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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貝勒哭鼻子 文 / 弘毅知難

    聞聽現如今自己最最器重的小兒子求見,準備好發作一番的福臨按捺住了自己的小情緒,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要是放在幾個月前,年輕的皇帝一定會讓這個不請自來的人就在外面候上半天。那時候的他,容不得別人影響自己的好情緒。究其原因,就是因為自幼登基,貴為九五之尊,親政之前卻得不到半點來自當權者的尊重。於這點上,吳良輔最是明白,也最會拿捏,故而每每總會討得主子的歡心。

    就是這一次,吳良輔雖說怕了玄燁,卻也還是經過縝密的判斷才進來稟報的。放在以前,再給他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說到福臨的脾氣乖戾,他心知肚明,與他幼年受到多爾袞及其黨羽人等對待他的態度有很大關係。

    當年,多爾袞的心腹鞏阿岱、錫翰、席納布庫等人,陪福臨出獵時,故意讓小皇帝走「險峻崎嶇」的道路,而他們自己卻走「平坦之路」,以致駕前侍衛的巴哈騎馬失足,小皇帝福臨不得不下馬步行,鞏阿岱一幫人就從平坦大道趕過來,充滿奚落和譏諷地說:「年少不習騎射,似此路徑,遂下馬步行耶?」全然不顧皇帝臉面。鞏阿岱和錫翰這兩人又在夏獵時「身穿金黃號衣,騎射於皇上之前,僭越已極。」錫翰和席納布庫當班的日子裡,他們兩個常常「未奉上命,私自回家」。這一切「肆意譏諷,無人臣之禮」的表現(引自《清實錄》),全都是多爾袞的爪牙們知道他們主子對福臨的態度,才敢有如此的行徑。

    福臨看在眼裡,記在心中,惱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這當然對他性格的養成有著重大的影響,使這位皇上心懷報復,產生了獨裁專權、不容否定的暴戾行止。故而在順治九年懲處鞏阿岱三人的詔諭中,一口氣列舉了三人罪行多達十六款,容不得別人否定。再就是順治十年設立內十三衙門,也真是因為自己摸準了小皇帝的這一脾氣,這才力排眾議、堅持己見的辦成了,讓自己得以在這宦官機構中獨攬大權。

    但這幾個月的情況正在發生微妙的變化,究其原因,卻是那位不到兩歲的小娃娃玄燁!吳良輔十分清楚,少年皇帝在玄燁的身上,正在慢慢體現出一位父親的寬容和讚許,而這背後,更有朝局大政的信賴和依托……

    「好吧,讓他……還是『叫起然,正和孔四貞卿卿我我的皇帝,稍作猶豫,還是答應了,而且是臨時改了用詞,說了「叫起」!吳良輔聞聽,急忙跑出殿外,一臉喜氣的向台階下的弘毅打千兒稟報道:

    「恭喜小爺了,皇上讓『叫起』呢!」

    「叫起?今兒還有其他王爺大臣的等著覲見嗎?」弘毅一時有些納悶。

    「瞧您說的,小爺,今兒連常朝儀都沒有,哪會有王公大臣的在這兒候著呢?您呀,是獨一份兒!」吳良輔自我感覺,這次給小爺的差事辦得實在是漂亮,有些掩飾不住的興奮。

    穿越一年多的弘毅自然明白,這「叫起」可不是隨便用的,而是十分重要的一種宮廷禮節。原來在清代的早朝,「叫起」是宮廷專用詞語,指的是皇帝或垂簾聽政的皇太后召見軍機大臣、王公、滿漢大學士或六部堂官以及封疆大吏等傳達諭旨、聽候奏對、接受覲見等的最高形式。經常是在早晨7點至8點以後,大約用一個時辰左右。這在宮廷裡可是十分隆重的事,絕對不可以臨時起意。

    今天自己突然覲見,實屬萬般無奈、有些無禮了,如今卻被皇帝主動喚作「叫起」,無外乎兩種可能:一是自己這位「再生爹」早有預謀要召見自己,就等著他來。但這可能性微乎其微。二來就是經過最近一段時間的接觸,福臨對自己信賴有加,為了將自己冒昧前來的事情掩人耳目,故意換做「叫起」,也就是說,我兒子來見我,是皇帝我早就安排好了的。無論怎麼說,這都是福臨對自己的一種寰護之舉。

    「呵呵,謝過吳公公了。樸嬤嬤,替我給吳公公幾兩茶水錢!」弘毅沒有功夫和他廢話,但也沒有像以往一樣揚長而去,反而吩咐身後台階之下的樸氏。

    「哎呀,奴才可不敢領小爺的賞,奴才不敢呀!」吳良輔不敢笑了,一年多以來的經驗告訴他,自己今天不挨罵就是燒了高香了,怎敢接這賞銀,再平白多出許多麻煩!

    弘毅不再搭理他,逕直上了位育宮的台階,小心翼翼邁過高到自己現有裝備的膝蓋位置的門檻,大體望了望皇帝福臨所在的位置,就趕緊換做標準的小碎步,「撲」過去請安。

    「兒臣玄燁,恭請皇阿瑪聖安!」

    「玄燁啊,起來吧。」福臨沒有回頭,還在御案前陪著孔四貞寫另外一個大大的「炮」字,隨口應了一句,卻沒有聞聽什麼「兒臣謝過皇阿瑪」的規定程序。

    ……

    沒有回應?那你來幹啥的?福臨有些奇怪,終於直起身子,轉過來自己看。這一看可不要緊,地上跪著的小傢伙玄燁,正在那裡抹著一滴一滴的眼淚呢!

    「玄燁,你……」福臨真是忘了,自己的兒子無論多麼天賜祥瑞、能說會道、料事如神一般,但到底是不過三歲(虛歲)的小孩子。可就是這種委委屈屈的小模樣,也是一年多沒有見著了,這一年多,總看著他鬼靈精怪、眼珠翻動了,乍一見哭鼻子,倒平添了許多可愛萌態!

    「哈哈!」福臨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引得身後的孔四貞也探出頭來觀望。發現小不點玄燁跪在那裡抹眼淚,這位十五歲的小姑娘,不自覺想起現在生死不明的弟弟孔廷訓,回憶起當年在桂林定南王府中的姐弟深情的點點滴滴,更是動了愛憐之心,急忙撂下皇帝不管,起身而來。

    「這是怎麼了呀?誰欺負我們的小貝勒爺了?姑姑讓皇帝爹爹責罰他去哈!玄燁不哭不哭哈,姑姑來抱抱!」話音剛到,孔四貞的雙臂幾乎同時攬住了弘毅小小的、正在有模有樣做著「哭泣性顫抖」的身體。

    孔四貞果

    果然乖巧聰明,哄小孩子都有一手:把小腦袋攔在懷中,好一個翻來覆去的揉捏,立即讓弘毅對此姑娘的養成情況做了一個初步的判斷——小蘿莉初長成!最關鍵的是,她不用和她最貼近的皇太后來嚇唬人,而是引入了皇帝爸爸的角色,一下子也讓一幫觀望的福臨很有成就感!再加上孔四貞不太怎麼說國語,而是經常講漢話,這也讓福臨有點聽不夠的意思。

    弘毅沒成想孔四貞恰巧也在這裡。對於這位和自己一樣隨便出入慈寧宮的小姑姑,他早就熟悉得不行了。本來就是想用裝可憐這一招來展開自己下面的步驟,天意使然,竟然讓孔四貞在這兒幫襯這,豈不更好!

    「姑姑,姑姑……玄燁是來……嗚嗚……」弘毅趁機再次享受著未成年少女的溫柔鄉,一邊繼續裝可憐。

    「皇帝哥哥,還叫什麼起呀,都不知道玄燁這是怎麼了,受什麼委屈了,你還笑呢!」孔四貞抬頭有些責怪的「建議」福臨。

    「好好,我是瞧著這小阿哥哭得可憐見,許久未見,倒也可愛!」福臨被數落一頓,卻沒有糾正的意思。

    「也罷,玄燁,你起來回話吧。……別哭了,你可是要**新覺羅家小小巴圖魯,難道你忘了?」福臨轉過身去走向御座,還不忘提醒兒子一句,擺明了就是要聽聽玄燁的對奏內容。

    「庶!」弘毅一邊抽泣,一邊十分不情願的從孔四貞香氣四溢的懷中掙脫出來,跪在地上叩了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玄燁別難過了哈,好好和你阿瑪稟報。說完了正事,到慈寧宮找姑姑去玩,記住了哦!」孔四貞繼續關切的寬慰了弘毅一句,然後躬身對福臨作了一個漢女「萬福」,準備告退。卻不料這與滿人女子截然不同的行禮方式,早就讓上面坐著的福臨看的春心思動,有些恍惚。

    「四貞不急,你不必迴避。朕還真怕待會兒這小傢伙再哭泣鼻子,還要仰仗你來哄弄一番才行呢!這個,朕做不來。」

    為了留下四貞妹妹,福臨急中生智,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在孔四貞和玄燁面前,福臨還是換自稱為「朕」了,但聽眾都知道,這不關乎親疏,而是提示玄燁,要好好回報正題了,否則,你大清早就來位育宮哭鼻子,壞了朕的好事,皇帝我居然還給了你個「叫起」?傳出去就是笑話!

    「四貞遵旨!」孔四貞何等聰明?明白意思,也就不再多說,站到一邊去了。

    「說吧,何事?」福臨發問。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前來領罪。」弘毅按部就班。

    「領罪?你有何罪?」福臨不明就裡。

    「兒臣深受皇恩,身兼火器營左總統大臣,卻不能羈縻屬下,特來請罪。」弘毅抹著眼淚,說的卻清清楚楚。

    「火器營?火器營不是還在籌建之中嗎?湯若望不也是和你一起在做這件差事嗎?署官尚未補任到齊,何來屬下犯錯?」福臨大惑不解。

    「兒臣,兒臣……有罪。」

    「等等,難道你是說那些羅剎降兵不成!怎麼,他們反了不成?」福臨突然頓悟,噌的一下從御座前站了以來。降而反叛,罪大惡極!怪不得玄燁自來請罪。福臨在心中做了一個初步判斷。

    好,我就是要讓你著急、重視起來!弘毅暗自慶幸。

    鞏阿岱、錫翰兩人,都是努~爾哈赤的親侄子,分別是愛新覺羅·巴喇的四子、五子。努~爾哈赤和巴喇都是清顯祖塔克世第一子和第五子。席納布庫出身考據不得,但順治朝為內大臣、議政大臣。三人都曾經在皇太極屍體前宣示效忠順治皇帝,但最後卻都依附了大權在握的攝政王多爾袞。《清實錄》中席納布庫還有一段軼事——內侍大臣及侍衛之妻,例應侍皇太后、皇后。皇太后命席訥布庫妻侍皇后。席訥布庫不願。適皇太后遣蘇墨爾(蘇麻喇姑)赴公主府。席訥布庫路遇之,詰云:「我妻因何撥侍皇后?此皆爾之讒言所致也!」遂將蘇墨爾捶楚幾死,賴皇太后仁慈寬宥托吉,蘇墨爾墜馬,令醫調治三日始愈。可見這幾個人是把小皇帝和皇太后都不放在眼裡的。

    萬福禮,古代漢族婦女相見行禮的傳統禮節之一。此種行禮方式多口稱「萬福」,故又稱萬福禮。正確的萬福禮姿勢是雙手交疊放在小腹,目視下微屈膝。女子行禮方式還有多種,比如肅拜與手拜。行禮方式在各個朝代也在變化。目前對萬福禮的具體細節還有爭議。另外注意:雖然滿族建立的清朝也有道萬福的說法,但與漢族傳統的萬福禮是不一樣的:「女子叩首稱行「萬福」之禮,用手按腿三叩首後,手撫鬢角後起身。後又以平輩人撫鬢點頭行禮稱之為撫鬢禮。」滿族的萬福禮實際上只是套用了漢族的萬福禮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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