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劍聖與雲霄 文 / 肘子作品集
夕陽漸漸地落下，已經有一半陷入了地平線之中。
雷克頓面前的酒都快要喝完了，空氣中瀰漫著醉意。北斗的故事並不漫長，也不短暫，似乎北斗從來沒有忘記過。
沒有人哭，北斗不會哭，雷克頓也不想哭，玉鼎真人更不可能哭。
北斗在笑：「其實，我真的很討厭和人戰鬥。」
是的，北斗從來不喜歡戰鬥，在他的內心深處也不是一個狂熱的戰士。
「但是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哥哥臨死前的話。」北斗緊緊地握著酒壺，「我會戰鬥下去，不停地變強。」
「可是你也有累的一天。」雷克頓忽然說道，「其實你不停地挑戰強者，是希望有一個足夠強大的人能擊敗你，這樣你就再也不用戰鬥下去了。所以你最後找上了玉鼎，正好趕上玉鼎出關。」
北斗笑了笑，他很快樂。人的這一生，最快樂的就是有一個知己，一個知心的朋友。而北斗，終於找到了這樣一個朋友。
「這一場戰鬥是我唯一覺得快樂的戰鬥。」北斗看向玉鼎真人，「謝謝。」
玉鼎真人看著北斗，他並不理解北斗的感情，不知道北斗為什麼要笑，也不知道北斗為什麼會這麼悲傷。
他是劍聖，本身就是一柄活著的劍。而劍，是沒有感情的。
「北冥，我終於可以與你再見了。」
北斗看著遠方，晦暗的夜空已經慢慢地浮現出來，太陽只剩下最後一抹霞光逗留在地平線之上。
這抹霞光死死地抓著地平線，怎麼也不願意消失。可是它又哪裡有能力反抗命運呢？命運豈不是不能改變的嗎？所以它最後終於消失了。
同時消失的，還有北斗。
不對，北斗沒有消失，他只是變成了一具雕塑而已。
雷克頓看著北斗死後坐化的雕像，他還保持著飲酒的姿態，臉上帶著超脫一切的笑容。北斗離開的時候，一定是快樂的。
雷克頓仰頭，將最後一壺酒灌入腹中，他不想哭，也不想笑，只想用一場宿醉忘記這一切。
「你醉了。」玉鼎真人看著雷克頓，忽然說道。
雷克頓搖搖頭，仰天長嘯一聲，打破了寂寥的夜空。然後他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伴著星光月色，遁入夢中。
玉鼎真人看著雷克頓，臉上沒有半分表情。他有太多不理解的東西，在曾經的那些日子裡，他從來不想去接觸任何人，不想擁有任何的感情，他的世界只有劍，他活著就是為了劍。
只有絕對的孤獨，才有絕世的劍法。
所以玉鼎強大到足以逆天，所以他的劍可以斬傷天道。
「我走了。」玉鼎真人對著地上的雷克頓輕聲說了一句，整個人化作白雲一片消散在須彌山的山巔之上。
須彌山巔，這一場戰鬥終於結束了。
毫無疑問，這場戰鬥足以載入整個三界的歷史。因為這一場戰鬥有太多足以驚動三界的東西了。
玉鼎真人十萬年後的出山，北斗的斗之法則，臨陣突破，觀戰的豪華陣容，這些已經給這一戰增添了足夠的色彩。
然而最偉大的時刻，還是玉鼎真人的那一劍。
那一招斬斷天道的劍，改變了整個三界的歷史，改變了所有人對於天道的認識。古往今來，上到聖人，下至蟲鳥，沒有任何一個生靈可以改變天道，可以質疑天道，但是現在居然出現了可以斬傷天道的劍法！
在很久很久以後，玉鼎真人的這一劍引發的某些東西，終於釀成了三界歷史上最大的劫難。但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如果某人還能活著看到那個時候，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了。
須彌山的一戰，為西遊大劫之前的一切事情，劃上了一個短暫的句號。
道門三教，西方佛教，地獄幽冥教，妖族，兩大天庭，甚至無數暗中潛伏著的勢力，都達成了一種默契。
整個三界，進入了相當漫長的一段安寧時代，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未來西遊大劫的開始。聖人們在佈局，各方首腦在落子，大勢力們都在積蓄力量。
當然了，安寧的時代之中，也會有一些人傑英雄湧現出來，但是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所謂輝煌，不過是整個天道循環之中的小浪花而已。
三仙島。
須彌山巔一戰的消息已經傳到了三仙島之中。
桃花三千丈，桃花落，桃花開。梅雲霄剛剛從梅碧霄的口中得知了那一戰的結果，北斗的臨陣突破和斗之法則足夠強大，但是玉鼎真人的劍斬天道已經完全超越了一切。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梅雲霄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將這首小詩刻在了涼亭的柱子之上。
這首詩乃是來自一個遙遠的地方。梅雲霄從來不是一個喜歡詩歌的人，她驕傲得不屑於任何凡人的東西，但是這首詩就好像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梅雲霄忍不住記了下來。
然後她就知道了關於這首詩的故事，那是一個略帶傷感的故事，但
結局終究是美好的。可是，世間之事，又有多少是美好的呢？
正如眼前漫天桃花當中，緩緩走來的白衣劍客一樣。
梅雲霄看著眼前的白衣劍客，他和十萬年前一模一樣，帥得足以讓世間萬物失色，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動心，縱然是驕傲如梅雲霄，也不例外。
「你來了？」梅雲霄緩緩地說道。
「我來了。」玉鼎真人答道。
很簡單的對話，但是這一問一答，卻讓梅雲霄等待了十萬年之久。
問的人，有情；答的人，無情。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一言不發，也紋絲不動，就如同兩尊雕像一般。無論任何一個人站在此地，看著這一對絕世佳人，都能聯想到那些關於劍客美人、才子佳偶的愛情故事。
很可惜，這兩個人，是絕不可能在一起的。
玉鼎是劍，不是人；梅雲霄是聖女，不是女人。
「十萬年了，你倒是一點都沒有變。」梅雲霄率先打破了寂靜，她隨手拈來一朵桃花，「你還記得十萬年前嗎？就是在這片桃花林，你說十萬年之後，還會來找我的，所以我將這片桃花林搬到我的雲霄島，在上面等了十萬年。」
梅雲霄這一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說過這麼長的一句話，也從來沒有這般期待著她說話的對象能回答自己一句。
「我記得。」玉鼎真人緩緩地答道，「所以我來了。」
「你來，是為了什麼呢？」
梅雲霄忽然盯著玉鼎的雙眼問道。這是一雙如永不熄滅的恆星一般的眼睛，亮得足以照耀整個世界，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甘心為他等待十萬年。
所以梅雲霄在等，等著玉鼎的答案。
曾經有人問過通天教主，未來還有誰能成聖人。通天教主只回答了兩個字：「雲霄。」
三界當中，誰都認為，雲霄娘娘梅雲霄，是最有可能成為新聖人的強者，她也是每一個時代只會出現一個的天才。她沒有辜負任何人的期望，修煉的速度快到極致，一身修為已經堪稱聖人之下無敵。縱然是多寶道人、趙公明、梅碧霄、孔宣、彌勒佛、如來佛等等與她同一時代的高手，也被她遠遠地甩開了一大截。
但是，整整十萬年，梅雲霄居然沒有再進一步！
所有人都充滿疑問，封神之戰當中驚艷三界的截教聖女，為什麼之後的十萬年間沒有再進一步？
這個答案，只有通天教主知曉一部分，但是通天教主從來不會告訴任何人。
而現在，梅雲霄就是要給這個問題一個徹徹底底的答案。
玉鼎真人也看著梅雲霄的雙眼，毫無疑問，身為三界有數的絕世美人，梅雲霄也擁有一雙美麗的眼睛。任何一個男人，看到這雙眼睛，都會著迷的。
可惜，玉鼎不是男人，他是劍聖，是劍的化身。
所以玉鼎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來，是為了與你一戰。」
修長白皙的手，已經放在了劍鞘之上。
梅雲霄忽然感覺到自己的心頭一痛，就好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紮在她十萬年來一直不肯遮擋的那個地方。
「你已經勝了。」梅雲霄用一種玉鼎真人這一生都沒有辦法理解的語氣說道，「你勝了，你走吧。」
玉鼎真人看著梅雲霄，眼前的梅雲霄，似乎已經不再是他記憶當中那個驕傲得不肯向任何人屈服的女王，而是另外的一個人，帶著一種特殊的表情。
這種表情，玉鼎真人也看到過。
當北斗終於敗在自己劍下的時候，當雷克頓看到北斗坐化的時候，都是類似的表情。
玉鼎不知道為什麼，他多麼希望雷克頓就在身邊，可以遞給自己一壺酒，讓自己不用去面對梅雲霄。
梅雲霄看著涼亭柱子上，自己剛剛刻下的詩句。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梅雲霄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隨手一揮，一切都化作了飛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