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八章 飛瀑傳妙音 文 / 六不散人
一群人前前後後地奔進了宅院,當我跨進大門時,只見到李佑吾一手高舉著工兵鏟,另一隻手搭在腰間,站在院子中間的一張石桌上,像在掃瞄整個空間一般,用工兵鏟尖對著空氣中的某個方向,緩慢地旋轉著身體。
阿紫和阿虎阿豹不曉得去了哪裡,王連長和鐵蛋他們則繞著迴廊一個個房間地呼喊著同伴的名字,金發財站我邊上一邊摳著耳朵一邊傻看著石台上的李佑吾:「這小子,又在演哪出呢?」
院子中間有一攤熄滅的篝火,已經完全沒了熱煙,這就是昨晚那些士兵們聊天的地方。我拉了一把金發財,走到昨天那幾個士兵煮茶睡覺的房間,沒有任何人,茶水爐子已經滅了,我伸手摸了摸爐身,也是冷的。
在白天的光線下,我也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整個大宅的全貌,窗門樑間蛛網半垂,地上蟲鼠糞便隨處可見。
「阿爸!阿媽!」樓上傳來阿紫的聲音,我和金發財趕忙又循聲上了樓,在一個迴廊上看到阿虎阿豹正站在那,見我們來了便聳了聳肩,又用下巴指了指屋子裡。
阿紫早已經哭得像個淚人,跪坐在地板上,我環視了一圈屋子,應該是先前她父母的臥室,也積滿了灰塵。
「冷靜一下,你父母幾年前就已經不在這裡住了,我們這次就是來找他們的,你忘記了?」我上前安慰道,將她扶了起來:「現在的問題是,不但他們不見了,就連昨晚還在這裡駐紮的兩支人馬也不見了,我想,找到他們,或許也就能找到你父母了吧。」
「那他們……他們不是有步話機嘛?能通過gps定位找到他們嘛?」金發財此時插嘴道。
「沒用,搜過了,盲區,一點信號都沒有。」王連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跟另幾位士兵都上了樓,他的臉色比昨天看到有人害了瘴毒還要難看,一轉眼,十二個全副武裝的戰士便人間蒸發,叫誰都會不知所措。
阿紫擦了擦眼淚,又環顧了一圈房間,她在桌子上找到一隻像小口琴一般的竹哨子,拿起來擦了擦灰塵,拿在嘴裡吹了幾聲,抬頭說道:「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玩具了,阿爸給我做的。」說完放進了口袋,跟我們走到了門外。
我們站在二樓的迴廊裡,全都沉默著,金發財拿出包煙來給幾個發了一圈:「別急別急,事情一點點來,別先自亂了陣腳不是。咱們這不還有兩位高手呢嘛……誒?這小子又幹嘛呢」
順著金發財的眼神,我們站在廊台上看到樓下的大院中央,李佑吾竟然像條獵狗一般,四肢著地,爬行著用鼻子四處在嗅著地面。
「走!下去看看!」王連長率先奔了下去,我們幾個隨後也跑到了院子中央。
李佑吾此時正趴在那堆熄滅的篝火上,左右聞著,不時用手指在地上畫著什麼,大約一分鐘後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手上的泥土,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我們溝通,輕聲說了句:「奇怪……自己走的?」
「什麼?你在說什麼?」王連長追問道。
李佑吾並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搖了搖頭,緊鎖著眉毛,過了幾秒他突然抬頭問阿紫:「你們這裡有沒有瀑布?」
「有!彩虹潭!」我聽到這就想起阿紫的故事,趕緊拉她過來:「小李說的瀑布,一定就是你說的那個彩虹潭!快帶我們去看看!」
阿紫應該也早就想到了那裡,點了點頭就朝門外跑去:「很近,一里多路!」
我們便都跟了出去,向著後山方向的一條小路往上走。
阿紫在最前帶路,後面跟著李佑吾還有王連長和鐵蛋小劉,我和金發財、阿虎、阿豹在中間,最後是留著三個士兵持槍斷後。
走了才沒多遠路,後面有個戰士就喊了起來:「連長!停一停!有發現!」
湊過去一看,只見一個士兵在路旁的草叢裡撿起一枚子彈殼:「連長你看!」
王連長拿起那彈殼,朝著底部看了看編碼「沒錯,是我們的人。」
「難道有過槍戰?」鐵蛋問道:「那,會不會也是跟我昨天一樣遇見那……那什麼……」
幾個人正圍著個彈殼推測事件的來龍去脈,李佑吾走了過來:「繼續往前走吧,前面還會有子彈頭。」
「你怎麼知道?」我想鐵蛋的疑問也是我們大部分人的疑問,所有人都看著李佑吾。
他並不答話,只是用工兵鏟指了指半山彩虹潭的方向,輕聲說了句:「走,就那裡了。」
一路無話,所有人都緊繃著神經,邊走邊四下張望著,除了偶爾傳來的鳥鳴,便只有一行人的腳步聲。大約走了四五百米遠的方向,李佑吾揮起一隻手來示意大家停下,隨後彎身從地上撿起一個東西:「看看,是不是你們的?」
王連長第一個上前,接過來時我才看清的確是一顆發黑的彈頭,這時我也忍不住心裡的疑惑,便問道:「喂,別賣關子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這個不難,再好的神槍手,也不可能打中空氣,對不對?」他嘴角微微揚了揚,繼續向前走去。
這句話,倒是點醒了我,沒錯,就像昨天鐵蛋說的那樣,即便他從未失手,也不可能將那個在水中沐浴的女子打中,那麼也就是說……那些開槍的士兵,同樣也是遇見了她,或者是遇見了跟她性質相同的靈界的幻像,若是那樣的話,的確是等於將子彈瞄著空氣打了。
遠處已經傳來流水的聲響,空氣中也略帶了些水汽,阿紫回頭喊道:「就在前面了!」,說完便加快了步子向前奔去,所有人不敢怠慢,都趕了上去。
彩虹潭,顧名思義,是可以有彩虹升起的地方,雖然現在晴空萬里,並沒有看到彩虹,可是從眼前一幕飛瀑的景象,以及那山腳下幾十米外一大潭激出無數白色浪花的碧綠池水,也可以依稀猜到彩虹從此處升起時該有多麼美麗。
我還在關於彩虹的聯想中流連忘返,就聽到阿紫又在那邊阿爸阿媽然後加上好幾句我聽不懂的土話,我回頭問阿虎是什麼意思,阿虎解釋道:「這是他們這的方言,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思念啊之類的吧,一般來說,她們這地方的人,只要站在山頭上一開始喊話,接著就會唱歌。」
「唱歌?」金發財問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唱歌?」
「金老闆,你不知道,她們這山裡的土著村民,唱歌可不是我們外面這些為了娛樂娛樂而唱的,唱歌就跟他們平時聊天一樣,有些話一到激動的時候,就非要用唱才能表達清楚,而且有些歌曲是他們自己家人之間的密碼似得,可以傳達的意思也不少的呢。」
阿虎還沒把話說完,就聽到了阿紫的歌聲,只見她佇立在瀑布垂直而下的崖巖上,面對著腳下那轟轟水聲,唱著一種曲調悠揚的歌,這歌詞雖然一句都聽不懂,可她略帶抽泣的嗓音裡,我也聽到了無數的悲思。
所有人都站在她邊上,靜靜地聽著她的歌聲,李佑吾一手支起墨鏡,抬頭看著遠方的天空,那瞇著的眼睛一動不動,似乎也已經陶醉在了這曲調之間,或是也在想念著什麼人一般。
金發財湊過來輕聲在我耳邊說:「這姑娘舞跳得不賴,想不到歌也不賴,等回了申城咱們夜總會開起來了,讓她去我們那兒做個台柱子,我看也不賴~」
我白了他一眼:「八戒,住嘴。」
「嘿!我可是說真的呢……」
王連長也湊了過來:「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她要是不停,咱們還找不找人了?」
我輕輕擺了擺手:「別急,先讓她把情緒發洩一下也好,她這幾年背井離鄉的憋得太久了,請你也理解一下。」
也不知道唱了多久,算是差不多到了尾聲的時候了,她一直反覆唱一句詞,隨後從口袋裡取出那個之前桌上拿的竹哨子吹了起來,這調子又有些不同之前的歌曲,聽起來有時像是模仿風聲,有時又像某種鳥叫聲。
我心裡其實也有些不耐煩了,沒想到剛剛唱完,這現在又吹上了,還不知道要吹到什麼時候去。金胖子倒顯得沒心沒肺的樣子,居然還咧著嘴,跟著節奏一手在大腿上拍了起來,見我看著他,便呵呵笑道:「大官人,這趟可是為了她才來的,人家自己都不急,你急個啥呀。聽聽小曲,吹得不錯,是吧~」
被他一提醒,倒也覺得確實如此,咱們這回只是順路來幫忙的罷了,只是擔心王連長一夜之間莫名其妙失蹤了十幾個戰友,他怕是沉不住氣的。
我瞄了一眼王連長,他正緊鎖著眉頭抿著嘴唇,不停地看著手錶,其他幾名戰士有些已經坐在了地上,有些靠在大樹下避著頭頂的烈日。
李佑吾依舊保持著之前的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看著遠方天際,不時又吸動著鼻翼。
我現在才發現,這小子一緊張起來就會鼻翼吸動,跟個狗似的,這習慣動作實在不太觀。但他的鼻子也確實是有過人之處,如果他果然是我們要找的祖靈,那他的祖先難不成是個獵人?
我正對著他這小動作七想八想著,突然見他雙手操起了工兵鏟,跨開一個馬步,戴著墨鏡雖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但從他的姿勢裡,可以看到他正注視著前方某個地方,這分明是一副備戰的樣子。
我立刻警覺起來,也拔出手槍朝著他看的方向看去,這一小小的舉動當然也躲不開早就等得焦躁的王連長,只聽他一聲令下:「上膛!」隨後又是一陣辟辟啪啪步槍拉開保險栓的聲音。
阿紫回頭看了看我們,又回頭看了看遠處的天空,突然興奮地揮舞了起來,嘴裡發出「唔嚕嚕唔嚕嚕」的聲音,又立刻意識到什麼,趕緊轉身向我們擺手急喊道:「別開槍!別開槍!!那是!那是……」接著又轉身「唔嚕嚕唔嚕嚕……」,又轉身「別開槍別開槍……」
她又急又興奮地慌亂地來回喊著。
我朝著那遠處的天空望去,卻見對面的一片小樹林裡,突然升起一大片的黑影,看起來就像是上百隻斑斕的大風箏一般,正朝著我們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