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奪職(一) 文 / 天高辰遠
「恩相恕罪!下官那日也是叫鬼迷了心竅,這才會私自與安祿山會面,下官與那安祿山不過數面之交罷了!相爺待下官恩重如山,下官絕不敢有二心呀!」吉溫見李林甫發怒,連忙手足並用的爬到李林甫跟前,叩頭如搗蒜般辯解道。
「數面之交?哼!每月送往你府上的一車車東西也是算數面之交嗎?」李林甫怒道。
「那個……那個……」吉溫想要辯解,然而卻實在找不出合適的理由,最初收禮的時候吉溫還知道遮掩一二,近日昇官後卻明目張膽了許多。本以為恩相日理萬機本不會注意這些小事,沒想到竟一一記了下來。
「哼!當初便與你說過,千萬別伸手,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收了人家的錢,自然就要替人辦事,你這官為聖上做,為我李林甫做還嫌不夠,難道還要為他安祿山做嗎?」李林甫接著訓斥道。
「恩相恕罪!恩相恕罪!小的一時犯了貪慾,犯了恩相的規矩,但小的對恩相這顆心還是忠的啊!」吉溫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心裡卻大鬆口氣。
若是李林甫放棄他了,今日便不會與之說這麼多,吉溫深諳李林甫的脾氣,既然肯對你發火,那便還有的救!
果然,敲打一番後,李林甫隨後說道:「罷了!收些錢財倒也無傷大,但為何要將戶部春稅未收之事洩露出去?」
吉溫依舊跪著,低著頭,聽到李林甫這一問後,心裡便活泛起來,暗自猜想相爺的用意。
「下官……下官……恩相,你是不知道呀!那徐番貌似忠厚,實則一肚子壞水,他久在南方,當初將下官從御史台調出之時,只怕早就預料到今日之事了!」
吉溫思索半天也找不到合適的借口,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為心中苦悶無人訴說,這才跑去與安祿山「談心」的吧?為此,只好將矛頭引到了徐番身上。
吉溫的這一瞎扯,效果竟然異常的好!
李林甫聽了這話後,便沉默了。許久後方才說道:「春稅的事,徐番的確很可能早已知曉!」
「那是必然的!否則他徐番當初怎會如此痛快的給下官升職呢?」吉溫眼見矛頭成功轉移,立刻抬起頭來,非常肯定的說道。
「一碼歸一碼,被徐番設計了,今後找機會還回去便是,可你為何要將朝中的機密告之他安祿山一邊將?」李林甫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另外,對於這些邊將,尤其是其中的胡將,李林甫心中實則存了防備之心。
「這……這……」吉溫急的額頭冒汗,眼看躲不過去了,索性光棍一把:「下官那時也只是想著噁心那徐番一把,沒去考慮太多……」
李林甫搖了搖頭,說道:「罷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如今南方的春稅到底收上來了多少?」教訓完人後,李林甫又開始關心起朝廷大事來了。
李林甫當了這麼多年的宰相,一不貪財,二不好色,只是獨獨喜好這「權力」二字。十餘年來,不斷攬權,為此除去了朝中大部分與之政見不合的大臣。
然而自從李適之走後,李林甫便深刻的感受到了聖上對其的猜忌之心,無論是將資歷不夠的林希烈拔擢為首相也好,還是啟用雪藏多年的徐番也好,無一不是在削弱自己手中的事權。
李林甫不是蠢人,既然已經明白了聖上的心思,李林甫便飛快的做著改變。為此,才會在政事堂劃分六部的時候,將兵部、戶部這兩個要緊的衙門分出去,自己只留了吏部。
準確的把握皇帝的心思,並且做皇帝希望做的事,這是李林甫十餘年來長盛不衰的秘訣。
這不,在李林甫分權之後,聖上對其的防備和猜忌大大減少了!畢竟他李林甫只是個臣,與武將之間又不曾有過多的瓜葛,雖說貪權一些,但能把事情辦好,也在皇帝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然而,私底下,他這顆「憂國憂民」的心卻不曾減弱分毫。如今一聽戶部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宰執重臣的他立刻便操心起來……
「沒有!一點也沒有!南方幾道,沒有一地繳納了春稅,就算有些地方真的收了些糧食上來,眼見相鄰的郡縣毫無動作,只怕也不願把糧食交上來了!」吉溫這時可不會再有什麼需要保密的想法,李林甫一問,便一五一十的全部說了出來。
「南邊這些地方到底是無糧可交還是有糧不願交?」李林甫問到了關鍵。
「壓根就無糧可交!」吉溫不假思索的回道。
「為何?」李林甫詫異道。
「恩相有所不知,前些時候,南方各地為了市舶司的事,地皮曾經一度暴漲,農人賣了手中田地便可一夜暴富,哪還有心思去種地呀!錯過了春種,又拿什麼繳稅呢?」吉溫解說道。
李林甫一聽,臉色便陰沉了起來:「那就是說,今年大唐的糧食將要少上一小半了?」
「何止呀!最近幾十年來,北方的地力逐年下降,關中、山東兩大產量區的糧食越收越少,如今朝廷的糧食一多半都是來自於南方了!」吉溫雖然只到戶部兩月,但是相應的部務卻也沒有落下,對一些數據知之甚詳。
「你的意思是說,今年大唐會有缺糧之險了?」李林甫心中大急,高聲質問道。
吉溫不知相爺為何再次發火,只好悻悻的點頭:「是……是的……」
「那你為何還要將此事洩露出去!」李林甫的質問聲早已轉變成了怒斥。
「下官……下官……」吉溫之前不過是一小小的京兆府法曹,哪能對商賈之道瞭解深刻,直到如今,依舊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才惹得相爺大發雷霆。
李林甫見他到現在還是一副茫然不知的模樣,頓時大氣:「蠢貨!糧食稀缺,糧價必定大漲,一旦傳揚出去,那些個富商巨賈還不立馬囤積糧食,意圖牟利呀!你把此等要事洩露出去,難道還當他安祿山是個清心寡慾的聖賢不成!」
「啊?」直到此時,吉溫這才明白過來,立刻便想辯解:「安大使他……他應當不會……」
「不會個娘俅!」李林甫氣急,竟連多年未說過的髒話也飆了出來。
「來人,備馬!」李林甫隨即站起身來,衝著廳外大聲喚道。
「恩相要去何處?下官這……」吉溫眼見李林甫就要出門,便想起安祿山事前拜託的事還未向李林甫提起,雖說今日李林甫對安祿山沒什麼好印象,但是收了人錢,要是一句話也不說,那以後……誰還敢給他送錢啊!
李林甫擺擺手,壓根沒工夫搭理他,一出廳門便衝下人喊道:「去徐相府上!」
總的來說,李林甫還是個願意辦事的人,雖然礙於曾經的市井經歷和化程度限制,想出來的辦法往往不受正統人的待見。但是身為宰相,能夠將一頭亂麻的國事理出個頭緒來,並逐一解決,又不尸位素餐,逃避麻煩,這種本事、這種工作態度,已算的上一個合格的宰執了,至於道德上,那是聖賢門徒才需要標榜的事了!
為此,一知曉戶部的大事,李林甫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馬向徐番府上趕去。
朝廷出了這麼大的事,聖上最後勢必還是要將這事交到他們頭上來的,逃也逃不掉。
然而,就在李林甫火急火燎的朝徐番府上趕去的時候,大唐新任的國舅爺楊國忠也朝皇城趕去……
安祿山自從下定了爭取范陽節度使一職的心思後,嚴莊便依照計劃開始在長安活動起來。
早在幾日前,史朝英便得了嚴莊指示前去接觸楊國忠府上的食客湯博。
湯博不過是個落魄的人,雖然有些小聰明,然而到底敵不過酒色財氣。史朝英年紀雖小,但老於世故,酒肆、青樓、賭場等銷金窟裡走上一遭,史朝英便儼然成了湯博的忘年之交了!
卻說有一日,史朝英與湯博正在酒肆中摟著酥胸半裸的胡姬,喝的酣暢淋漓。
史朝英見時機差不多了,便一把推開懷中麗人,放下酒盞,唉聲歎氣道:「唉……」
湯博就在他身旁,雖然喝了些酒,但是反應還算機警,一見史朝英這般,便連忙出聲問道:「朝英老弟可是嫌這酒不夠香醇,胡姬不夠動人?沒關係!明日老哥帶你換一家便是!」
史朝英把握住機會,也沒拖延,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湯老哥誤會了!小弟這是心中有些難事,故而心中煩悶。」
「啊?有事?有何事呀?說來給老哥我聽聽,不瞞你說,老哥我可是國舅爺跟前的紅人,就連楊國舅也得稱一聲「先生」的人,你有何事儘管說來!老哥幫你解決!」
湯博自認算是個豪氣的人,這些日子來,外出玩樂都是史朝英花錢,他雖不會覺得不好意思,但心中難免惴惴。俗話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史朝英在自己身上投入這麼多,要說沒什麼要求,湯博是決計不相信的!
然而史朝英不說,湯博也不好主動問詢,一直拖著也耽誤事不是?
要知道自從楊國忠封為國舅之後,他這個幕僚也跟著水漲船高了。這些天來,他湯博可不知做了多少人的「老哥」了!
你史朝英老是兜著,這不是耽誤我湯老哥下一單買賣嘛!雖說你出手闊綽,但也不能壞了規矩,絕了他人的路子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