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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苦肉計 文 / 天高辰遠

    「賢侄有如此向學之心,著實難得,只是老朽才疏學淺,近些年來也倍覺精力大不如前,恐怕難當此大仁啊!不如這樣,待老朽修書一封,為賢侄介紹幾位城中其他的名士,想來以老朽的薄面,他們該會收下賢侄的。」徐番最後還是拒絕了,但也答應幫忙給他們另找一位老師。

    按理說這樣也算不錯了,雖說「世叔、賢侄」的叫個不停,可是陸浩很明白這不過是客套話罷了,兩人之間沒有絲毫的情誼,要是強求下去恐怕連這點表面的禮儀都要耗盡。

    可是來的時候許辰已經下了死命令了,今日必須把事情敲定,自己只要按部就班來,剩下的就交給許辰了。陸浩相信自己大哥的判斷,便咬咬牙,再一次拜了下去。

    「還請世叔垂憐,今日若世叔不收下小侄,小侄便長跪不起!」這話一說,那就是紅果果的威脅了。

    「大哥啊!這到底行不行啊!」雖然內心不停的呼喊,但是陸浩臉上依舊一副堅毅的表情。

    果然,徐番一聽這話,臉色立馬就青了,剛才還是質彬彬的少年人,如今便一副無賴子的模樣,倒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不過良好的教養依舊讓他沒有當場罵出來。

    「要跪就出去跪!」說完便拂袖而去。

    「成了!」許辰心中叫道。

    於是乎,陸浩便領著幾人走出了院子,在小院的竹門前,拂起長衫的長擺,恭敬的拜了下去,那標準的沒有一絲差錯的動作,配上那一臉堅毅的表情,倒顯出一絲肅穆的味道來,尤其是五個人動作整齊劃一,怎麼看都像是事先排演過的。

    ……

    夏日的黃昏,一陣微風從桃林中吹出,捲起地上幾片微黃的落葉,帶來一股果實的芳香。

    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了,竹門前的幾個少年,依舊紋絲不動的跪在那裡,彷彿幾塊沒有生氣的石頭。

    這就看出鍛煉的好處來了,幾個時辰一動不動的跪著少年們依舊沒有絲毫動搖,當然,其實少年們還是借助了道具的幫助,來之前,許辰給每個人準備了兩個「跪的容易」。兩個厚厚的布墊,加上又是略顯鬆軟泥土地,所以對膝蓋的壓迫不是那麼強烈。

    突然間,少年們期望的竹門打開了,一個老漢走了出來,只是他沒有看幾位少年一眼,拎著一個竹籃,逕直的從少年身旁走過,按照許辰的分析,徐番也不可能這麼快就答應,所以眾少年都是帶著打持久戰的準備來的。

    所以,沒有一個少年抬頭看老漢一眼,依舊紋絲不動。

    時間倒退片刻,小院裡。

    徐番的氣消了大半,突然間他感到了一絲不對勁,多年的官宦生涯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中計了,於是,他便找來身旁的老僕。

    「老徐,你去城中打聽一下,陸浩身後的幾個少年都是些什麼人。」徐番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可怕的直覺!

    於是,這位徐老漢便藉著出門買菜的機會來到豫章城中,他先是找到幾個自家老爺在衙門裡的同事問清了陸浩的事,這些官吏大多都被陸浩曾經找上門過,自然對這原來的縣尊公子比較清楚。

    於是,徐老漢便在眾人的指點中來到了崇仁坊,許辰他們在崇仁坊也算是傳奇人物了,一群半大的少年,突然間崛起把坊內的許多地痞無賴掃了乾淨,還為漁戶們建了一個魚市,讓崇仁坊從滿街的腥臭中轉變過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坊中的市民對這群無父無母的少年們充滿了感激,徐老漢很快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收到的幾乎全是坊民們對少年們的讚賞,不一會兒便在眾人的指點中來到了「贛水漁家」前面,看見了門前的對聯。

    「好字!好采!」徐老漢從少年時便是徐番的書僮,采還是有的,在這千古名句面前也不由得發出了由衷的讚賞。

    轉了片刻後,徐老漢又來到眾人所說的魚市內,只見紅紅的大門內一排一排的攤位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水產河鮮,徐老漢信步走來,只見人流湧動,但卻又井然有序。雖說淨街鼓已經敲響,但是魚市內的買賣雙方依舊有序的交易著,雖快不亂,買方多是一副夥計管家打扮的模樣,徐老漢隨徐番來豫章多年,自然知道豫章城的人多喜食這些河鮮,這些人大多是各大家族的下人或是酒店食肆裡的夥計,這年頭沒有保險手段,所以眾人只能趁著這夜晚將近的時段來這採買,好一運回去就下鍋烹飪。

    這時段的買賣多是大宗的交易,買賣雙方每完成一筆交易便會向身旁等候的,身著武侯坊丁服飾的少年們報上數目,用滿帶粘稠汁液的雙手遞過去十幾或是幾十銀錢,少年們也不嫌棄,直接裝袋後在手中的賬簿上勾畫幾下,便笑著走開了,那些賣魚的漁戶還笑著和這群少年打招呼。

    徐老漢便就近問了幾位做買賣漁戶,得到的答案果然也沒出他的所料。

    徐老漢便也在魚市內買了幾尾鮮魚,用竹欄盛了,準備回去後給自家老爺燴一鍋魚湯。

    徐老漢自覺已經打探清楚,當然,許辰拿出來示人的東西也就這些。徐老漢不愧是跟隨徐番多年的老僕,做事一絲不苟,把許辰的這點「老底」全摸了個乾淨,於是便滿意的往回走了。

    回到桃苑裡的小院前,看見幾位少年們依舊紋絲不動的跪在竹門前,跟剛才的位子彷彿沒有絲毫差別,這一回他看向少年們的眼色就和藹了許多,甚至於嘴角還帶著一絲微笑。

    這一抹微笑自然沒有逃過許辰的眼睛,自打他一回來,許辰便用眼角的餘光一直注意著徐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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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其實,徐老漢還是錯過了一出大戲的,由小石頭擔綱主演的大戲。

    話說就在徐老漢走遠後沒多久,一隻該死的蚊子居然鑽進石磊敞開的長衫內,在石磊胸口狠狠的吸了一口血,一個大包立馬就出現了。這該死的蚊子,你咬哪裡不好非要咬胸口,我這白花花的手臂不去咬,鑽裡面去幹嘛!難不成你也是只母的嗎?

    要知道石磊可是把裝酒的竹筒揣在懷裡了,不是他不願意像哥哥們一樣把酒藏在袖中,實在是石頭這傢伙四肢比較常人異常碩大,寬大的袖子除了手臂外壓根沒有藏酒筒的位子了,只能把它塞進懷裡。

    這下可難辦了,被蚊子咬過的人都知道,胸口那地方,觸覺靈敏,更何況那只該死的蚊子依舊在石頭大衣中亂竄,隨時準備著再選一地方下手,這種**和心靈的雙重掙扎下,石頭沒有忍太久,沉默片刻就爆發了!

    「哥哥,咱幹嘛要低聲下氣地去求這老小子!依我看這書不念也罷。」小石頭迅速的爬了起來,還好他沒傻到直接習慣性的叫出大哥來。用手拍了拍胸口,再使勁撓了幾下,鼻孔朝天,雙眼四十五度仰望星空,雙手叉腰,雙腿還不停地有節奏的抖動著,典型一副學渣厭學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反正許辰和小夥伴們是被驚呆了!

    陸浩在心中狂喊,「這不合劇本啊!石頭你這傢伙亂改什麼劇本啊!」

    還好許辰反應快,突然間意識到這個突發情況也是個非常不錯的表演機會,於是許辰立刻用眼神提醒陸浩。

    正好陸浩也正回頭請示的看著許辰,受到許辰的暗示後,陸浩也明白了過來。

    「石頭!趕緊給我跪下!不想讀書,你小子想幹嘛?一輩子做個小混混嗎!」

    許辰這下是真的佩服起自己的這兩個兄弟來了,這台詞也太他媽現代了吧,這兩小子跟誰學的啊!

    石磊聽完後依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得陸浩都忘記了下跪,站起身來,右手使勁的往石磊後腦拍去,正好石磊順勢彎下腰,接著跪了下去,心想反正蚊子已經被拍死了,於是陸浩的手掌只是象徵性的碰了下石磊後腦。

    陸浩看著自己的手掌,再看看石頭端正的跪姿,一時竟然有些無語,這小子什麼時候也開始這麼鬼精鬼精的了。

    見狀,陸浩只好跑到前頭,再一次端正的跪了下去。

    …….

    徐老漢回來後把打探來的情況向徐番匯報後,便留下徐番一人,獨自往廚房忙去了。

    「原來那家店就是這傢伙開的!許辰?不錯,你竟然想跪,那便多跪一會兒吧。」徐番笑了笑,自言自語道。

    其實,許辰不知道的是,這個徐番自從第一次去過許辰的酒店後,就被那裡新穎的裝飾,美味的酒菜所吸引。

    當然,最能吸引徐番的卻是許辰門前的那副對聯和他在酒店裡頒布的一系列獎懲條例,徐番很想見見這位有意思的少年人,只是許辰最近這些天都被柴七的事拖住了,壓根沒去酒店,倒讓徐番十分失望。

    今日,徐番看見陸浩領著幾個少年人跑來,本來聽完徐老漢的匯報,徐番已經起了收下這群少年人的心思,畢竟這群少年的所作所為倒是很合徐番的口味,加之小小年紀,聰明異常又沒有那少年得志的猖狂,能在門口一絲不動的跪了那麼久,也算心智堅韌的少年,哪怕是石磊拙劣的表演在他看來也只是增加了一股聰明伶俐的味道。

    可是等到徐老漢說到那家酒店就是許辰所開,想起那份對人心把握細緻的獎懲條例,再看看眼前這番苦肉計,徐番能確定這一切都是那跪在第二排的許辰設計好的。突然間便覺得這個許辰有些太聰明了!加上心思極重,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城府,以後為官後,於國於民到底是利還是弊,這一切徐番都不能確定,哪怕最後要收下他,也必須先磨一磨這少年的銳氣。

    其實,從徐番這番想法便能看出這個徐番絕不像是表面的那麼簡單。

    當然,徐番的考量許辰是不會知曉的,誰能想到這個徐番早就對自己起了興趣呢?許辰又不是神仙,哪來的前後眼?

    於是,只好接著默默地跪著了,還好來之前許辰讓大家都狠狠的吃了一頓,全都是吃到塞不進去為止。

    所以,現在聞著從周圍人家裡傳來的晚飯香氣,也沒有覺得很餓。

    太陽還是下山了,月亮爬了起來,夜風冷冷地吹著眾人,這下子少年們開始佩服許辰的遠見了,跪了這麼久,也只是有些疲憊而已,不算冷,也不算餓,一切都還能堅持。

    要是……這場該死的雷陣雨不來的話,一切倒是都還能堅持。

    夏日的豫章城,天氣比起娃娃的臉還要嬗變,後半夜,陣雨沒有絲毫徵兆的就那麼來臨了。

    雨下的很快,很短,也很猛,少年們身上的長衫早已被淋濕,沾水後厚厚的一層緊緊地貼著皮膚,腿腳邊的泥土已經被雨淋得發軟,徹底的變成了泥巴地。

    雨倒是停了,可是深夜的冷風吹在身上,加上那一層濕冷的大衣,少年們已經開始瑟瑟發抖,竹筒上的小木塞已經在少年們的抖動中掉了下來,趁著以手拂額的時機,少年們狠狠地吸上一口,滾燙的酒液穿過喉嚨,帶給身體一絲熱量,少年們喝的很慢,因為夜還很長。

    小院的燈火早就熄滅了,但是少年們依舊努力地保持端正的姿勢。

    這一夜,可能是少

    少年們生命裡少有的幾次長夜,也成為之後生命裡難得的回憶。

    長夜再長,也會有結束的時刻。

    竹筒裡的酒早已喝完……

    住在附近,早起的莊稼人,看見這群瑟瑟發抖的還在努力保持姿勢的少年們,感到了震驚!

    昨天下午,他們便看到了他們,當時只是覺得是一些普通的學子們,以前也有過這種情形,不過幾乎都是在跪了幾個時辰後便走了。

    這群少年們看樣子竟是在這裡跪了一個通宵,天啊!昨天半夜可又是颳風又是打雷下雨的啊!

    這群少年們,還真是難得啊!

    「格攜崽俚子哆勁恰價!」許多早起的農人毫不吝嗇自己的讚賞,農人總是最淳樸的。

    當然也有些不和諧的聲音,「不就是一個苦肉計嘛!徐大人那是多大的一個學問人,不會被這點伎倆騙到的!」

    這是一個學子打扮的少年,看樣子也是在門前跪過的。

    ……

    不去理會這些聲音,事實上許辰他們早已就沒有心情去關注這些了,支撐他們的只是一股不甘心,沒錯!就是不甘心!要是現在放棄了,那之前的苦豈不是白受了!

    「老爺,他們已經在外面跪了一夜了!」徐老漢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徐番自然聽到了附近那些農人們的議論,低聲道:「這便是他們的目的了!」

    可是,徐番依舊是鬆口了,「去外面跟他們說,讓他們明日來的時候,記得帶好束脩。」

    說完便沉默了。

    徐老漢急忙來到竹門前,這扇許辰期待已久的大門終於還是打開了……

    沒有歡呼!沒有雀躍!少年們早已沒有絲毫的力氣了。

    鄭泰帶著其他幾位少年,趕忙跑了過去,扶起眾人,把帶來的薑湯,熬了一夜的豆子湯遞了過去。

    許辰他們不管不顧的灌了下去,在其他少年的攙扶下回家了……

    留下一地的「跪的容易」還有空的酒筒……

    看見這些,徐番笑了,他覺得自己也許收了一群很有趣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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