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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2節 捨南捨北皆春水 文 / 一劍落英

    你若生死不棄,我必生死相依。

    蕭闊海當然沒有聽過這句話,但是他一定比方進石更能體會到生離死別的滋味。

    他此時站在一棵大白楊下,用手攏起三墩土,上面小心的點燃上三柱香,來祭奠他深愛的妻子耶律紅鳥,他記得,他和她分開的地方,就是一片楊樹林,此刻,一個人間,一個地下,成了生離死別。

    蕭闊海摸了摸懷中的一個小布包,那裡面裝的是耶律紅鳥的一縷頭髮,他回頭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十幾名屬下道:「若是我戰死了,你們誰活著,就想辦法把我葬在我妻子身旁。」

    這十幾人都沒有說話,他們都是蕭闊海最忠誠的屬下,蕭闊海向他們抱著拳深深的行禮,道:「拜託各位了。」

    一陣蕭索的秋風吹來,枯萎的樹葉紛紛從樹上落下,打著滾伴著黃土灰塵飄向北方,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蕭闊海等回頭望去,兩騎快馬從道旁急駛而來。

    等奔的近了,蕭闊海這才看出,來的是一男一女,全都認識,正是方進石和黃金綿。

    方進石到了近前,勒住馬喊了一聲:「蕭兄。」

    蕭闊海卻沒有搭理他,他向前走了一步叫了聲:「黃姑娘,你怎麼來了。」

    黃金綿從馬背上輕輕躍下,道:「我來看看你現在如何了。」蕭闊海淡然道:「一時我還死不了,就這樣了。」

    黃金綿望了望他身後的屬下道:「你要到哪裡去?」蕭闊海道:「出去辦點事,黃姑娘請先到飲馬灘會館,我讓我朋友招呼你。」

    方進石聽他和黃金綿說話,語氣都是平淡的很,也客氣的很,就知道這蕭闊海戒心很重,站在這大道邊上,也不好說勸降之事,忍不住假意咳了一聲,提醒黃金綿要留下蕭闊海在這飲馬灘中。

    黃金綿卻根本沒注意他的這聲咳,反而拉了馬讓開路道:「你要有事就先去辦,我在這飲馬灘等你。」

    蕭闊海道:「那告辭了。」他上了馬輕噓一聲,打馬慢行,帶了屬從在方進石黃金綿身邊錯身而過。

    方進石看著蕭闊海慢慢走遠,急問黃金綿道:「你怎麼不留著他呢?」黃金綿淡淡的道:「他這個人我瞭解,這個時候留著他也沒有用,他聽不進話的。」方進石道:「那怎麼辦?你都沒說勸降的事。」

    黃金綿道:「他不是說讓我去飲馬灘等麼?就去等了,辦不成就不成了,又不關我什麼事情。」

    方進石有些惱火,這丫頭太讓他無語了,該不淡定的時候她淡定的很,現在時間緊迫,她卻是一點都不急,此時她真的拉著馬慢慢的向飲馬灘裡走去。

    方進石只好緊走兩步,跟上她的腳步,走了不大功夫,身後一陣急促的馬鈴聲傳來,二人回頭望去,只見蕭闊海單人獨騎縱馬而回。

    黃金綿站在道旁,低聲對方進石道:「這不就回來了麼?」她向蕭闊海一笑然後道:「你事情這麼快就辦完了?」

    蕭闊海勒馬停下,他也不下馬,坐在馬上道:「黃姑娘,你的來意我很清楚了,只是在下是情非得已,只能讓姑娘失望而歸了,以前黃姑娘對蕭某諸多幫助,蕭某永遠銘記在心。」

    黃金綿出了口氣才道:「我知道,那我就不說了,免得你難做。」方進石眼見事情要黃,不由急得道:「蕭闊海,你能否聽我一言。」

    蕭闊海聽了他的話,從馬上下來了,他竟然從馬背上抽了長刀提了,走近來道:「現在宋遼開戰,你是宋將,請提刀來戰。」

    方進石看這蕭闊海一臉凶悍之相,心裡發怵,他也知道自己絕不是這蕭闊海的對手,不自禁的回退一步,直踩到身後黃金綿的腳上,黃金綿探手把他腰間短刀拔了出來,把他讓在身後,迎著蕭闊海道:「我來應戰。」

    蕭闊海一怔,腳步停了下來,黃金綿又道:「我也是宋人,現在也是你的敵人。」

    蕭闊海望著她,大感為難,黃金綿持刀當立,英姿颯爽,如臨山嶽,一句「我來應戰」,讓方進石現在幾乎佩服的五體投地。

    蕭闊海恨恨的把長刀刀柄在地上一墩,道:「黃姑娘,此生我決不與你動手。」黃金綿笑了一笑,剛要說話,蕭闊海向方進石大聲道:「姓方的,你就這麼沒種,躲在女人後面,靠女人來保護你這個男人嗎?」

    方進石受他這一激,從黃金綿身後閃出,準備向蕭闊海喊幾聲豪氣的話然後和他一戰,黃金綿猛伸手拉了他的手將他重新拉了回去,他的話也沒有喊成。黃金綿對蕭闊海道:「他的本事我清楚的很,縱是一百個蕭闊海也比不上他一個,逞村野匹夫之勇也算是有種?」

    她一向溫儒,最後這粗話她也率性而出,尤其是這般維護方進石的面子,讓方進石大為感動,方進石讓她拉著手硬拉了回來,感覺她的力氣也真不小,黃金綿好像也沒覺得和他拉了手一下有什麼特別的。

    蕭闊海讓她說的有些氣餒,更不好意思上前,黃金綿道:「這位方校尉今日是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幫你找個共同對付金兵的幫手來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讓你投降他們,沒想到你這麼不識好人。」

    蕭闊海聽說是對付金兵,不禁問道:「什麼朋友要對付金兵?」

    這時黃金綿才讓開身讓方進石回答道:「是一個阻卜部來的朋友,他想放火燒了金兵的糧草,無奈他兵力太少,辦不成事,因此想找個不怕死的一起做,不知道姓蕭的敢不敢去?」

    蕭闊海呵呵冷笑道:「敢不敢?敢不敢?」他重複兩聲然後高聲道:「你的那個朋友在哪裡?」

    方進石道:「他

    他們就在前面不遠,你要想一起做,就跟著,怕死就不必了。」他說完後對黃金綿道:「黃姑娘,我們走。」他和黃金綿上馬前行,蕭闊海微遲疑了一下,帶了他的屬下遠遠跟隨著。

    方進石和黃金綿打馬向北,他回頭望了一下蕭闊海他們,低聲對黃金綿道:「黃姑娘,我們配合的真是天衣無縫,他跟著來了。」黃金綿卻頭也不回道:「他就是這脾氣,軟求不行,硬來更不行。」

    方進石微微笑了,他們走了半個時辰,已經到了哲倫所部休息的山谷邊上,方進石從柔服縣城出來,是帶著哲倫一起的,他先去查看了半天地形,與黃金綿一起在哲倫的乞顏部軍中吃了飯了才去找的蕭闊海。

    方進石看著蕭闊海他們慢慢的跟著,就和黃金綿停下來等,方進石望了望黃金綿,她緊衣裝束,顯得很是精神,黃金綿看方進石看她,問道:「你看什麼看。」

    方進石嘻笑道:「長得好看就看了。」他這麼痞的稱讚,一般少女多半都會眉笑顏開,至少也是內心竊喜,黃金綿卻將臉扭到另外一邊說了句:「無恥。」

    方進石雖經她罵,卻全不在意,認真的道:「在你眼裡,我不僅無恥,還膽小沒種,不配是個男人,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方纔那麼維護我了。」

    黃金綿轉過臉來道:「你當我是維護你麼?我是大宋漢人,自然不想我們漢人在契丹異族面前丟了面子,讓他們瞧不起我們漢人。」

    她這麼一說,方進石頓時感到她的形象高大了許多,以前對他的不屑一顧和言語尖刻都不算什麼了,黃金綿骨子裡有很深的民族認同感,也許她是深受秀王趙子偁的影響,對漢族正統的理念很深,自覺不自覺的在維護著它。

    蕭闊海帶著屬從慢慢跟了上來,他在方進石十多步面前停下來問道:「你那個朋友在哪?」

    方進石用馬鞭一指山谷道:「在那裡,我去叫他過來。」

    他獨自一人到下面叫了哲倫前來,回來時已經看了蕭闊海和黃金綿在道邊說話,二人神色平淡,已經不是剛才在那片楊樹林時的劍拔弩張,蕭闊海神色間還有些黯然,可能是說到了耶律紅鳥,黃金綿安慰了他幾句。

    方進石帶了哲倫上前,對蕭闊海道:「這個就是我的朋友哲倫。」又向哲倫解釋蕭闊海道:「這位我已經給你說過的,他有些人馬可以幫到你。」

    哲倫向蕭闊海拱手道:「我叫孛兒只斤·哲倫,是乞顏部黃金家族的首領。」蕭闊海哦了一聲,這個乞顏部他是聽說過的,他也同樣聽說過黃金家族是這一部落歷來的統治者。

    他望了望山谷中哲倫部的營寨道:「你有多少人馬?」哲倫道:「三百五十多人。」

    蕭闊海道:「我這裡也只有不到一千人,金兵的糧草營最大的設在土麻嶺,南面是完顏迪古乃的三萬人,北面的是赤盞暉所部,至少也有七八千人,只怕很難成事。」

    方進石插嘴道:「金兵的糧草營夾在大軍之間,自以為萬無一失,所以防範一定大意,我們出其不意,一定可以一擊成功。」

    蕭闊海道:「如何出其不意法?」

    方進石道:「完顏迪古乃攻城幾日,死傷萬餘,而且他要圍城,那裡也沒有三萬那麼多人馬了,而且他駐軍所在,竟然是浚河的故道,只要我們趁夜挖開浚河,一定淹死很多金兵。」

    蕭闊海眼睛一亮道:「真的,你怎麼知道?」方進石笑道:「完顏迪古乃的大營我去過,我也查過這些年雲內州府整治水患的檔案,所以知道。」

    蕭闊海道:「土麻嶺地勢高,只怕水淹不到。」方進石道:「我當然知道,而且臨近完顏迪古乃的大軍這一面地勢比較險峻,所以他的大軍一受淹,必大部分逃到對面,這樣一來,我們進攻土麻嶺,他也只能乾著急過不去河。」

    蕭闊海沉思了一下道:「好像可行,你說的仔細些。」

    方進石走到道邊,搬了一塊石頭在地上一放道:「這就比如說是土麻嶺,兩位近前些來看……」蕭闊海和哲倫都圍了上去,聽他的用石尖劃線,圓石做山,比劃著講解,二個人不時的點頭,也提出一些看法,方進石都一一做解答。

    黃金綿站在遠一些的地方望了他們,這些行軍打仗之事,原是她不感興趣的,她靠在一棵樹望著天空,一隻孤獨的大雁鳴叫著滑過天際,它應該是失了群,迷失了方向。

    是了,它也想我一樣,不知道該向何方了麼?

    黃金綿心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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