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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廟會(四) 文 / 天高辰遠

    柴七,這個名字他已經用了二十四年。他不知道師傅為何給自己取這個名字,他也不在乎這個,名字在他看來只是個稱呼而已。

    六歲以前的記憶對於他來說已經模糊不清,其實也不能說是一點印象都沒有,每當午夜從噩夢中驚醒的時候,他總是會拿起放在床頭的食物拼了命的往肚子裡塞,哪怕肚子已經漲得渾圓,彷彿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減輕內心的恐懼。

    說是大唐盛世,其實在廣闊的鄉村內,農戶們也只是堪堪能夠吃飽而已,一年到頭的勞作,除去租子和來年的種糧,也就只剩下了一家人的口糧。

    那一年,也不記得到底是哪年了,縣裡鬧了大旱,成片成片的莊稼枯死,父母的淚水太少,救不活地裡的莊稼。

    家裡的存糧越來越少,父母相繼倒下,哥哥姐姐也把僅剩的糧食給了自己,傳說中的救濟沒有等到,為了活下去只能背井離鄉,他不記得自己走了多遠,現在想來,一個六歲的小娃娃也走不了多遠……

    等他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他的師傅,師傅雖然嚴厲了些,可他讓自己吃飽,還教自己功夫,讓自己永遠也不會餓著。在他想來師傅便是最好的師傅了。

    今天晚上,師傅又給了自己一個任務,去西邊的一個小鎮裡的一個祠堂取一樣東西。

    他已經在這顆老槐樹上待了快兩個時辰了,鎮子也從傍晚時分的喧鬧逐漸寂靜下來,街上的幾隻大黃狗也各自回了自己的窩。

    「是時候開始了!」

    柴七縱身一躍,掉入對面牆角的陰影中,落地無聲。

    在院落、圍牆、樹木交錯的陰影中前進,身上的夜行衣是特製的,塗滿了一種能消除氣味的藥粉,可以避過狗的嗅覺。

    多年苦練的輕功除了帶起一陣微風沒有絲毫的聲響,鎮子的佈局早在幾天前的喬裝探訪中就已經摸清。

    這一類的任務,柴七做了不止一次,踩點的時候,只利用行走在角落時的空隙來換衣服,只能用一天的時間來記清全部的佈局,以及查探可能存在的暗樁。踩完點後,過幾日才開始行動,謹慎的作風使他活到了現在。

    前面那間院子就是目標所在了,柴七放緩了速度,一路上沒用發現暗樁,讓他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任務應該能夠輕鬆些了。

    柴七並未因此而放鬆警惕,多次失敗的經歷告訴他,往往是在最後關頭的鬆懈導致功敗垂成。在院子外面又暗中觀察了一刻鐘,主殿內只有一個少年人,看他的身形步伐,柴七斷定他不會武功,應該很好解決。

    再三確定院中沒有什麼威脅後,柴七選擇了行動。

    翻過院牆,緩緩摸近主殿,少年人的後腦在柴七瞳孔中放大……

    「崽哩仔,嫩在擱裡做戲歷?」一個渾厚的老年聲調操著一口豫章本土話在柴七耳邊響起。

    「糟了,被發現了!」柴七雙腿猛地向後一蹬,借力向著少年人撲去。

    這個老者直到他出聲才被自己察覺,這說明老者的功夫遠比自己高深得多,為今之計只有制住這少年才有活命的機會。

    「小子,你敢!」老人家片刻間便發現了柴七的意圖,右手從身後緩緩伸出,向著柴七側腰按去,柴七隻感覺一道勁風襲來,腰部的肌肉不由得一顫,肌肉的收縮只完成一半,身體便不由自主的向著旁邊飛去,在快要落地的時候,柴七用手往地上奮力一撐,身子便借力躍上了圍牆,幾個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

    待走遠後才噴出一口鮮血。

    「吳伯,幹嘛下那麼重的手?」少年人平淡的聲音響起。

    「呵呵,本來我也沒想打他,趕走便好,誰承想這小子盡然想對少爺動手,情急之下只好出手了。不過這小子功夫倒挺好的,拍了一掌竟然沒死。」老者緩緩的說著,彷彿剛才只是拍走了一隻蒼蠅。

    「少爺,那些人越來越不安分了。」

    「沒事,父親和爺爺都在!」

    「唉…」看見少年人如此態度,老者只能深深一歎。

    「吳伯,你說為什麼呢?」少年人還是沒有忍住。

    「少爺,家裡的事老奴不太懂,但是老爺和太老爺都是一等一的聰明人,想來他們的選擇是不會錯的。」老者斟酌的說道。

    「可是都被人家欺負到家門口了啊!還不反擊嗎?」

    「這個,老奴不知道。」

    ……

    南浦大街上,廟會接近最**,過一會兒,將會有盛大的燈火遊行。普賢寺的高僧將會盛裝出行,繞著附近幾條主幹道遊行一圈,最後回到寺前的廣場宣講佛法。

    整個過程,鮮花鋪地,輦車隨行,各種菩薩狀的綵燈將會震撼市民的眼球,奢華至極。

    就是不知這些佛陀能普渡幾個眾生。

    在南浦大街附近的一間客棧的二樓,幾個身著捕快裝的中年漢子聚在一間臨街的房間內,窗子緊閉,透過窗上的百葉,為首的漢子銳利的眼神緊盯著街對面的一間小院。

    小院普普通通,在今天這樣一個不眠夜裡也沒有絲毫的燈火,主人家彷彿早已睡去。

    「郝捕頭,弟兄們已經埋伏好了!什麼時候開始行動啊?」一個剛

    進屋的漢子請示道。

    為首的漢子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轉過身來對這一眾兄弟嚴肅地說道:「兄弟們都到齊了,我也就不瞞著大家了,對面的傢伙可不是一般的蟊賊,而是鄱陽湖長山島上的水匪。」

    「什麼?長山島上的水匪?」聽完郝捕頭的話,眾捕快震驚的說不話來。

    要知道這長山島上的水匪可不是一般的凶悍,劫掠過往商船也就不說了,每當商旅往來的淡季還會衝上岸來搶劫周邊的府縣,是官府的一塊心頭病。歷任的豫章太守都想著能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塊心病。

    可是派兵剿了數次,每次都是大敗而歸,漸漸地官府也就默認了它的存在。

    但是,這群水匪也就在鄱陽湖上猖狂,真沒想到他們居然敢深入岸上到這豫章城裡來。

    這也是郝捕頭一直納悶的地方,這群匪徒都是無利不起早的,究竟是怎樣的厚利才能讓這些悍匪甘冒如此大的風險深入豫章城呢?

    一月前,城中頻頻發生大戶被盜的案件,郝捕頭奉縣尊的命令調查此事。本以為是哪個過路的大盜缺點路費,想著到時候就算打不過,憑自己這幫弟兄加上在江湖上的一點薄名最不濟也能將其「禮送出境」。

    可是隨著調查深入,居然查到了這伙水匪身上。多年來辦案的直覺告訴他這件案子恐怕不簡單。

    「大哥,剿匪的事情不是該軍隊來幹嘛?」郝捕頭身邊一個漢子問道。

    「我去問過周郎將了,他說保境安民是軍隊的事,緝捕盜賊是衙門的事。」

    「放他娘狗屁!這是一般的盜賊嗎?他們軍隊剿了那麼多次都滅不了的人,讓我們這幫捕快去抓,就算抓到了到頭來功勞沒準還得分他們一半,他們倒是打的好算盤!」性子急的漢子已經罵開了。

    「夠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大家現在都明白了,對面的那些都是亡命之徒,今天咱們衝過去,到最後能剩下幾個就得看老天爺了。醜話咱說在前頭,有不想去的現在站出來,我不怪他,留下幾個人也好,最後還有個給大伙收屍的人。」

    說完望著面前的這幫兄弟,雖然緊張的氣氛瀰漫著整間屋子但是卻沒有一個人低頭。

    「老大,說這些幹啥!咱們這些老兄弟都跟了你這麼多年了,出生入死的事也沒少幹過,不就幾個水匪嗎,怕啥子!」

    「就是,那些水匪也就在水裡面有些本事,一上岸來還不全成了軟腳蝦。」

    眾人紛紛出言,彷彿這樣做就能減少一些內心的恐懼。

    「好!大家去準備下,聽我命令再行動。」

    在眾捕快討論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一道黑影飄入小院,直奔後院的地窖而去。

    「是誰!」

    地窖裡面燈火通明幾個漢子正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突如其來的一聲輕響驚動了靠近出口的一個大漢,大漢連忙摸起了身邊的兵刃,起身警戒起來。

    「是我!」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原來是柴兄弟啊,我說走路咋沒聲呢!」

    柴七假裝沒有聽見大漢話語中的嘲諷,平靜地走到那個為首的漢子面前,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剛才那個老漢的一掌已經拍碎了他的內臟,是師傅的藥讓他撐到了現在,必須把這些後患清除,不能給師傅留下麻煩。

    「二當家的,這些天收穫如何?」柴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一些,向前的每一步都伴隨著劇痛。

    「哪有什麼收穫!這些天天天呆在這地窖裡,跟個耗子一樣,憋都憋死了!」二當家口裡雖然這麼說,臉上的笑意卻抹不掉。

    他是長山島上的二當家,這個柴七他也認識有些年頭了,一起幹過幾次大買賣,人還是不錯的。前些日子他來到島上說是有樁大買賣,於是自己便帶著手下幾號心腹陪他來到了這豫章城,入城後柴七拿出一些圖紙,全是城中大戶藏寶物的地方,正是靠著這些圖紙,他們才能輕鬆地從這些大戶手中盜得許多財物。今天是約定的交接日子,二當家也沒多想什麼,他知道柴七的身手,那些卸磨殺驢的手段想想也就罷了。

    二當家從身後取出一個袋子,遞給了柴七。

    柴七左手順勢握住了二當家的手腕,右手飛快地抖動,一抹亮光在二當家的眼中閃過,一柄尖銳的軟劍刺破了二當家的喉嚨。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間,柴七的身形正好擋住了後面眾人的視線,當柴七從二當家喉嚨裡抽出長劍時,後方的眾人才堪堪握緊兵刃。

    回身一劍,牆壁上只閃過一道亮光,像是一道閃電。後面的幾個漢子便應聲倒下,只在喉嚨處噴出一絲鮮血。

    用完這招後,柴七又吐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上,艱難的爬起來,迅速清理完自己的血跡,來到入口處取回剛才放置的迷香,這迷香無色無味,不會讓人昏厥,而且是一種稀少的神經毒素,聞過後會讓人在激烈之間反應出現一絲遲鈍,最適合高手相爭,也是師門獨有的秘藥。決不能留下絲毫線索。

    做完一切後,柴七邁著已經開始顫抖的雙腿,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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