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7、無意成生活 文 / 憑欄莫望月
還沒有到年底,四川省宣佈獨立,縣衙又來了一位知縣大人,這時人們都不那麼叫了,而是叫縣長,名叫魏崢撫。正好是這天,陳名申和黃花結婚。陳祖仁說,要結到陳家溝去,陳名申不同意,這不是我在縣衙做事嗎?結到陳家溝還不是要走縣城來,何必呢,就結在縣城吧,反正商號的房間多的是,收拾幾間出來不就可以了。陳祖仁也就同意了。知縣大人聶柞也來吃了喜酒,與陳祖仁他們一起喝得個高高興興的,一回到縣衙,一看,來了一位新的縣官,他的手下直呼他為魏縣長,魏縣長叫手下念了一通件,聶柞就去收拾東西走了。
新縣長來了過後,陳名申也就沒有去縣衙做事了,就在商號裡幫著打點雜,他從來沒有經過商,也不知道如何做,就幫陳祖德打個下手,有時候去看一下酒坊、染坊、油坊生產情況。不過,這樣子一天一天,他一點都不舒暢,總覺得心中有什麼梗著,他知道這兒不是他待的地方。可是,黃花卻不然,她非常地喜歡縣城的生活,吃了飯沒得事就出去耍,這兒走一下那兒玩一下,再有空與兩個嫂子擺一會兒龍門陣,再不就是去麻將館去打麻將,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在她的眉梢前一去不復返。陳名申做了幾天,乾脆跟陳祖德說,以後不要叫他幹這些事,他不想做,陳祖德說,你現在學一些,說不定將來那個作坊給了你,你還不知道如何整呢?陳名申說,到了那時候再說吧,你跟知毅嫂子說一聲就是了。知毅是當家的,兄弟不做就不做,反正有管家的,說不定他這一去還弄出些事來,也未必然。在商號裡吃與住,還愁什麼呢。王知毅就給他們五十個大洋,說是給他們花著,當是零用錢,用了沒有再跟她說。
陳祖仁在二兒子給他說,他要結婚的女子是黃士堆的女兒時,他在內心中有些驚訝,但他沒有在表面露出來,他也不做聲,就聽陳名申說話。最後,他說,既然,你們兩人都願意,我們當父母的不能不同意,為你高興。兒子出了他的書房,他又不得不重新考慮對黃士堆的關係的定位。這個黃鎮長壞事也做了不少,好事也做了不少,你說他是壞人還是好人,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他想起前些年,他跟老子的把陳家的人弄起去齊大煙就起火,明知道齊大煙會弄得家破人亡的,還要弄人去,這不是故意使壞嗎?雖然成了親家,他想,可不能與這樣的人走得太近,明地裡與之保持必要的關係,私心裡還是與這保持一段的距離,這樣最好,若即若離的樣子。他各人當他的官,我各人當我的農民,他也不敢把我怎麼樣。就算是中國歷史是當官的歷史,沒有幾個平民被記了下來,可是沒有平民那當官的就無所謂官了,看這個社會,當官的也未必是好事,說不定那一天下了,或者是犯了什麼事,連老母子都被一禍端了,還說不清呢。
新來的縣長魏崢撫一看到長財縣這個樣子,這麼好一個地方,前後兩個大壩子,有若成都平原一樣,卻遭了附近其他縣沒有的災,災民多得不計其數。縣長倒是當上了,第一件事還得考慮賑災的事。他想現在都是十冬臘月了,難道明年還會是一個災年嗎?這樣的話,長財的黎民百姓就慘了,這就怪不得哪個當官的了,是上天的定數,無話可說,無藥可救。他把縣府的事理順了後,清理了那些他以為在舊政府中做事的不是好人的,又招了一些新人進去,別人又給他說起了陳名申,說這娃兒年齡不大,聰明且勤快,又是長財縣大戶的兒子,還說他家在長財縣開了好幾家作坊,魏縣長想也沒有想,就說,把他給我找回來。當找陳名申的人在金馬兒找到他時,陳名申與他女人黃花坐在松林裡發呆,兩個人一言不發。找的人到南街陳氏商號一問,管家陳祖德說,陳名申兩口子到金馬兒耍去了,你去嘛,可能找得到他。陳祖仁不在長財縣城,他也不想管這兒的事,只是有重要的事,他才來過問一下。至於陳名申,結婚了,就是大人了,做事得有自己的想法,想怎麼做,是他自己的事。就好比陳名申成了土匪中的一員,陳祖仁不但沒有否定,可也沒有說要不得,這就是現實,不承認不得行嘛。陳名申想他兩口子天天這樣玩也不是個法子,年輕八輕的,什麼事都不做,將來怎麼樣呢?
正在想,一個人叫他,「名申,你兩口子未必還要談情說愛嗎?婚都結了這麼久了。」
他回頭一看,這不是靈石嗎?「兄弟,你不是也到這兒來耍嗎?」
「我都不是來耍喲,我是專門來找你耍的。縣長大人要你回縣政府去,快跟我回去。」
「縣長為什麼還要我,我都不想去了。」
「這你還不明白嗎?其他人想來,跟縣長送禮都來不成,縣長要你什麼東西也不送,這不是好事嗎?魏縣長看得起你喲。」
陳名申深思了幾秒鐘,「靈石兄弟,你先回去,容我考慮一下,在兩天之內給你一個準確的回答,好嗎?」
靈石走了。
陳名申想起了前幾天胡為專門到縣城來,問他是否跟梁老大一起下山,到重慶去投奔袍哥。他還沒有來得及回陳家溝跟他爹商量呢,這兒又來了,叫他回縣政府去。他想,看來不用回陳家溝去了,想當年,還不是他爹要他去縣衙的嗎?這次就到縣政府去。不過,在到縣政府去之前,他還想到尖峰山去一趟,因為他們要走了。第二天,天還沒有亮,他就騎上馬,直奔尖峰山而去,到半個下午到了山寨門,一看,空空如也,連看門的人也沒有了,整個山寨已人去樓空。他不免有些悵然若失,這兒一百多個人知道他真名就只有三個人,一個梁道,一個胡為,一個趙范,有的人叫他小范,有的人叫他范哥,還有那櫻桃,每次叫他范哥時,叫得他心裡癢酥酥的,恨不得抱著她,可是,這些人都不在了,去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