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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石駙馬大街 文 / 弘毅知難

    石駙馬大街,平郡王府。

    平郡王羅科鐸志得意滿的坐在自己歇山屋頂、綠色琉璃、面闊五間的正殿裡,搖頭晃腦,哼哼唧唧唱著不著調的傳奇片段,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就等著手下人回來給自己報喜了。

    「哼!小小乳兒,居然不動聲色就奪了我旗主之位。這次讓你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你手下的羅剎隊再變成縱兵鬧事的洋夷匪兵,動不了你的根本,卻可以讓你難看了吧!哈哈!」羅科鐸想到此處,忍不出笑出聲來。

    原來,作為原來鑲紅旗名義上的旗主,羅科鐸其實在「八旗共一主」之前早就沒了實權。雖然貴為旗主,但權力早就被滿洲都統佟佳.卓羅等等,那些個皇上的親信一點點攬了過去。可湊巧的是,去年年初卓羅就帶領麾下人馬去了雲貴,配合洪承疇剿滅南明殘餘,至今未歸,卻讓手下第四參領所屬第十佐領和托帶領本隊兵士返京休整補充。

    那位和托經年在外,回京之時尚不知道「下五旗」的歸屬發生了重大變化。九月初七日,也就是昨天,和托先在城外將手下三百多弟兄安營紮寨,沒有立即進京,免得這些常年在外作戰的兵士初一返京,再生出許多事故來。大小事務一直忙活到天黑,和托才帶著十幾名親兵入城進了鑲紅旗滿洲都統衙門,還按照以前的老規矩,自己府上都顧不得回去看一眼,就到衙門東邊的旗主府邸登門拜見,可算是給足了羅科鐸面子。這鑲紅旗滿洲都統衙門,就相當於鑲紅旗的「司令部」了,當年為了旗主指揮起來方便省事,就設立在平郡王府的西邊不遠處。

    恰好今天一早聽聞羅剎隊在西安門和護門軍校起了衝突。這位郡王爺立即想起和托佐領,打算好好利用一下他們之間信息掌握不對稱的優勢。

    羅科鐸的如意算盤是——

    羅剎隊包衣佐領別科托夫不知深淺,縱容手下騎校尉動手毆打當值的城門尉,本可以就地拿下、從嚴懲處。如今恰好有個剛剛回京的和托,順治十一年剛出正月就奉旨南下平亂,從昨日問答中發現對這兩年京城裡如日中天、弄出天大舉動的皇二子玄燁可是聞所未聞一般,估計是終日裡在深山密林中穿梭的緣故。也不知道那些個聖旨都給散佈到哪裡去了。

    既然如此,就讓和托帶著手下去緝拿別克,而且就要羈押在他的軍營內。等到火器營左總統大臣過問起來,一個是下五旗宗室總理自己的衙內屬兵,福臨信賴有加、想要作為什麼火器使用的藩外夷人教習。一個是皇上剛剛親領的鑲紅旗禁旅八旗戰士,直接上級就是現在遠在雲貴的福臨的親信卓羅。無論治辦了哪一方都是得罪另一方。保全了哪一邊就必然折損另一邊。這種兩頭受氣的局面,自然是小玄燁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越是玄燁難辦,他平郡王羅科鐸就越開心。

    如果此事處置不當,損害了皇上的威儀或者鑲紅旗的利益,你玄燁在福臨眼中,會不會就此被打回一個兩歲幼兒應有的閒散位置呢?那這位小皇子一年來所作所為的那些驚為天人之舉,會不會需要在我們這些宗室親貴中、議政王大臣會議中重新來了議論評定?有些大政會不會回歸本位呢?

    越想。羅科鐸越感覺今早自己的臨時起意十分精彩,似乎看到了自己鹹魚翻身的種種大好時機一般。只要去探聽消息的那個侍衛一回來,「二管事的」(王府的二管家,也屬於朝廷命官,往往是三四品銜級)立即就會過來稟報。可騎馬從王府到西安門,不過八、九里地,一刻鐘的功夫,為何現在還沒回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羅科鐸越來越有些心焦,生怕事態的發展出乎自己的意料。終於,年輕的平郡王霍的站起身來,準備喊人再去打探。也就在此時,二管事的急匆匆跑進正殿,邊跑邊喊:

    「王爺王爺!和托手下回營了!他自己就在咱的都統衙門裡了!」

    「回來了?好!那些個羅剎人都帶回來了嗎?」羅科鐸聞聽,又一屁股坐回座位。興奮異常的追問。

    「王爺,他們自己回來的,羅剎人……」

    「羅剎人呢?」羅科鐸再次霍然起身。

    「被貝勒玄燁帶走了。」

    「啊?這個沒用的和托……」羅科鐸再次跌回座椅,不過已是垂頭喪氣的樣子了。

    *

    石駙馬大街。鑲紅旗滿洲都統衙門。

    和托和瑪拉兄弟二人,正在開懷暢飲,根本沒有顧忌不遠處平郡王府裡那位郡王老爺此時此刻的感受。

    「竇(滿語弟弟的發音為deo)!來,再乾了這碗酒!」和托正坐在自己房間的八仙桌前,豪爽的舉起手中的大酒碗,一飲而盡。

    「阿渾!干!」瑪拉也毫不示弱,同樣一乾而盡,還故意一邊摸著嘴角的酒滴,一邊順手翻過酒碗,衝著自己的哥哥示威一般!

    和托還真是仔細盯著反過來的那個白瓷碗看了片刻,然後再死死盯住面前的瑪拉,一臉的狐疑似地。終於,在發覺弟弟面不改色、舉止如常之後,和托嘴角一咧,卻忍著並不發作。

    瑪拉此時也是挑釁似地盯著哥哥的嘴角,看他將將就要忍耐不住了,這才猛地把手中酒碗往桌上一拍,裝腔作勢的喊道:「阿渾!如此好酒卻不捨得拿出來給瑪拉豪飲嗎?怎麼出去這一年多,變得如此小氣了呀!哼!」眼神裡卻全是親切的調侃之色。

    「我小氣!好!今日就灌你個酒飽!」和托還是忍耐不發,裝腔作勢。

    「啊?還有啊?……還有……就好!瑪拉再也不是十四歲那年被你灌醉的小竇竇啦!」瑪拉故意

    意做出個底氣不足的樣子,悄悄自己拿起了酒碗。

    「你作甚?放下那碗……哈哈哈哈!」看到弟弟在自己面前終於流露出一如當年的膽怯和狡猾,和托終於把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阿渾還是瑪拉的親阿渾!我這酒量真是比不過你呢!」瑪拉也是情到濃處,跟著哥哥開懷大笑起來。

    笑了半天,兩人才漸漸止住。繼續喝酒吃菜,也開始聊起家常。

    「瑪拉,你小子雖然酒量見長,但說到底你還年幼不行,還不如哥哥我。」

    「阿渾,我還年幼?等過兩年我就從御前侍衛的職上出缺,來你帳下效力。也好讓你不敢小瞧了我!」瑪拉接著酒勁說出自己的心願。

    「來我的帳下,哈哈,你小子還真是個孩子!我出征不足兩年,你卻已經做到了御前二等侍衛,現如今也是正四品了,而且還將從前的藍翎換做了單眼花翎!比哥哥都強了!等你出了缺。恐怕就是參領了,說不定哥哥就在你的帳下了!哈哈!好啊!哥哥歡喜!」和托說的情真意切,沒有一點冷言冷語的意思。

    原來,清初規定,如不任內廷侍衛職務者,不許戴花翎。因此很多人將花翎視作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徵。現如今身為正四品佐領的和托,也不過是頂著一桿以染成藍色的鶡鳥羽毛做成的無眼藍翎而已。而二等侍衛瑪拉,已經換上了單眼孔雀翎。

    還有一點,和托也十分看重和欣慰,那就是自己弟弟將來的陞遷調補途徑比其他人員要寬得多。御前侍衛從一等至藍翎四個等級,從正三品至正六品。侍衛初選時便是三等或藍翎侍衛,為五、六品的品級,一下子就屬於中級官員了。侍衛除了在內部升級外,外轉的途徑也比較多。如一等侍衛可以補為副都統(正二品),二等侍衛可以補參領(正三品)、協領(從三品),二、三等、藍翎侍衛還可以外放為城守尉、防守尉(正四品)、駐防佐領(正四品),等等。另外補授綠營武職也是侍衛的另一條陞遷之路。可以說,弟弟瑪拉的出路多多、前途遠大!

    「阿渾,這還不是給貝勒爺當差才賺來的好處?倒是和我自己關係不大……」瑪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哦,你是說今日去西安門的皇二子、貝勒爺玄燁?」和托顯然來了興趣。放下手中的酒碗,湊前了身子,一幅細細聽聞的樣子。

    「正是,我本月初二日已經從慈寧宮調到東二所了。專職侍衛這位小爺。進二等侍衛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而已。」瑪拉點頭稱是,心中暗想:哥哥果然對這件事感興趣,小爺說的一點也不錯。

    「他年不過三歲,也沒有宮~外開府,為何要你專司侍衛?」和托按照自己的思路不禁追問,也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弘毅先前預測的套路之中。

    於是,瑪拉就詳細把自己親眼所見的、其實也就是這個月初才開始的、小爺種種神奇行狀都一一詳述,從琉璃廠私訪、騾馬市遇險,一直到收了下五旗、設立皇僕局,最後身兼了那「一爵四職」,就好像說故事一般,聽得和托隨著跌宕起伏的情節一會兒冒汗、一會兒憨笑,全然忘了還有好酒要喝。

    「一爵四職……大清貝勒爺,火器營左總統大臣、下五旗宗室總理、宗人府左宗人兼領皇家僕吏局掌印大臣,這些個爵位銜職,哪一個單獨拎出來都是厲害角色不是?」和托重複了一遍這小爺種種神奇的結果,而後點出了要害所在。

    「正是,所以今日西安門之事,小爺也是當仁不讓的。」瑪拉將話題引向正題。

    「可我昨日覲見東邊那位爺,他為何還……」和托抱拳東向,提出疑問。

    「他還是鑲紅旗的半個主子不假,不過卻算不上名正言順的旗主了。現如今八旗共一主,就一個主子,就是皇上!」瑪拉趕緊接過話頭,不讓哥哥說出下面什麼「腆居正位」一類的評價。

    「嗯,我等歸了皇上親領,也是榮幸之至!」和托明白弟弟對自己的寰護,說了自己的真心話。

    「但下五旗事務繁雜。皇上不能事事親為之,所以才讓自己得意的皇二子以宗室總理兼領。」

    「哈哈,今日幸好有瑪拉在場,要不然豈不是得罪了正主?哈哈!」和托變相承認了玄燁的主子地位。緊接著,他話鋒一轉:

    「可東邊這位郡王爺,是不是對貝勒爺有些掣肘之意?」

    「阿渾,實不相瞞。今日我能到你這兒來暢飲,就是貝勒爺體恤關愛所在。他還說,請阿渾切勿一時意氣用事,萬萬不可責怪了平郡王,畢竟,他還是皇室貴胄。還是大清砥柱,也還是鑲紅旗的老主子呢!小爺再三叮囑,不必因為小弟我的緣故,弄得我們兄弟二人坐蠟,就算是各為其主,也是理所當然……」瑪拉拋出了重磅炸彈。

    「各為其主?不,大清的天下只有一主!貝勒爺是皇子。就是半個主子,我何來各為其主一說?」和托有些著急。

    「阿渾,小爺是好意,怕你難做。」

    「好!我明白小爺的心意!」和托站起身來,在屋內來回踱步。終於,他回到了兄弟面前,鄭重其事的說:

    「滿洲男兒,只知道為主效命。不懂得什麼陰奉陽違的下三濫手段。瑪拉,你回去稟報小爺,就說我和托既然身為八旗奴才,就會按照皇命,效忠大清、效忠皇上,不會一奴二主!」

    「可平郡王那邊……」瑪拉還是有些不放心。

    「這個你放心,他做他的王爺。我辦我的差事,我不會對他愚弄於我之事有什麼氣惱的。畢竟,小爺說得對,他也是皇室貴胄。將來還是要有所調用的。」和托沒有絲毫隱瞞,對自家兄弟和盤托出。說完,還有些意猶未盡,稍作猶豫,終於

    開口道:

    「瑪拉,你以後要好好當差,不可肆意妄為。咱們這位小爺,將來一定大成!」

    「大哥,我……」唉,今早算不算肆意妄為?本想和自己的哥哥說道說道,可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瑪拉只好默默點頭。

    石駙馬大街,就是現在西城區的新化街,1969年改名。原來的石駙馬大街是明代北京城內的一條老胡同名,大概是因明宣宗駙馬石都尉的宅第在這裡,所以稱為石駙馬大街。

    平郡王府,即克勤郡王府。克勤郡王系禮親王代善的長子。克勤郡王是死後追封,為清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此府是順治年間所建。克勤郡王岳托的後人羅科鐸改號平郡王,故此府又稱平郡王府。原佔地面積不大,平面佈局與王府規制尚符。由於地處石駙馬胡同,有人認為是沿用明代勳戚舊宅,或石駙馬府改建。為北京市重點保護物。

    親王郡王府邸的正殿,被百姓俗稱「銀安殿」,也有叫銀鑾殿的,是從金鑾殿這個俗稱上衍生出的名詞,用來稱呼清代王府的正殿,所以「銀安殿」的正確稱呼是「正殿」,但似乎今天的人們更願意叫它銀安殿,這是因為清代王府的正殿是一種宮殿建築,這與一般京城內的官僚住宅的正房具有明顯的區別,這表明它的主人身份的獨特。

    傳奇,此處是指明清流行於京師的一種戲曲。傳奇(戲曲)﹐即在宋元南戲的基礎上﹐吸收北雜劇的優點而發展起來的。從明代中葉開始進入繁榮時期的傳奇,到清初仍然保持著興旺的勢頭,包括海鹽腔、余姚腔、弋陽腔、昆山腔及它們流變而成的各聲腔劇種。「傳奇」一詞﹐含義數變﹐唐代言小說稱「傳奇」。宋元時期﹐曾用傳奇指稱諸宮調等說唱藝術以及南戲、雜劇。明代以後﹐「傳奇」則成為以演唱南曲為主的長篇戲曲的專稱。它在藝術形式上與宋元南戲大略相同而表現得更加成熟、豐富、細密和規範化。最著名的「傳奇」可謂後世康熙年間洪升所做《長生殿》和孔尚任的《桃花扇》。這兩位劇作家被譽為「南洪北孔」,作品亦成為昆曲和京劇的傳統劇目。

    卓羅(?-1668),清將領。姓佟佳,滿洲正白旗人。巴篤理之子。初襲父世職,官至吏部尚書兼鑲白旗滿洲固山額真(旗長官),進封二等伯。入關後,先後隨勒克德渾、孔有德、尚可喜軍征戰於湖廣,敗敵於荊州、長沙、武岡等。順治十二年(1655),時任鑲紅旗滿洲都統,敗孫可望、李定國部於辰州,後追擊明桂王至雲南。康熙七年卒。謚忠襄。

    下五旗都統衙門,其實為雍正元年所設,此處杜撰一二,以配合劇情需要。但根據史料拽測,入關後,類似的機構應該已經早有設置,雍正元年只不過是改名為「都統衙門」而已。揣測那時候也許會叫做「鑲紅旗滿洲梅勒章京衙門」之類的。都統是梅勒章京的漢名,定於順治十七年。

    鶡鳥,古書上說的一種善鬥的鳥,即鶡旦,今稱褐馬雞。鶡鳥生性好勇鬥狠,至死不卻,武士冠上插鶡翎,能夠顯示武士的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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