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章 半途討債鬼 文 / 六不散人
期間阿虎又試圖倒車往後退去,可是這車後就像被啥木樁子頂住了一般,就是發動不起來了。
我雖知道這一幕來得突然,但絕非偶然,眼見兩名彪壯的大漢已嚇得六神無主,更知此事的嚴重。金胖子則一屁股跌坐在我邊上,兩眼緊閉著雙手合十念著阿彌陀佛上帝保佑真主安拉之類的,完全已是語無倫次了。
我此時背上也是一陣冷汗,本來倒沒什麼,但被這兩大漢大呼小叫一番,也一時有點懵了。但多年的陰陽修行,並沒讓我感到有恐懼之類的情緒,只是一時沒了主意,深呼吸兩口氣,便也冷靜了下來。
下意識地伸手摸出了背包裡的折扇,這扇子雖然還是不知道其妙用何在,但自從上回在店裡打走了茗姐附體的魂靈,也的確讓我對它更多了一絲依賴,拿在手裡總好過赤手空拳。
車裡的空氣異常凝重,窗門都已緊閉,耳邊只聽得暴雨依舊不斷地辟里啪啦拍打著車身,以及胖子嘀嘀咕咕的禱告著。
我扇了幾下扇子,又看了看車前那個黑魆魆的鬼影及她手裡忽明忽暗的火把,既然真是他們說的那樣「債主上門」,那便也不用去糾結為何這火把在大雨天沒有熄滅之類的細節了。
但是看著那個影子,我卻始終沒有感受到什麼惡意,她只是佇立在那頭,靜靜地,也不動。我清了清嗓子,低聲問道:「阿虎阿豹,你們說這是個討債鬼,你們又是怎麼知道的?」
阿豹依舊端著那把獵槍,面朝前方,但是又好像沒敢正視,只是目光呆滯地朝著雨刮器方向定定的呆坐著,也沒回答我的問話。
阿虎兩手抓著方向盤,聲音顫顫地想說什麼來著,但是又貌似一口氣卡在了喉嚨口,幹幹地啊了幾聲,許也是被嚇破了膽子,阻塞了中氣。
我踢了腳還在嘀嘀咕咕的金發財:「你給我小點聲,瞧這點兒出息,你不刀槍不入的嘛。」
他給這一踢,倒是安靜了下來,壓低了嗓子擰著眉眼說道:「哎喲媽呀,這是鬼不是人吶,這刀槍不入頂個鳥用呀……」我剛要諷他幾句,他突然揚了揚眉毛:「欸~我說你不是陰陽世家嘛,這個你能對付?趕緊想想辦法衝過去呀!」
我暗暗苦笑,這陰陽術學是學了不少,可正兒八經有意識的去使用,卻真是一次都沒有過,唯一親眼見到過的一次陰靈,也就是老泥鰍了。現在也不知道這對面那東西是男是女是凶是善,若不搞清來路,也是沒法操作啊。
此時胖子倒好像鬆了口氣,一邊湊近到我邊上壯膽,一邊從口袋裡掏出了香煙,哆哆嗦嗦點上了一支,猛抽了兩口,隨後又給阿虎阿豹遞了煙過去,拍了拍他們的肩膀輕聲說道:「兄弟,沒事,咱這兒有一活神仙,家裡世代抓鬼弄神的,」
然後又回頭給我遞了支:「臧大官人,您可得救我們啊!」
阿虎阿豹聽胖子這麼一說,還真一口氣緩了過來,阿豹嚥了口口水,回頭說道:「臧老闆,臧大哥,你……真的會抓鬼?」
阿虎沒有回頭,但嗓子眼也像是終於打通了,沙著嗓子從後視鏡看了一眼我:「那……那怎麼辦,臧老闆,要不我們……就……就等到天亮?」
被胖子這麼一慫恿,要是我再露出沒底的樣子來,怕是真要讓這三個傢伙絕望了,沒法子,先裝一裝吧。
「恩……這個麼,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這種孤魂野鬼也不是第一次遇見,或許也只是個過路的,你們說是討債鬼,討誰的債啊?難道你們認識?」
阿虎和阿豹此時相互看了眼,好像有什麼事想說,卻又顧忌著,都等著對方先開口。
金發財看到了這個細節,一拍阿豹的椅背:「我說你們這倆大老爺們剛才一副橫樣,怎麼現在跟個娘們兒似的吞吞吐吐起來,趕緊說啊!不要命啦?!」
還是阿豹先開得口,他先給自己點上了煙,抬頭望了眼雨刮器外滂沱的大雨,又看了眼阿虎:「哥,那我……可就說啦。」
阿虎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月份吧,龍哥差我們去瑞麗討筆錢,由於趕時間,咱倆回來的路上也是走的這條高速,也是輪流兩個人通宵著開。」阿豹開始回憶起當時的情況來。
「那天也下著大雨,差不多半夜三點多鐘吧,我開得有點睏了,就把哥叫醒了換崗,大概那時候他也還沒睡醒,就迷迷糊糊上了座了……我剛瞇了不到幾分鐘,就聽到砰一聲巨響,就給嚇醒了。當時就知道,一定是撞了什麼東西,可這半夜三更的高速路上,也沒見有別的什麼車,就想要不是撞了個過路的野狗啥的……」
他斷斷續續的說著,大致意思就是,這兩個人下車冒著雨檢查一下情況,發現車頭已經憋了好大一塊,這面積絕不是壓死個野狗的程度,兩人順著車燈遠遠看去,幾十米開外的地上已經躺著個人,跑過去一看是一個穿著一身黑衣裙的彝族女子被撞倒在路邊,滿地的鮮血被雨水沖開了一大灘紅色。
這兩個傢伙起先是想救她上車來著,但是一看那女子早已血肉模糊斷了氣,於是心一橫,趁著夜色,加上那段路上正好又沒有探頭,乾脆就把她拖到了路旁的草堆裡,挖了個淺坑,直接埋了。
「嗨!我說你們這倆殺千刀的,撞死了人還毀屍滅跡,現在完了,你們可把我倆害慘了啊,這明顯就是來討命的啊!」金發財聽到這裡便捶胸頓足起來,回頭看著我說:「大官人啊,今兒個咱們倆真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這是要給他們倆陪葬啊!」
阿豹說完就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阿虎此時顫顫地說:「當時是想救她的,可一看那樣子,肯定是已經死了,
,既然死都死了……我們兄弟倆就商量著把她埋了得了,不然……麻煩更多啊。」
「我呸!你們這還是學雷鋒做了好事了?幫人埋了,今兒人家是特意來謝謝你們的不成?」金發財氣不打一處來「我說,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們倆,誰出的餿主意,誰下的鏟子,自個兒下車去跟人交代去吧,可別把我們倆的命也搭上了。」
我輕輕碰了金發財一腳,示意他別再說了,因為此時,不管那女鬼如何,但我們四個是一條繩上的蚱蜢,若自己先車裡相互拆起台來,反倒於我們不利了。
大難當頭,我倆隻身在外,對方又是兩個彪形大漢亡命之徒,逼急了,可還真不好說後話了。
金發財被我一踢,大概也明白了幾分,轉口放輕了嗓門,說道:「得勒,現在咱們吶……也別想著她是不是過路的野鬼了,就是等著你們倆呢,要不是今天有臧大官人在,你們就等著還債去吧。」
這死胖子,轉口就轉口好了,又把這救苦救難的角色推到我身上來,推我上架。
虎豹兩人此時早已沒了那身威風勁,四隻眼睛裡流露出對生命無限的希望般盯著我,阿虎摸了摸鼻子說道「臧老闆,只要今天我們兄弟倆不死,以後一定對您當親爹一樣孝敬。」
我差點沒一口笑出聲來,金發財則噗嗤一聲:「嘿,大官人運氣,白撿倆大胖兒子。」
「好了,你前面還嚇成啥樣,現在倒有心思開起玩笑,別忘記人家還在那邊雨裡站著呢。」我向著車頭外努了努嘴。
金發財被我一提醒,又開始雙手合十放在臉前不停地拜起來。
車裡又回復了安靜,雨也漸漸小了下來,雨刮器吭哧吭哧不停地左右甩著,刷出兩片扇形,藉著車燈,看到外面的影子依舊一動不動地,撐著火把站在幾十米開外,只是臉上的眉眼依舊看不清晰。
虎豹兩人依舊一個手裡端著獵槍,一個抓著方向盤,蜷縮在車椅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前方。
我把湘妃竹扇握在手裡,反反覆覆地開開合合,腦子裡拚命將所有之前學過的鎮邪降妖之類的經咒語在腦海裡迅速過了一遍,但卻想不出來,碰到這種冤親債主一類的,到底是該用哪一條最合適呢?之前也從沒用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何況這對方還是個彝族女子,這異族的鬼魂也不曉得能不能聽懂我的經咒啊……
「誒誒誒……」此時胖子又想起什麼來,推了推我胳膊,指了指自己脖子,我順著一看,他倒是把那塊五行玨早已露在了脖子外,「怎麼樣,這寶貝興許也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吧?就跟個照妖鏡啥的那樣?」
「嗯,這種祖傳幾千年的老東西,就算是塊破鐵也總有幾分靈氣的。」我安慰了他同時也是安慰了自己,順便從衣服裡把自己胸口那塊也掏了出來放在衣服外面,雖然沒見它發揮過什麼作用,但也總是一個壯膽利器。
被我一說,金發財便將它緊緊抱在手心裡又低頭嘀嘀咕咕地阿彌陀佛起來。
此時已經僵持了半個多鐘頭,離天亮也還早,總這麼耗著肯定不是辦法。我撥弄著手裡的扇子,突然,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將折扇一合拍了一下手心,站起身說道:「阿虎,門鎖打開,我要過去看看。」
金發財噌得一把拖住了我:「你!你瘋啦!?」
他站起來擋在車門前:「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可別硬撐啊,要是真打起來,你要玩完,咱們一車可就全再見啦!」
阿虎阿豹也被我突如其來的決定有點震驚,回頭看著我,又看了看擋在車門口的胖子。
「臧老闆……臧大師,你有什麼辦法了嘛?」阿豹問道。
我搖了搖頭,但是又拍了拍他們和胖子:「放心吧,她跟我無冤無仇,找的是你們倆,你們先別下去,我去跟她談談,看看有沒有放你們一條生路的辦法。」
金發財又像腿軟一般一屁股坐在了車門邊的椅子上,搖著頭自言自語:「瘋了,瘋了,你肯定是瘋了。」
說實話,我為何突然會來這種勇氣,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完全就像是條件反射一般,覺得遇到這樣的情況,就應該這麼去做。
這種感覺如果非要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來比喻的話,大概就好比……好比當你看到一顆玻璃珠從桌子上將要滾到桌沿邊時,就會下意識的伸出手掌去接它一般自然而然。
而這份堅定的意念,又顯然不是那種畏畏縮縮糾糾結結的,反而像是從內心深處有一種原發的力量驅使我站起來,就像……就像一種使命一般,不可違抗。
「快開門!」我淡淡地低聲說道,這聲音,我自己聽了都覺得有一種命令般的威嚴,就好像不是從我喉嚨裡發出的一般。
「哦!」阿虎像是完全被我的聲音震懾,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打開了門鎖。
「臧大師!」阿豹把手裡的獵槍遞了過來:「這個你拿著,多少總歸有點用!」
「呵呵,不用,謝謝。」
我一拉車門,鑽進了暗夜的雨幕中,背後傳來胖子破鑼般的一嗓子:「保重啊!!」,然後是一聲車門被拉上的聲音……
雨已經由原來的滂沱略微變得細密起來,不一會全身都濕透了。
車燈打出一片光帶,可以看到在白光中斜飛的雨絲,我打開折扇擋在了額前遮住大半張臉,轉身向車裡望了一眼,便向那黑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