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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正戲-亂(三) 文 / 天高辰遠

    一場騷亂會給一座城市帶來什麼?

    迷茫、恐懼、傷痛乃至絕望都會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但,不盡然。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人類社會的兩極化自私有制產生那天起便如同一個永恆的魔咒一般籠罩在人類的上空,所有試圖挑戰他權威的人無一不被其碾壓的粉碎,或許短期內這樣的人會稱之為英雄甚至偉人,但這魔咒強大的慣性卻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人存在多久。

    有人說這是人的本性,就像西哲所說的那樣,貪婪才是原罪。

    而在如今的大唐,聽過這句話的人自然極少!但另一句相似的話,卻是揚州城的商人們耳熟能詳的,天下熙熙皆為利趨,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利益判斷成為許多人為人處世的準則,很無情!很冷漠!所以自然會為人所詬病,所以商業被貶為末流,所以君子恥於言利。只是因為不是每個人都能有錢,但卻很少人會說自己不道德。

    於是,在今日的揚州城內,雖然大街上依舊有著許多窺視的目光,但是那些家底殷實的商人們卻依舊沒有停下他們逐利的腳步,有了昨日慘痛的經驗後,這些人今日不會再獨自出行,揚州城的大街上隨處可見全副武裝的家丁們簇擁著一輛或幾輛結實的馬車,馬車前進的目的地自然還是城中的那些牙行。

    昨日,錢孝憬放棄了童鈺,所以今日,在大街上巡邏的太守衙門的兵丁便顯得不是很積極。而相對的,明顯感受到這種變化的作亂者們自然有些慶幸,甚至於有一些興奮,那是人將內心深處的惡性釋放出來之後的一種想要再次嘗試一番的渴望。

    只是對於那些全副武裝的商人們,這些人無可奈何,於是便只能將這惡性發洩到那些比他們還要弱小的人群上。

    至此,錢孝憬的預期已經達到了,揚州城的混亂再次升級!

    只是這些和商人們無關,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寬闊的中央大街上,一輛華麗的馬車正被幾十個孔武有力、披堅執銳的騎士簇擁著。

    馬車上坐著的卻不是軍人,也不是官吏,而是幾個商人,至於為何這些低賤的商人能夠享用四匹高頭大馬拉的車,並收攏到如此多,一眼看去就十分不凡的武士為其效命,原因很簡單,他們有錢!

    車廂內的商人不屬於揚州城的世家勢力也不屬於海幫勢力,他們只是商人,純粹的商人!

    這樣的商人在如今的大唐不多,卻並非沒有。

    「唉!李兄,劉兄弟家中昨日被亂民破家,今日想是該在衙門裡訴苦吧!」一位看上去五十多歲,鬢角微白的男子衝著上首的一位中年人歎氣道。

    「哦?難怪他今日未來呢!」那中年人生的十分偉岸,跪坐在那,上半身如青松般直挺,劍眉星目,華發中沒有摻雜一根銀絲,目光平靜,眼瞳深邃,望之很是不凡。

    「別提了!劉兄家昨日別提有多慘了!這幫子亂民就跟蝗蟲過境一般,連樹上的果子都不肯放過啊!」中年人另一側的一位身材精瘦身著青衫的男子同樣感歎道。

    「不過好在,劉兄弟手上那些地皮如今可值不少錢了!昨日損失的那些想來也能補回來。」鬢角微白的男子說道。

    「是啊!萬幸昨日劉兄夫婦和獨子都無恙,算是不錯了!」青衫男子再次感歎道。

    「人沒事就好!」上手的中年人似乎鬆了口氣,說道。

    片刻之後,馬車駛到了牙行門口,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了不少的馬車。

    三人一下車便有慇勤的夥計迎了上來,打開牙行的大門,三人進去了,隨後大門再次關上。

    一扇門,兩個世界。

    進入牙行後,三人在夥計的引領下來到二樓一間專門的間,間的一旁有窗,打開窗戶便能看見大廳內那吵雜的人群。

    「收購地皮!收購地皮!只要是城中心八坊的地,一畝地十五萬貫了啊!」

    「十五萬也想買地?一邊去吧!我出十七萬一畝,有沒有要賣的?量大加價啊!」

    ……

    「看來今日的地價比昨日又漲了不少啊!」中年人雙眼看著窗外,輕聲說道。

    「是啊!看如今這架勢怕是要不了多久城中心的地價就要突破二十萬貫一畝了!這可是自大唐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高價啊!」鬢角微白的男子感歎道。

    「何止啊!恐怕自揚州城建城以來都未有過這樣的價格吧!」青衫男子如此說道。

    那氣勢不凡的中年聞言後卻依舊只是平靜的看著樓下大廳紛亂的人群,許久之後才微微搖頭,開口說道:「這不是什麼好事!至少對於樓下這大多數人來說這一定不是好事!」

    「呵呵,那也沒辦法嘛!誰讓這些人都是心甘情願的呢!」鬢角微白的男子輕笑道。

    中年人聞言只是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此時,牙行的大廳內出現了一些人,當然,這些人已經在次等候許久了,一直都未引人矚目,直到這一刻才悄然起身,緩緩地走到剛才那幾個叫喊收購價最高的人身旁,只是對著他們耳語了幾句,那幾個收購的人便雙目圓瞪,滿臉興奮的連連點頭,隨後這些人便分開人群,往櫃檯或是單獨的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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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整個過程很快,持續了不到數息,如果不是觀察十分敏銳的人是無法發現這些人的作為的,而此刻牙行內的絕大多數人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地皮買賣上了,自然無法注意到這輕微的變化。

    但,二樓的這個中年人是個例外,因為他的心思的確不在地皮上。

    「地價漲不了了!」中年人聲音不大,但是屋內的幾人聽來卻彷彿石破天驚一般。

    「啊?」青衫男子年級最小,一時間沒有沉住氣,驚訝異常的喊了出來。

    中年人卻彷彿沒有聽見,雙眼飛快地在樓下的人群中搜索著,片刻後口中吐出一句:「奇怪了!怎麼會有好幾批人呢?」

    中年人身後的兩位男子聞言後相互對視一眼,疑惑的互望著,但是卻沒有打斷中年人的沉思。

    一刻鐘後,一樓的大廳內相繼離開了三人,間隔的時間不短也不長,牙行的大門也只是微微開了一條僅供出入的細縫,這般輕微的動作自然驚動不了多少人。

    但,中年人依舊還是發現了:「這三個少年倒是蠻有意思的嘛!」

    「少年?」這回發問的乃是鬢角微白的男子,從剛才起他便循著中年人的目光同樣在搜索著,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三個相繼離開的人。

    只是,這三人看上去分明有四十多歲啊,怎麼會是少年呢?

    中年人這一回沒有沉默,而是揮了下手,身後的一位隨身護衛便走了過來,恭敬的俯身聆聽。

    「去!跟上這三個少年,他們應是一起的,找到他們的住處,看看都是些什麼人。」中年人說道。

    「是!」護衛應聲出門。

    隨即中年人臉上浮現出一種似乎像是發現了很有意思的事一般的表情,嘴角爬上了一抹微笑衝著身後的二人說道:「這三個人無論從他們的動作還是語言來看都很像是個中年人,但是只能說他們模仿的很好,但卻不到位,匠氣十足,沒有圓滑變通,倒像是些木偶。不過小小年紀便能學到這一步也是不錯了!」

    「那李兄是如何發現他們的年紀的呢?」鬢角微白的男子好奇地問道。

    中年人聞言有些尷尬的笑笑,說道:「領口!剛才他們其中一位偶爾通過正下方的時候,我發現他領口內的皮膚和脖子上的皮膚相差甚大,想來臉上應該是塗了些易容的藥物吧!」

    「哈哈,李兄這年少時的本事倒還沒忘記啊!」鬢角微白的男子調侃笑道。

    ……

    「咦?好像真的沒人在提價收購了!」青衫男子卻沒有關注二人的對話,而是一直注意著樓下的動靜。

    剛才過去的時間雖短,也就盞茶功夫,但是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卻的旳確確沒有再次出現報價的聲音,但是樓下的人們卻依舊在忙碌著,而且顯而易見的是,多數人臉上的渴望和焦急正飛快的被興奮所代替。

    「有人在拋售了!而且數量還不少!」中年人平淡的說道。

    「啊?那這人手上得有多少地啊?」青衫男子這一回的驚訝聲更大了,他的算學很好,雖然只是粗略的一翻估計但也能得出個大致的數字來:「樓下這些人這些天來咱們也差不多算是認識了,除了新來的那些,其餘的人家資有多少,我心中也有數,雖然只是一盞茶的時間,但是想要滿足這麼多人的同一時間的要求,最少也需要一千五百畝以上的地皮。」

    「不止一夥人!」中年人再次平淡的說道。

    「難怪!」青衫男子恍然道。

    「他們這是要幹嘛?就準備收手了?不像這幫人的風格啊!」鬢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問道。

    中年人自然知道對方所說的這幫人指的是誰。

    「不是!不是揚州本地的人!」中年人非常肯定的說道。

    「難道是七宗五姓的人?」青衫男子問道。

    「應該也不是!七宗五姓的人來揚州的目的便是為了徹底控制東南海商,想著從海上貿易裡面分一杯羹,民怨沸騰對他們來說是件好事,他們是不會這麼早收手的」中年人再次否決道。

    「那還會有誰啊?」鬢角微白的男子問道。

    中年人沉默了片刻,雙手搭在窗沿上,目光深邃的望著樓下,說道:「要知道這一點其實不難,這一回揚州城的事來的很突然,突然到讓我措手不及!這件事的背後一定存在著一隻推手,從明面上看應該是七宗五姓的人發動的,這一點從當日的大朝會上也能看出。」

    「只是,七宗五姓為何會突然發難?又為何會如此不顧一切?他們真的只是為了東南的海上貿易嗎?」

    中年人身後的二人無法回答他的問題,鬢角微白的男子帶著一絲無奈開口說道:「那邊的人在北邊的勢力本來就不算太大,估計在朝堂上即使有人位子也不可能太高,最多堪堪能在大朝會的時候進入金殿,但肯定是靠門的位子,這樣的人即使眼見了金殿上的大變,估計也看不出什麼來吧。」

    中年人沉重的點點頭,說道:「是啊!若非如此,我們手上就能有更多可供分析的情報了!也不至於像如今一般盲人摸象,一切全憑猜測了。」

    「但我始終覺得,揚州城不是七宗五姓的目的,恐怕只是誤中副車!」中年人蹙了下眉頭,接著說道

    「只是我們對七宗五姓瞭解的更

    更少怕是難以分析出什麼來啊!」青衫男子說道。

    「也不盡然!如果我們大膽猜測一番的話,也許能得出一些可能。」中年人隨即說道。

    「什麼可能?」身後二人齊聲問道。

    「我們都清楚,七宗五姓一直是北方的傳統世家,雖然也有些產業,但是商業的比重遠沒有農業大,可以這麼說,這幫子中原世家不太看得起商業,比之商業他們更鍾情於土地。」中年人說道。

    「不錯!這幫傢伙很驕傲,老是覺得自己才是正朔,崇尚耕讀傳家。」鬢角微白的男子點頭說道。

    「那為什麼這一回他們會如此大動干戈呢?竟然不惜在大朝會上當著武百官的面衝撞當今聖上!」中年人每每想起這件事心中依舊震驚不已。

    「是不是可以認為是七宗五姓內部有人在推動這一切?而且這個在七宗五姓的地位還不低,擁有很高的話語權,同時又對南方的局勢,尤其是東南的海商們瞭解甚深。這樣的人不多!可我恰好知道一個!」中年人眼前浮現出那個儒的男人,那該是十多年前在長安見過一面吧!

    「誰?」中年人身後的二人齊聲問道。

    「太原王氏長房嫡子,如今的豫章太守王冼!」中年人回答道。

    「王冼?他?」鬢角微白的男子顯然也想起了王冼,也是多年以前在京師見過的一面。

    「可不是聽聞他這幾年在豫章毫無建樹嗎?再說,他雖然是太原王氏的長房嫡子,但是王氏的家主畢竟是他弟弟啊!他有這個能量去影響七家人嗎?」鬢角微白的男子疑惑的問道。

    「毫無建樹恰恰說明他已經深刻的體會到了豫章世家豪門的實力,再者,在豫章呆了那麼多年,要說他沒去過吳越鎮那他就不是王冼了!」中年人身為商人,而且還是個成功的商人,對於吳越鎮這個海上貿易的源頭,自然已經去過多次,同時他也對王冼有不少的瞭解:「至於他在王家以及七宗五姓內的能量,這一點恐怕很難說了,有些時候即使是家主的權威也未必就一定比其餘人重,畢竟世家大族的力量更多的還是要通過朝堂上的政治來體現的,而王冼是王家官做的最大的人。」

    「那為何會等到如今才發動,要知道王冼可已經在豫章待了好些年了!」鬢角微白的男子雖然隱隱覺得中年人的這個猜測很可能就是事實,但卻依舊有些疑惑。

    中年人聞言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哪裡會知道!這一切說起來畢竟還是我個人的一些猜測罷了。」

    「但是我想,也許通過眼前這些人估計就能證實我的猜測了!」中年人望著牙行內再次開門出去的幾人,微笑說道。

    中年人再次揮了揮手,又是一個護衛出門而去,只是為了跟蹤剛才離開牙行的幾人。

    算上剛才的少年這已經是第二撥了!

    中年人和身後的二人只是商人,純粹的商人,但是卻顯然不是普通的商人!這樣的商人在整個大唐也沒有多少!

    前後兩批人悄然離去,大約花了小半個時辰,也許剛才在整個牙行內只有中年人這夥人發現了這一點異狀,但顯然隨著時間的推移,發現這異狀的人多了起來,因為已經好久沒有聽見報價購地的聲音了。

    牙行二樓,另外一處間,錢府的那位管家此刻正欣喜的聽著手下的匯報。

    錢孝憬昨日讓他今日來牙行再次提高收購價,這麼大的事他自然不好不親自來,只是城中其餘的牙行背後多有本地世家、海幫的影子,他身為錢府大管家在這些人眼中多少也算是個名人,而老爺的意思是讓他悄然前往,所以自然不會去別的牙行,只好到太守衙門附近的這家來。

    好在,經過了這麼多天,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了這場地皮爭奪戰的背後有本地世家、海幫的影子,所以現在大部分的商人要是選擇交易的話都會來這家牙行,再者離太守衙門很近,簽完了契書便能去衙門登記,很方便!

    「大管家,就在剛才咱們已經收到了七百多畝地了!而且沒有多花什麼錢,咱們只是提高了一倍的價錢就買到這麼多了,都沒有提到大管家交代的四倍哩!」一位下人打扮的青年人興奮的衝著錢管家說道。

    錢管家只聽前面的數字還有些欣喜,但等聽到手下後面說的價格之後,卻猛地從臥榻上站起,不顧屁股上再次因為劇烈動作而扯開的傷口,雙手拉著那青年的衣領厲聲問道:「你說什麼?花了多少錢?」

    「只……只是提高了一倍……」那青年不知大管家為何會如此氣氛,聲音顫抖的回答道。

    「怎麼可能?怎麼會呢?」錢管家聽完後鬆開了雙手,嘴裡不停地喃喃道。

    片刻後,他才猛然驚醒:「糟了!有人在拋售!」

    「快!快去備車,我要回府!」

    ……

    不提正在忙碌的錢管家,中年人先前派出去的兩位護衛,如今正悄悄的跟隨著各自的目標,等待著他們的將是不同但卻有些相似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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