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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3章 玉人沈婉(加更5) 文 / 黃老邪的玉簫

    吟誦完這首《浣溪沙》神情中竟然牽出融融愁色,恰應著詞句入境幾分。

    此時,剛才去換茶的玉格端了一盞紫砂質的竹節落蟬提梁壺來,沈婉輕提壺先為容若添了一盞新茶。

    顧貞觀聽罷讚道:「往日聽聞過彈唱這一首詞的,沒想到,剛才只聞沈姑娘輕吟出來,竟是入情三分,我等已經不能自持了。」

    沈婉只淺然淡笑,目光仍落在容若身上,只見容若手握著茶盞,卻並未喝,軒逸的眉宇間,比方才多了一抹清愁。

    沈婉轉身換過玉格道:「去跟廚娘說我這兒要一桌上好的酒席,今晚有貴客臨門。」

    玉格答應著趕忙轉身,才走兩步,又被沈婉叫住道:「順便將我埋在後園梨樹下的竹葉青挖出一壇,溫好一併端上來。」玉格答應著疾步去了。

    顧貞觀等人沒想到沈婉外表看似嬌弱似迎風扶柳,性情卻如此爽直,方纔的拘泥一掃而空,逐漸暢聊起來。

    沈婉雖然是江南女子的婉約情性,卻並不矯情拘泥,溫柔中透著爽落純直,恰展露出一番純真爛漫的天然個性,雖然面對顧貞觀,姜西溟這幾位清客,卻也並不以身份懸殊而自卑自憐,舉手投足間更是落落大方。

    彼時酒菜已擺放妥當,沈婉親手把盞,斟滿杯陳年竹葉青,空氣中凝結著酒香流嵐,還未喝,只聞著便先醉了兩分。

    三杯酒後,姜西溟指著牆上那副《石榴圖》問:「我昨日在竹垞的竹舍內見過一張姑娘填的詞,那筆跡似是那畫旁的墨跡,敢問那畫旁提的詞作也是姑娘的嗎?」

    沈婉回望一眼牆壁上的那副畫,淺笑輕輕點了點頭說:「正是拙作。」說話時將手中的酒又一飲而盡。

    臉頰上已露微紅,似是酒至微酣狀態,斜目橫波時口中喃喃念道:「難駐青皇歸去駕,飄零粉白脂紅。今朝不比錦香叢。畫梁雙燕子,應也恨匆匆。遲日紗窗人自靜,簷前鐵馬丁冬。無情芳草喚愁濃,閒吟佳句,怪殺雨兼風。」

    容若淺酌杯中酒,神情似也在細品這入耳的詞句,不自覺讚歎:「佳作如佳人!字字凝香,好詞!」

    沈婉垂垂神波在容若深潭似的眼內墜墜沉下去,水睫流盼間那一抹清愁又浮現出來,凝結在眉宇掬起一汪春怨秋恨。

    姜西溟忍不住歎息一聲,眾人都知道他是為沈婉如此的才情,如此的境遇而歎。

    窗外的雨漸漸下的急了起來,拍打在窗上發出辟啪聲,風也漸急起來,吹如屋內帶著夜的涼薄,或許是酒入愁腸。

    沈婉臉上因被酒色渲染的兩朵紅雲反映襯出心底的蒼白與無奈,低回眉眼,慼慼然……

    「只怨人是懂得回憶的動物吧!」沈婉歎息似情深難遣,自顧自地說道:「寂寞是因為失去很多……只是……很多事……當時知道是尋常……」說話間,剪水秋眸鑲嵌了紅邊。

    容若知道這是勾起了她的心事,卻沒想到她竟用自己這一句婉轉沉吟出此時此刻難為情的心思。

    紅燭搖動,在石青薄沙上勾勒出沈婉單薄的身姿,也投下她面對如此境遇的寥落和無可奈何。

    容若突然起同樣在宮中,寂寞無奈的懷袖,心中騰起的心痛瞬間催發而成思緒婉轉的辭藻,口中吟誦道:「何處金衣客,棲棲翠幙中。有心驚曉夢,無計囀春風。謾逐梁間燕,誰巢井上桐。空將雲路翼,緘恨在雕籠。」

    朱竹垞驚歎拍手道:「果然是情之所致,便有佳葉天成,容若這一首極為傳神。」

    顧貞觀問:「叫什麼名?」

    容若手把酒盞想了想說了三個字:「《詠籠鶯》」。

    沈婉知道這首詞是應她方纔的情思所做,趕忙從裡面親自端出筆墨和自製的梨花箋放在旁邊的小几上,眼望著容若語帶清悠道:「容大人這一首詞可否贈與沈婉?」

    容若聞言二話不說,捻起筆沾飽了墨,在香箋上行雲流水般地寫下剛才吟誦的那首《詠籠鶯》剛手臂,沈婉附身道謝:「謝大人不嫌。」

    取過那張箋,沈婉看著那箋上如飛的洒然字體,思及這一位才思卓卓的朗落男子,親手寫這一首詞贈與她,心中驀然騰起一股暖意,在口中反覆默念了幾遍,起身向內室的隔間走去。

    幾個大男人見沈婉忽然進入內間,面面相覷具不知是何意,過不多時,耳畔突然傳出悠悠古琴的弄弦之聲,曲意柔靡,瑰麗涓涓。

    伴隨著裊裊音韻,沈婉開口將剛才的《詠籠鶯》唱了出來,原來只半盞茶的功夫,她竟將這首詞譜入曲中這等才情,叫容若等人又是一詫,心動神驚。

    容若等人從新在杯中斟了酒,邊飲邊欣賞音律,沈婉的音質琴技皆是難得的美妙,但其中的漠漠淒婉以及那份濃入骨髓的寂寥卻似秋扇見捐,涼薄深徹,催人心肝的疼惜。

    容若將杯中瓊漿一杯接一杯地飲下,顧貞觀心中知道他哽在心中的苦,原本想勸卻轉念一想,容若難得如此宣洩一回,何不讓他暢快淋漓?

    他聽出了剛才那首《詠籠鶯》中的「雲路」恐怕並非一般的朱紫青雲,而是無拘無羈的自由,論華美的雕籠,那裡堪比紫禁城那一座更華美的呢?

    顧貞觀也回想起斗茶那一日,淚眼摩挲的懷袖,那一日並非他狠心拆散二人的耳鬢廝磨機遇,實在……哎!

    顧貞觀重重歎息一聲對容若舉杯道:「今日且爛醉也無妨,誰知他日怎生得愁煞腸。干!」

    容若已呈醉意,舉杯在顧貞觀的杯子上狠

    狠碰了一下,「鐺!」地一聲,杯中酒,仰頭而盡。

    朱竹垞只以為容若痛失愛妻,被勾起了淒然思念,也跟著悶頭喝酒。

    姜西溟卻坐在對面只舉著杯子,卻並未喝,他怔望著顧貞觀與容若兩人,眉頭緊蹙若有所思。

    外人看來佔盡人間富貴的容若,內心實則清凌凌如山中高潔晶瑩雪,清凌凌地似那無根之花,姜西溟想到這一句,不知怎的,心中莫名地騰起一種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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