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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貌合而神離 文 / 弘毅知難

    不用做任何覲見大清和碩親王的準備,「湯司鐸」依舊是一身「黑罩白裡」的耶穌會「非制式」服裝,就那麼悠然自得的站在聖像之下,等著。

    不一會兒,在湯若望的「義子」潘盡孝的引領之下,大清和碩襄親王一行兩人、一男一女果然進到了禮拜堂之內。兩撥人卻都沒有說話,連個招呼都沒有,儘是寂靜。

    就在這片寂靜中,博穆博果爾和來人按照全套教徒的禮儀,自顧自得行動起來,儼然已是入會頗久的「資深教徒」了:先是襄親王除去了頭頂的瓜皮帽,這叫做「除冠」,然後走到聖水盤前,以右手蘸聖水、劃十字,並且唸唸有詞道:「吾主,以此聖水滌滅我罪,並驅邪魔,拔除惡念,阿們。」

    博穆博果爾口誦《點聖水經》之後,也不理身後的女子,接著面向聖所、聖像,身體立直,彎曲右膝至地,再站直,以表示敬禮聖體,此為行「屈膝禮」,亦稱「請安」。然後這才轉身衝著皇帝福臨親筆寫就的匾額行禮,這就是「先神後君」之中國化禮節了。如此一番下來,二人終於恭謹的走到聖壇之前,在聖像下分別擇了一個位置,輕輕跪下,做起「默禱」。

    半晌之後,博穆博果爾這才當先起身,笑著對一旁的湯若望說道:

    「瑪法,打擾您的彌撒了不是?」這一句「彌撒」而不是所謂「禮拜」,足見襄親王的篤信天主。

    與此同時。旁邊一身滿女服飾的女子也急忙起身,衝著湯若望施了一個半禮,口中也尊稱「湯瑪法」。

    「呵呵,王爺和福晉貴客臨門,老臣這點事不算什麼。您不來,我每日不也還是要祈禱您和福晉身體康健、萬事大吉的嗎?」

    湯若望一邊說著,一邊給女子、也就是襄親王福晉董鄂氏回禮,卻始終饒有興致看著年輕夫妻二人的臉盤,有些情不自禁的暢想一番——

    董鄂氏自不必說,國色天香那是自然。要不然怎麼能把我們的皇帝福臨給迷得那麼「五迷三道」的?但今日卻依舊是愁眉不展、一臉哀雲……難道是思念日久。還是心存愧疚?唉!無論為何,看來你雖然入了我聖教,卻遠未明白天主福音的真諦啊!

    倒是年輕的襄親王每次到來,湯若望總是忍不住多看兩眼。而且還要在心中暗自點評一番的……

    「王爺、福晉。請這邊坐。」

    說話的。正是官方身份——南堂僕人、私下關係——司鐸義子的潘盡孝。此時的他,正彎著身子,伸手指向了一旁的長椅。頭臉卻低得很!

    「盡孝啊,你和我還如此客氣?誰不知道咱們兩個長得和雙胞胎一般樣兒?你就乾脆抬起頭來,我不還和照了鏡子一般?哈哈!」博穆博果爾笑著打趣道。

    湯若望會心的笑了——即使不說,但凡同時見到襄親王和潘盡孝這兩個人的,都會第一時間以為:大清和碩襄親王博穆博果爾和南堂義僕潘盡孝是雙胞胎!兩人不但容貌相似,甚至舉手投足之間,也有幾分相近!這也是後來湯若望才明白過來——皇帝福臨對潘盡孝上了心,就是因為有此一環!

    對於這位襄親王,湯若望可更是上心的!因為,他可是大清皇室之內、迄今為止唯一一位正兒八經入了聖教的人!也許是幼年喪父、常年征戰,年輕的博穆博果爾三年以前有次回京省親,就慕其皇帝哥哥福臨之名,主動找到門上來了。幾番長談之後,時為郡王的博穆博果爾就認同了聖教主旨,也順理成章成了教徒……只可惜,他的福晉董鄂氏卻似乎是被逼無奈才跟著夫君拜了聖教。

    「瑪法,明天才是主日彌撒,可我卻要奉旨出京、再赴陣前,故而提前就來了。」襄親王解釋道。

    「哦。老臣定會在天主面前多多祈禱,祝您早日立得奇功,也好回京與福晉團聚。」湯若望有意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聲的董鄂氏。

    「多謝瑪法!不過博穆博果爾卻日夜祈禱當今皇上龍體康健、一展抱負!」襄親王抱拳施禮,卻也看了一眼自己身旁的福晉!

    「臣妾……臣妾也祈禱天主保佑王爺,也保佑……保佑我大清……」終於,一旁的董鄂氏似乎意識到此時的尷尬,吞吞吐吐接了一句。

    唉,你們兄弟之間,何時才能得個安寧呢?湯若望暗自惆悵起來……

    不過眼瞅著氣氛在自己這一畝三分地有些尷尬起來,深知其詳的司鐸大人湯若望急忙找了一個話題,說道:

    「王爺,福晉說的不錯。福音東傳以來,千辛萬苦自不必說,如今我這南堂能有如此規模,全憑皇家恩典啊!」

    「呵呵,我每次過來,總會在門外抬頭仰視一番呢,瑪法的南壇的確恢宏莊重,足足有六丈餘吧!」

    年輕的王爺心領神會,跟著往下說,而且話題就是順治七年、福臨親政之後落成的、這座被後人稱之為「巴洛克式」的大教堂。

    「王爺英明,的確六丈,也就是二十公尺。不過卻不敢說什麼恢宏莊重,這京師之內,大內皇城才是恢宏。」湯若望附和道。

    「嗯!有皇上恩典,瑪法必然能夠廣為傳播福音的。」不知從何時起,原本張口閉口不離「皇兄」二字的博穆博果爾,如今卻總是和普通官員一樣,言必稱「皇上」,而且是高拱雙手。

    一旁的董鄂氏忍不住扭動了一下身子,很不自在。

    「過幾日瑪法也別忘了在給泰西教主的信函中,將您建成南堂、廣收教眾這幾處大大的功績寫進去呢!」王爺善意「提點」道。

    此堂也的確值得讚歎:其聖堂長八丈。寬四丈四尺,奉無染原罪聖母為主保。

    同時還在西側建了神父住宅、天台、藏和儀器館,四米高的鐵十字架矗立在教堂的頂端。教堂竣工後,福臨御筆親書「欽崇天道」匾額,高掛在聖堂主殿之內。

    「王爺說笑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不過泰西那邊倒是傳回話來,或許這一兩年之內,我大清就會有自己的主教了。」湯若望終於一個沒忍住,和自己的教徒、大清的親王說出了心底那份大大的期許。

    「是嗎?太好了!到時若我還能盡力。必定為瑪法上疏朝廷。保瑪法這大清首任教主之位!」博穆博果爾也是高興,信誓旦旦道。

    湯若望聞聽此言,只能是抱拳拱手,「多謝、多謝」一番客氣。卻不便詳細闡明:主教的任免權不在你們大清皇帝。而是在梵蒂岡的教宗手中。非但如此。現今的湯若望雖然貴為大清正二品大員,可若是從教職上定位,他還必須屈從於澳門主教!

    原來。「聖主臨世」的第15世紀,西班牙、葡萄牙兩國的航海家,發現了東來的航海路線之後,傳教活動迅速熾熱起來。到了15世紀末期,教宗亞歷山大六世以「保教權」的形式劃定了西葡兩國的傳教和勢力範圍。

    葡萄牙國王的「保教權」是在1493年從教宗亞力山大六世手裡獲得的。當時,葡萄牙、西班牙向海外探險,開闢了通往美洲、亞洲和亞洲的航線。很多傳教士通過這些航線到當地傳教。從里斯本到好望角,再到印度洋的航線,是葡萄牙人達?伽馬在1498年「發現」的。因此,教宗亞歷山大的繼任者列奧十世在1514年將亞洲的「保教權」也授予了葡萄牙。

    1533年,葡萄牙在葡屬印度果阿設立了「主教區」,其管轄地區由南非的好望角一直伸展至日本。1576年,教宗額我略十三世正式成立澳門「教區」,管轄日本、中國、安南和南洋(除西班牙管轄的呂宋外)等處教務。自此,在中國全境之內,葡萄牙駐澳門總督負責監督中國的傳教事務,建立在中國內地的天主教會也一直隸屬於澳門主教,而澳門主教又歸印度果阿總主教管轄和領導。

    隨著葡萄牙航海探險而在海外復興,「保教權」可以說是歐洲國家瓜分世界的代名詞,且很長時間裡就是葡萄牙和西班牙平分秋色的標誌。或者說,海外的「保教權」之確立,首先應歸結為歐洲國家基於宗教精神的「統一體」認識:當歐洲擴張時,各國彼此心照不宣地採用一種便利的原則,即基督教國家有權把野蠻人和異教徒的土地佔為己有,卻無需顧及有關的土著民族的反應和態度。如此一來,「保教權」必然發展成為對傳教區的一種「支配權」!

    只可惜大清順治十二年的人們,無論湯若望,亦或福臨,都不可能知道短短一百年之後的18世紀,隨著葡牙帝國海上霸權的衰落,中國天主教的保教權逐漸轉至法帝國。特別是第二次鴉片戰爭之後,在一系列不平等條約中,法國公然將「傳教自由」、「設立教堂自由」等寫入了一系列「條約」之中,意即對在華天主教享有「保教權」!如果說,早期葡萄牙對華天主教的「保教權」含有「殖民主義」色彩的話,那麼,清末法國對華的「保教權」則已經包含「侵略主義」色彩!

    「司鐸大人,宮內傳出話來,請你進宮……」

    正在尷尬之時,終於有人出來打圓場了!原來,不知何時,貌似博穆博果爾的潘盡孝卻又從門外走了進來,輕聲稟報湯若望。

    「哦,既如此,小王就不打擾瑪法辦差了!」襄親王識趣的起身告辭。

    但一旁的董鄂氏,聞聽久違的「宮內」二字,卻分明不自覺地再一次了顫抖了一下身子,終歸也沒逃過湯若望和自己丈夫的眼光……

    湯若望將年輕的夫婦二人送至聖壇門口,就不便出門了。看著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院落,老司鐸突然在腦海中閃現了四個大字:「貌合神離」!

    唉,不知道如此「神離」日久,終歸有一日還能不能繼續「貌合」呢?湯若望無限惆悵的想著,更多的是對自己第一位有權有勢有地位的教徒未來的擔憂,或者說是對自己傳教大業的擔憂更為貼切……

    《打油詩一首?看每句首字》

    看遍近史皆失意

    正說當年有契機

    版圖之外已砥礪

    去來乾坤難自知

    起身已穿六甲子

    點盡天下苦與樂

    中華輝煌萬人癡

    武皇朝唯大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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