒的。」
「謝謝婆婆救命大恩，小女子莫齒難忘……」孫月是內心感激，她很清楚如果沒有這位老婆婆的救助，現在恐怕已是成了孤魂野鬼了。
「姑娘，我看你的穿著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怎麼會落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家裡……」孟婆婆本想弄個明白，可話到喉嚨，又嚥了回去，「唉，不說了，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說著，孟婆婆就轉身走了出去，孫月則是無力的流出了淚水，這一路走來，她心裡的苦有誰能夠體會？
隱約間，孫月好像聽到了一位大夫和剛剛那位婆婆的對話。
庭院中正站著一名矮胖的男子，提著一個木瞎子，搖頭歎息著：「婆婆，我已經盡力了，可那孩子之前就已經害了大病，又淋了雨，現在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孟婆婆的聲音略微帶著一絲絲的顫抖，眼中更是流露出疼惜的神色。
大夫沒有回答，放下手中的木瞎子，坐了下來，瞇著眼睛，空氣中只傳來了一聲聲無奈的哀歎。
咿呀——
這個時候，孫月走了出來，眼神中有著迷茫，孟婆婆和矮胖男子都看向她：「你怎麼出來了？」
「婆婆……」孫月一頭跪在了地上，看向孟婆婆又看向矮胖男子，哀求道，「請您一定要救救那孩子，他從小就沒有了母親，現在更逃難到此處，不管您要什麼，我都答應您，只求您一定要救活他……」
「這……」矮胖男子臉色難看至極，沉默片刻之後，突然睜開眼睛，「要救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有風險，不知你可願意？」
「什麼風險？」孫月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只要有希望總比等死好啊，子凡，賀家就只剩下你了……
「失憶？」孫月驚呼了一聲，這還只是其中帶來的一個小隱患，那麼真正的大隱患呢？又會是什麼？可如果不這麼做，那就是一絲希望都沒有了。
子凡啊，現在我該怎麼辦，你讓我照顧好子丹，可是現在，他已經命在旦夕了。你教教我，我該怎麼辦？
「好，大夫，就按您說的辦，請您一定要全力救回我弟弟……」孫月畢竟是孫武的女兒，關鍵時刻，她當機立斷，雖然只有一線希望，但不能放棄！
忘記了也好，子丹，以後我們就安安心心的在這裡住下，做個普普通通的人，你不再是吳國賀子丹，你是平民賀子丹。昏迷不醒的子丹，並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被嫂嫂安排好了……
楚國國都，郢城皇宮之中。
「拜見大王……」大殿上，數十名文武官員跪臥著，王座之上，身穿紅袍的楚昭王冷眼看著。
「大家都起來吧，這次寡人能重新奪回郢城，你們都功不可沒！」
………………
吳國都成梅裡城外三十里的一個峽谷中，孫武等人已經秘密派兵到此埋伏。
遠處，一軍帳中，孫武與諸將已經商討完畢：「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成敗在此一役，就這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