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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虛禮也是禮 文 / 弘毅知難

    弘毅「送禮」一詞乍一出口,就先把皇后「拿下」了。儘管說者無心,然而聽者有意!

    皇后惡狠狠瞪著門口,心中差點失了分寸:難不成是這個下人走漏了風聲?別看我平日裡對你們不薄,可這件事早就提醒了你,你個狗奴才還敢明目張膽違抗我的命令,看我如何收拾你!

    後面侍立的執事太監分明看到一向溫柔賢淑的皇后,望向自己的眼神中滿是殺氣,嚇得狠狠將腦袋砸在青磚之上,帶著哭腔喊道:

    「主子,不是我!」

    什麼情況?——跪在地上的弘毅被弄了個莫名其妙,使勁翹著屁股扭頭看著這位小太監在那裡「雞啄米、碎碎念」。

    「皇額娘,這是……」——這是演的哪一出?怎麼比我還會演?

    「沒事了,你下去吧。」卻是靜妃的聲音。

    身後的小太監叩頭謝恩,流著鼻涕眼淚退了出去。

    「呵呵,這個小太監莫不成得了失心瘋?語無倫次的,玄燁勿怪。哎呀,看被他鬧得,貝勒爺怎麼還跪著呢?快起來說話吧!」靜妃故作驚詫,說了一串,才叫弘毅起身。

    這一會兒她已經有了判斷:小太監出門片刻功夫,身後還跟了一個她永壽宮自己的貼身宮女,自然沒有機會向弘毅吐露什麼。況且剛才小太監跪拜,門口那個宮女也是衝自己輕輕搖頭。如此說來,這小玄燁難道天降祥瑞到了能掐會算的地步?

    「是啊,玄燁快起來,額娘疏忽了。」有了靜妃的提點,皇后這才發話。

    「兒臣謝過皇額娘,謝過靜妃母。」弘毅不再多想,從容起身落座。

    「玄燁,你剛才說是來『送禮』了。怎麼這麼多禮呢,皇額娘這裡不缺什麼用度的。」皇后客氣開場。

    「回皇額娘的話。這禮物,卻不是兒臣所送,而是另有其人。」弘毅故弄玄虛。

    「哦?另有其人?是誰呀?」皇后微笑問道。

    「兒臣是替皇阿瑪來送禮的!」

    此言一出,驚得靜妃立即起身,款款肅立,端正了姿勢,然後向前邁出左腿。雙手扶左膝,眼看著右腿就要半跪了。一旁的皇后也是早已起身,只是還沒有做後續動作而已。

    弘毅看得明白,這兩位是要給皇上行「請安」之禮,來答謝自己所謂「禮物」了。於是。他「慌慌張張」從座位上「彈跳」而起,搶前兩步,一把扶住靜妃的胳膊肘,「誠惶誠恐」地說道:

    「哎呀,靜妃母起,都是兒臣無狀,驚擾二位娘娘了!兒臣說的不準確。皇阿瑪所送之禮,並非實物,而是『虛禮』!」

    「這……」皇后聞聽此言,忍不住這個氣呀!——你小子又來砸場子了這是!剛要作勢訓斥幾句,聞聽一旁靜妃卻不溫不慍的說道:

    「原來如此,那臣妾這一禮,也還是要恭迎聖訓的,哪怕是『虛禮』也罷。」

    弘毅小小身軀。實在擋不住靜妃執意「半蹲兒」之力,情急之下,只好也閃在一邊,陪著這位廢後、還有皇后一起給,東邊的皇帝行問安之禮。

    禮畢,起身,重新落座。

    弘毅心思飛轉:本來是想借此機會小小「調戲」一下二人。來試探一下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斤兩,也好相機而動。結果皇后是「中計」了,眼瞅著就要動怒,靜妃卻來了個「將計就計」。把自己還是拖下了水。充其量,雙方算是平手。看來,今天這禮物送的,一定要謹慎為之了。

    「玄燁,那皇上是賜我們什麼『虛禮』呢?」靜妃還是平靜似水,款款發問。

    「回靜妃母的話,」弘毅頓了一下,轉而將滿語換做了蒙語,繼續說道:

    「兒臣剛從鄭親王府上回來,知道兩位娘娘此時必在一處,寄托對簡郡王多羅福晉的哀思。故而覲見,以求寬慰皇額娘與靜妃母,請……請節哀!」弘毅說完,不厭其煩的重新跪下來,衝著兩位正兒八經行「一叩三拜」之禮。

    聞聽玄燁這麼一說,皇后當先忍耐不住,張口來了一句:

    「我那可憐的姐姐呀!願長生天賜予你安息……」接著就淚如雨下,小聲啼哭起來。要知道,郡王的正妻才是個「多羅」福晉,算不上國喪,這後~宮禁地,萬萬不允許你大哭大悲的,娘家親戚也是不行,因為,你完完全全已經屬於皇帝,屬於愛新覺羅家了。

    「唉,皇后節哀吧,長生天會眷顧我們這些可憐的女人的!相信她到了極樂世界,一定會快樂無憂的!」靜妃雖然也是垂淚,卻還要顧及體面,所以只能溫柔勸解。

    好一會兒,皇后才勉強止住哭泣,只是不停抽噎。靜妃得了空閒,又含淚衝著弘毅說道:

    「玄燁,起來吧。你這孩子真是懂事,知道咱們蒙古人親眷人亡故了,是不會主動請安問好的。難為貝勒爺如此周全了!」

    原來,蒙古人守孝期間,見面從不問好。所以平時蒙人罵不懂禮貌的年輕人,就會說:「你家死人了,見面也不問好!」因為你要一問,別人勢必還禮說「您好!」——家人都死了還怎麼「好」?不能回答,自然尷尬。

    「謝皇額娘、靜妃母體諒關愛!靜妃母,兒臣剛才替皇阿瑪去為多羅福晉加祭,並差人送去一雙『上路的鞋襪』,是兒臣命東二所年輕宮女倉促趕製的,只求福晉一路走好。」

    這其實也是蒙人喪葬禮儀的一部分:蒙古人不講究

    究給死者鋪金蓋銀、穿綢著緞,卻一定要有一雙「上路的鞋襪」。家人去世,要將渾身衣服扒光,只裹一層白布,腳上一定要穿一雙新襪,防止投生的路上讓蒺藜紮腳。科爾沁部雖粗有壽衣,但製作也不講究,講究的是一雙底上繡有蓮花的鞋子,由十八歲未破身的女兒縫成。以便穿行十八層地獄。

    故而,弘毅從東二所動身之時,隨便問了問哪個宮女有已繡好的壽鞋。巧的是一個小宮女近來家人眼看著不行了,自己「偷偷」趕製了一雙這「不祥之物」,聞聽貝勒爺需要,思量再三最終還是感念與小爺平日裡的慈善,這才和盤托出。不了小貝勒爺非但沒有責罰。反而給了十兩之巨的賞銀,並恩准她光明正大的用休息時間再好好趕製一雙壽鞋,還提前准了她出宮奔喪的假。

    聽到玄燁如此有心,輪到皇后動容了,再也不因為玄燁剛才不「請安」、故弄玄虛送「虛禮」而氣惱了,反而換做十分親切的面容。溫柔說道:

    「玄燁,額娘謝過你了!」說著,皇后顫巍巍起身,帶著剛才哭泣之後的抽噎,親手扶起還跪在地上的小玄燁。

    其實,博爾濟吉特氏女人在慈寧宮開完「常委會議」之後,祖孫三人還真是發表了一番對皇后親姊妹的哀思之情。除了三人循例賞賜了亡人家一些祭奠用品之外,卻也只能僅此而已了。雖然親為一母同胞的姐妹,自己的姐姐亡故,身為皇后的妹妹卻不能親往祭奠,只能委託下人帶去哀思而已。

    當時在皇太后那裡,皇后就忍不住痛哭了一場,讓她的姑祖母和姑母好一個勸解,這才平靜。如今玄燁這麼一來。更是讓她重拾悲痛,心下也就亂了剛才還要好好和玄燁智鬥一番的心思。

    「皇額娘要謝的,不應該是兒臣,這都是兒臣的本分。您要謝的,應該是我皇阿瑪才對。」弘毅一邊落座,一邊提醒她們,繼續自己的原定計劃。

    「哦!正是!臣妻謝過皇上!」皇后急忙端正衣冠。抹掉淚水,面東而拜。靜妃在一旁也是如此一番。

    「皇額娘,這禮物,雖是虛禮。卻出自皇阿瑪之心,兒臣再拜賀皇額娘和靜妃母!」說完,弘毅又來了一次跪拜。這可把兩位女人弄糊塗了,半天沒有說話。

    弘毅也不再指望他們攙扶自己起來,而是主動爬起來坐回去。接著說道:

    「皇額娘不想問問這禮物是什麼嗎?」

    「皇上所賜,出自內心?」皇后自言自語,卻不得要領。

    「玄燁是說,皇上對皇后施以慰藉之意?」靜妃卻頭腦清楚的很。

    「正是!二位娘娘真是長生天給我皇阿瑪的厚禮,如此聰穎,實乃大清之福!」弘毅也不管不顧什麼輩分差別了,來了一頓阿諛奉承。本來嘛,靜妃是皇太后的侄女,還算是玄燁長輩,至於皇后,說白了和玄燁一個輩分,都是布木布泰的孫子輩!

    「臣妻(妾)謝過皇上聖眷!」兩人微微起身,意思了個禮,又互相對視一眼,這才由靜妃開口問話:

    「玄燁,那你還給我們詳細說說,皇上是怎麼個慰藉法?」

    「回靜妃母的話,兒臣是如此理解的。」玄燁開始肆無忌憚的編造了,卻一定要編造的有根有據、有模有樣!

    「起初,皇阿瑪在位育宮和我說起多羅福晉亡故之事,十分悲痛,兒臣不明就裡,只是一味寬慰。但無論如何,皇阿瑪始終反覆提及簡郡王的種種功績,卻還是不讓兒臣跪安。後來,兒臣試探說:雖然與禮制不合,可簡郡王統兵北地、辛苦萬千,可否准了宗人府奏本,例外施恩,加祭多羅福晉一次?」

    「哦,辛苦玄燁了。皇上怎麼說?」皇后關切詢問。

    「皇阿瑪自然欣喜萬分,一個勁兒誇我懂得人之倫常、懂得『百善孝為先』的道理。」

    弘毅說到此處,故意停下來看著兩位女人。皇帝都說我孝順了,後面你們總不能說我用心險惡、不受兒臣本分了吧?果然,兩個女人不約而同點頭稱是。那就接著忽悠!

    「可這之後,皇阿瑪又問我:讓趙布泰大人主祭可否?兒臣自然回答說:十分妥當。但皇阿瑪還是意猶未盡,我反覆思量之後,這才明白,應該兒臣自己親往加祭才好。」

    看著兩位博爾濟吉特氏的女人認真聽著自己的故事,弘毅心中滿足萬分。只不過自己提及「趙布泰」這個名字的時候,廢後靜妃居然又是很不自然的愣了一下,似乎瞬間偏轉了思緒,去想其他什麼事情了。

    一切皆在我的預料之中了,後面有戲!——弘毅暗自心語,繼續白活:

    「於是,兒臣這才請命去陪著趙布泰大人一起為福晉加祭。果然,皇阿瑪欣然應允,並讓我好好辦差!兒臣於是告退而出。」

    「哦……」皇后沒有聽到暢想中的皇帝對自己寬慰恩寵的語言,有些悵然若失。

    「皇額娘,兒臣一開始也是沒想明白,這件事情到底皇阿瑪為何如此操辦?去的路上,兒臣反覆思量,終於明白——」弘毅話音一頓,賣個關子。

    「明白什麼?」皇后乖乖配合。

    「皇阿瑪顧及您對兒臣的收養眷顧之意,有意讓兒臣代替他去親往祭奠。這麼做,一來是以皇子親往來宣示皇家的體恤,二來是讓兒臣感念皇額娘您的養育隆恩!您說有這兩條,算不算做是皇阿瑪的心中之禮呢?兒臣拜謝皇額娘!兒臣拜賀皇額娘!」

    說完自己的分析,弘毅不失時機一句「拜謝」、一句「拜賀」,果然讓皇后轉憂為喜,情不自禁!

    「呵呵!臣妻謝過皇

    上垂顧!還要謝謝懂事的小玄燁呢!」

    「臣妾恭喜皇后了!」靜妃卻是不太興奮,只是淡淡一句。

    哦?孟古青,你不感冒?那我們來一點猛料如何?弘毅心有成竹,望著眼前美貌艷麗、卻早已不是青澀少女的廢後……

    「請安」原是明代軍禮中的一項,見於《大明會典》。當時全國各指揮使司、各衛所都有這個禮節,稱為「屈一膝」。建州衛也如此。到了清代,在八旗和明朝遺留下來的綠營中仍然沿襲舊習。本來,兵士見到上級軍官應該下跪,但因為身上有盔甲,只屈一膝或半膝,久之,不穿盔甲時也以屈一膝為禮,並和叩首、打恭一樣,含有問候請安的意思。在八旗人家和部分漢族官宦人家,晚輩見長輩,平輩中幼見長,奴僕見主人至親友相見,都行這個禮,所以屈一膝又叫請安。但在衙門或公共場所,則不論旗人漢人都行打恭禮,不能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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