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食材與人才 文 / 弘毅知難
福臨聽玄燁將對鄭芝龍要「大用」和「提防」並行,很是不以為然!立即說出了自己一以貫之的用人觀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弘毅最怕的,恰恰就是在鄭芝龍這位縱橫東南海疆十數載的傳奇「盜商」身上,犯了「絕對化」的錯誤!
「皇阿瑪,兒臣能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弘毅主動跪在了御座之下,開始了今晚最最艱難的一次遊說,因為遊說的對象是歷來果斷的皇帝福臨。
「既然准你會議,自然可以說話。坐著說吧。」福臨耐著性子,給大請貝勒爺、皇二子一點面子。
「謝皇阿瑪!」爬起來坐下,弘毅看了一眼吳良輔,輕輕抿了一下早已有些乾澀的嘴唇。
「主子……」機靈的吳良輔立即從身後端過來一碗溫熱的人乳,卻貓著腰,輕聲喚了皇帝一聲。
「嗯……」福臨點了點頭,算是允許弘毅在開講之前先潤潤嗓子。
弘毅感激的站起來接過奶碗,卻沒有抬至嘴邊暢飲,連小呷一口都沒有,只是端著碗,望著吳良輔。
「小爺,您……」吳良輔有些傻眼了,不知道自己如此周全巴結,又在何處得罪了這位小貝勒老祖宗!
「吳總管,此為人乳否?」弘毅開始忽悠了,只不過比今天之前的任何一次忽悠都小心謹慎。
「回小爺的話,正是。」老閹奴謹小慎微。連說話的底氣都開始飄散了。
「為何給我人乳,而不是參湯?」弘毅面無表情,只管發問。
福臨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呀,亂七八糟的!
「小爺,參湯雖好,卻不可亂用。」老傢伙吳良輔拿不準小爺的心脈,故技重施,準備言簡意賅、應付了事。
「為何不可亂用?玄燁討教了!」弘毅窮追猛打。
「玄燁!」福臨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皇阿瑪,兒臣並非玩鬧,而是事關今日所議。故而追問。還請皇阿瑪恩准!」弘毅乾脆端著奶碗跪下懇求。
「這……唉,好吧,你先起來。諸位愛卿,有誰願意作答?」福臨很無語。甚至懷疑自己把這小子弄來開會到底對不對了。
「下臣粗通青囊之術。願為皇子解答。」出人意料的是。主動攬活兒的,竟然是兵部漢尚書李際期。
「哦?好,有勞符獻!」福臨急忙應允。「悶葫蘆」李際期難得主動開口。還不趕緊恩准更待何時?
「貝勒爺,吳總管所言不差,參湯雖好,卻不是人人皆可服用。所謂『童不服茸,少不用參』,乃是醫家定論。您尚在年幼,《顱囟經.脈法》云:『凡孩子三歲以下,呼為純陽,元氣未散』。加之您天降祥瑞,體健神清,無疾無病,自然不可用參藥濫補。」李際期引經據典,聞著無不點頭稱是。
「既然不可用參湯,那我豈不是只能喝這人乳了?」玄燁作勢一臉失落。
「貝勒爺,人乳味甘,氣平、寒,無毒。可補心血,化氣、生肌、安神、益智,飲之可長筋骨、利機關,壯胃養脾,聰耳明目。正是此時您的上選。」李際期侃侃而談,看來果真是懂得不少。
「哦,玄燁受教了,多謝李大人。既然人乳如此之好,我就天天喝、頓頓喝,長大了也只把這種好東西做了吃食就是了!」弘毅「恍然大悟」,語出驚人。
「玄燁,你……哈哈,無知幼童!」福臨又氣又嗔,忍不住當先笑了起來。
「符獻啊,你快和他說說,此事可不成。」福臨邊笑邊吩咐。
「庶!貝勒爺,人乳雖好,但卻不可偏食。現如今您尚在沖齡,自然可以多食。但您長成之後,卻是要『食飲有節』、『謹和五味』的。漢代大醫家張仲景說:『所食之味,有與病相宜,有與身為害。若得宜則益體,害則成疾。』唐代醫家孫思邈也說:『安生之本必資於飲食,不知食宜者,不足以存生也。』君子飲食,不從珍、奇、名、貴,而應著眼於使用是否得當。」李際期笑著勸慰道。
「哦……玄燁明白了。您是說,任何所謂好食材都不是一成不變、包治百病的,對吧?今時今日可用,他時他日卻未必堪用。這不是食材有所變化,而是其時其日,所用之人的情況有所不同、時過境遷而已。若是玄燁總把兒時的吃食做了唯一,恐怕只能自縛手腳、難以大成。」
「貝勒爺高才!下臣佩服!」李際期立即一揖到地,如願以償,全身而退——任務完成了!
小玄燁這最後的寥寥幾句,看似點評「食材」,卻話裡有話,凡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就事論事、只考慮吃貨的,而是不約而同從「食材」想到了「人才」!
李際期自打聽小貝勒爺說到那句顧炎武的「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後,就一直沒閒著動腦筋。後來再聽聞《國榷》著者談遷,加上「義利之辨」、「三問芝龍」等等言論,李際期更是上了心思。一番縝密思考,他初步得出一個結論——這位小爺比他爹更「慕漢」,也更懂得如何「傾漢」。不敢說他作為滿洲皇子會有恢復漢家天下的想法,但是傳承華夏一脈的明倒是頗有志向!
聽到小傢伙看似玩鬧一般說道參湯,李際期冥冥之中有種感覺——此事並非看似那麼簡單。雖然參悟不透,卻還是決定果斷出手。終於,隨著小爺最後關於食材的論述,謎底終於揭開——人家果然是在拿食材暗喻人才,用「吃喝」之道論證「用人」之道!
福臨也不是白給的,此刻也已經知道了玄燁的用意。雖然小兒子說的很隱晦。但
但話裡話外無非是諷喻自己的「用人不疑」——就像小孩認準了人乳就要頓頓不落一樣,太過偏執!
「玄燁,你到底想要說什麼?」福臨沒有心情和他們玩這些暗喻指代的虛詞,無論如何,用人不疑的策略在現如今的大清,是有作用的。
「皇阿瑪,兒臣由此及彼,想到一點:人才有時就和食材一樣,需要因時度事、加以量用,而不是像玄燁剛才以為的那樣。不辨有差。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確是聖君本色。聖君治國,自然朝堂之上多君子、鮮小人。兒臣欽佩不已!」玄燁發覺直來直去不太適合年輕氣盛的皇帝,暗喻比喻的,又太過隱晦。太不直接。只好轉換一種方式。
「我朝以來。皇阿瑪您多次號召臣民尊孔讀經,提倡忠孝節義。您親政後的第二個月,即遣官赴孔子故鄉闕里祀孔子。順治九年九月。您更是親率諸王大臣等到太學隆重祀奠孔子,親行兩跪六叩禮。不僅如此,您敕封蜀漢壯繆侯關羽為『忠義神武關聖大帝』,讓天下臣民都來敬仰關羽的忠義。您一再下令旌表各省的『忠孝節烈』之人,視盡忠盡節為人臣至高之德行準則。」這些阿諛奉承之詞,弘毅說起來毫不含糊。沒辦法,「那一世」機關工作「基本素養」就這麼過硬!
「不止於此,皇阿瑪還表彰北京被李自成攻陷時故明朝臣之殉君死難者,讚揚其『幽忠難泯,大節可風』,並令禮部詳訪確察死節職名並實跡具奏,給謚賜祭。身殉社稷的故明崇禎帝朱由檢,你也為其立碑樹撰,讚揚其勵精圖治,追諡為莊烈愍皇帝。就連從君殉節、跟隨崇禎一起上吊的故明司禮監太監王承恩,您也是讚揚備至,稱道他『目擊艱危,從容就義』,『即古之忠臣烈士何以加焉?』立碑致祭賜謚為『忠』,以『使盡忠者以為勸,不忠者以為戒』。凡此種種,才有如今滿漢漸成一家之局面。皇阿瑪英明!」巴結到最後,弘毅帶頭高聲唱誦起來。
「吾皇英明!吾皇萬歲!」無論滿漢,此時都必須跟著山呼萬歲。
「呵呵,朕之用心良苦,難為玄燁和諸位愛卿能夠體味。都起來坐著吧。」被「深度理解、高度頌揚」的皇帝,實在是不好再繼續責怪這位懂事的小兒子了,只好重新賜座。
「皇阿瑪,滿朝武,但凡是緊隨聖意、崇尚忠義之士,您『用人不疑』之法,自然絕無差池。只是這同安王,卻是與眾不同的!」
弘毅終於要進入正題了——我要告訴你們,到底怎樣才是一個真正的海商!
青囊,是中醫的一個古稱。中醫,即相對西醫而言。在西方醫學沒有流入我國以前,中醫基本不叫中醫這個名字,而是有獨特且內涵豐富的稱謂。第一個名字是歧黃。這個名字來源於《黃帝內經》。據說黃帝和他的臣子岐伯都能治病,黃帝常與岐伯討論醫學,並以問答形式寫成《黃帝內經》。因其是黃帝與歧伯討論醫學的專著,便稱《黃帝內經》為歧黃之術,歧黃也就成了醫療的別稱了。第二個名字就叫青囊。現在知此名字並使用者甚少。它的來源與三國時期的名醫華佗有關。據說,華佗被殺前,為報一獄吏酒肉侍奉之恩,曾將所用醫書裝滿一青囊送與他。華佗死後,獄吏亦行醫,使華佗的部分醫術流傳下來,據此,後世稱醫術為「青囊」。第三個名稱喚杏林。這個名字的起始,也與三國有關。有資料介紹,三國時吳國有位名醫叫董奉,他一度在江西廬山隱居。附近百姓聞名求醫,但董奉從不收取錢財,只求輕症被治癒者種一棵杏樹,大病重病被治癒者種五棵杏樹。數年後,董奉門前杏樹成林,一望無際。從此,「杏林」一詞便成了醫學的象徵。人們在讚揚中醫精湛的醫術和良好的醫德時,往往給醫生贈送「杏林春滿」或「譽滿杏林」的錦旗。第四個名字稱懸壺。據《漢書.費長房傳》載:古代有一位管理街市的小官叫費長房。傳說費長房在街上看到一賣藥老者的竿桿上掛一葫蘆行醫賣藥,治病很神;奇怪的是,天黑散街後,老者就跳入那葫蘆中。為弄清底細,費長房以酒款待,老者後來約他同入葫蘆中,只見玉堂儼麗,甘餚旨酒。費長房即拜老者為師,學修仙之道。數載後,他術精業成,辭師出山,又得壺翁傳贈的治病鞭鬼之竹杖,從此懸壺行醫。從那時起,醫生腰間掛的和診所前懸的葫蘆,便成了行醫的標誌。
各朝皇帝都以關羽為忠義的化身,成為教育忠君愛國信念的材料,其謚號「侯而王,王而帝,帝而聖,聖而天」,直至清光緒五年(1879年)累進封號為「忠義神武靈佑仁勇威顯護國保民精誠綏靖翊贊宣德關聖大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