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福全好兄弟 文 / 弘毅知難
順治十二年的初夏來得很早,而剛過週歲的小玄燁也開始在宮中四處亂竄了。如果說穿越以來的第一年,弘毅還要處心積慮、按部就班展示自己的種種「異能」,並且發憤圖強的攻克「滿蒙朝」三大語言關,「第一學年」下來,結果可以說十分令人滿意。
既然這宮廷內外、朝廷上下、官民人等都已經認可自己的種種異數的確是「天降祥瑞」,那麼,已經滿週歲、入序齒的皇二子,接下來就可以轉入「戰略相持」階段了——根據時局朝政的不斷變化,通過皇太后、皇上,還有蘇麻喇和內庭后妃,甚至是湯若望等一眾臣工,來潛移默化的對家國大事施以影響了。
心中有了戰略規劃,行事自然輕鬆不少。趁著今天春光明媚,弘毅主動出門去找自己的大阿哥玩去了!
一歲八個月的福全其實還算不上弘毅的合格玩伴。雖然庶妃董鄂氏忌憚於小玄燁的奇異天資和皇太后、皇后一脈的特殊關愛,早就開始對小福全特別加以「魔鬼訓練」,可在弘毅這個另一個時空當過爹的人來說,大阿哥現在充其量也就是被強化成後世二歲寶寶的水平而已。通過觀察,弘毅知道現在小福全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了,可以自己吃飯,自己洗臉,自己脫衣服,自己跑跑跳跳,甚至最近一個月還進入了「口語爆發期」,能用簡單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意思了,也就是說,現在的福全,基本具備了玄燁降生第一天的「眼口協調能力」(怒咬吳良輔)、滿月的「聽說表達能力」(會說滿蒙朝)、滿百天的「身體行為能力」(翻身自己坐),以及滿半歲時的「語言組織能力」(中秋議鄭氏),至於弘毅穿越而來的政治智慧和叵測心機,估計這小子是一輩子也趕不上了……
弘毅一進東一所的大門,就看到大阿哥正在院子裡苦練單腿跳躍,一頭汗一身土,卻樂此不疲、十分執著。「還真是個做大將軍的料子,現在就開始體能訓練了呀?」弘毅遠遠地腹誹一番,才歡呼雀躍的沖這個小毛孩跑了過去。「阿渾阿渾,你在幹啥?」弘毅及時調整心態,用另一個小毛孩的角度去提出問題。
「竇竇,阿渾……練……布庫全看了一眼弘毅,居然沒有停下來,還在那裡跳著,表現的十分專心。
布庫?那不就是傳說中十三年之後,自己對付鰲拜所用的招數嗎?雖然清史專家對智擒鰲拜的諸多細節存有疑問,但「戲說」的也不一定就是空穴來風呢!……弘毅一愣神,卻被福全發現了。「咯咯,竇竇怕了,竇竇怕了!」那小子善意的嘲笑雖然沒有激怒弘毅,卻是讓弘毅有了一個念頭:假使將來需要這一幕大戲,何不現在就開始練起來呢?
「誰說我怕了?來,我們比試比試!」弘毅擼起袖子,卻立即認清了現實: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依然只是週歲嬰兒的標準配置,年長八個月的優勢在福全那裡得到了充分體現……事到如今,卻也不好就此服輸,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福全瞪著眼睛看了半天,因為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滿語「比試比試」這個詞彙,看到自己的弟弟擼起袖管,這才明白什麼意思。「好哦好哦,一起布庫,一起布庫!」
但是兩個皇子的舉動,把各自兩撥伺候下人都徹底嚇壞了!一個一歲、一個一歲八個月,加一塊兒還不到三歲,居然要在這裡練布庫?誰輸誰贏都要有一個趴在地上哭鼻子,其結果就是這兩茬人要趴在長凳上挨板子!
「二位爺、二位爺,我們去放風箏好不好?……二位爺,後花園的冰都化了,奴才們去給爺撈魚好不好……」
兩位小毛孩充分展現了皇家少爺的絕對霸氣,根本不搭理那些下人的種種引誘,開始了「少兒摔跤」項目的比賽。說是布庫,最終演變成了蠻力角逐,內圈兩個人你扭我拉,外圍一群宮女太監左右護持,也是好不熱鬧……經過長達兩分鐘的鏖戰,其結果自然是年齡佔優的福全「力大無比」,一下子把小玄燁摁趴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待會兒這二阿哥一哭,我們幾個這頓板子算是鐵板釘釘了……」下人們在二阿哥趴在地上那一瞬間紛紛懊惱的閉上眼睛,暗自叫苦,可等了半天也不聞震天哭聲卻是為何?再睜眼看去,卻見那二阿哥趴在那裡笑了起來!
「阿渾好本事!玄燁服了!」一歲的玄燁雖然被按在地上動態不得,卻一臉喜悅,毫無委屈。福全也是喜歡這個弟弟,見他認輸,也就從玄燁背上下來,伸手拉他起來,準備自我表揚一下……正在這時,人群外傳來他們皇阿瑪的叫好聲:
「好!朕的兩個皇子果然是我愛新覺羅家的血脈,這麼小就知道爭強鬥勇了!滿洲健兒就要有這股子勁頭!」
宮女太監急忙閃到圈外,跪伏一地,山呼「奴才給主子請安」。福臨也不理他們,逕直走到布庫「賽場」的中央,更不顧兩個小子一身塵土,在地上撈一個、夾一個,一起抱在懷裡,高興的說:「皇阿瑪還真沒想到,你們兩個,大的勇猛、小的剛強,勝的禮讓,敗的磊落,好呀,太好了!哈哈!看來再過些時日,朕就要給你們找個滿洲巴圖魯做諳達了呀!哈哈……」
原來,福臨今天的心情十分不錯。剛才在位育宮得到奏報,說五月初,大西賊軍「四將軍」之一劉秀,率領大將盧明臣等六萬兵馬,東攻湖廣。五省經略洪承疇得知劉秀大軍來湖南,就從各地抽調軍隊守長沙,並調派大量軍隊,包括荊州滿八旗兵趕赴常德以加強防禦力量。
賊軍欲取常德,劉秀分水陸兩路並進,派部將盧明臣率領一支軍隊乘船由沅江前進,自己率軍由陸路進發,結果由於連續雨天導致道路崩壞,陸路部隊行軍非常慢,根本沒法實現水陸兩路並進方針。結果盧明臣部在常德城下遭清軍優勢兵力伏擊而失敗,盧明臣戰死。劉秀也不得不退兵。
這對於近年來常聞敗績不問勝報的福林來說,可是十分的受用,對自己堅持重用「貳臣」洪承疇的做法自得不已,進而對小玄燁的羅剎戰法也更加上心起來,畢
竟,自己的大清太需要將士凱旋所帶來的鼓舞和威懾了!於是,他一時興起,就第二次擺駕乾東五所(上一次親自來是聽說小玄燁可以說話的時候)。沒成想剛進了鹹和左門,就聽聞那東一所吵吵嚷嚷的,進來正好看到兩個皇子的布庫之戲,便早早制止了身邊吳良輔的干涉打算,直到最後兩人塵埃落定。
對兩個皇子賞賜一番、又陪著親近了一陣,福臨這才意猶未盡的返回位育宮,也沒有處罰任何宮人。也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已經十九的福臨對父子親情此時有了更深入的理解,直到傳膳之時還在回味東一所的那場布庫:大阿哥年長,贏了二阿哥不在話下,難得的是他勝而不驕;更難得的是小玄燁,年僅週歲,居然敗而不餒,更沒有歇斯底里,可見氣量非凡。這兩個兒子,現在看來其樂融融,甚是相得,將來希望能夠就這樣長久下去啊……
吃完了御膳,照例那些絕大多數自始至終都沒有被動過一筷子的山珍海味是要賞賜下去的。福臨特意安排將一些利於幼童下腹的菜品送到乾東五所去,而且是安排吳良輔親去,以體現自己這個皇阿瑪的慈愛。
吳良輔是不用自己端盤子端碗的,他只是引領者兩個內十三衙門尚膳監的司膳太監,優哉游哉往乾東五所而來。一邊走,一邊盤算著:
自己跟隨皇上十二、三年了,這許多年小心伺候、曲意迎逢,雖說終於坐上了內十三衙門總管之位,卻也得罪了許多人,特別是皇太后。那個老不死的一直在背後死死盯著自己,害得咱家就是要做點私事也是謹小慎微,生怕落下口實。而如今這兩個皇子,尚在年幼,能不能躲過痘症之類的天禍長到成年卻也未知。
那個大的倒也好說,看似沒什麼心機一樣,他的生母庶妃董鄂氏也是對自己經常封個賞銀啥的孝敬一二,咱家對她們母子也是不錯,畢竟他是皇長子,地位緊要。
但那個小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說是什麼天降祥瑞,在咱家看來就是活脫脫一個異數,好幾次想提示皇上這是「福禍未卜」,卻終歸還是不敢,畢竟這還是他的親骨肉!今兒個皇上還特意賜膳,看來咱家憋住了沒說是謹慎得當的。但是,一想起那日這小毛孩剛一出生,就在康妃懷中咬了自己一口,壞了咱家的風流好事,這氣就不打一處來!還有,這一年多他可是異端頻出,把個皇太后收攏的親密無間,一老一少膩歪的叫人膽顫!如果現在不施以一些個厲害,讓他怕了咱家,將來一旦長成,對咱家反而是凶多吉少了……
眼瞅著東一所的院門就到了,吳良輔在心中也有了一些計較:先緊著好的給大阿哥!於是領著幾個小太監邁進了東一所的大門。可進得門來,卻發現兩個阿哥還在院子裡玩耍!只好大聲說道:「兩位爺,皇上賜膳了!」
原來這清朝皇帝一天只吃兩頓御膳,一頓是早晨,一頓是下午兩點左右,晚上只是用些餐點,也就是隨便吃點。所以吳良輔來送膳的時候,兩個小毛孩正好剛睡起午覺,又湊在一起玩得正歡。
福全和小玄燁聽了「賜膳」,就有模有樣的跪謝皇恩,然後興高采烈準備大快朵頤了。吳良輔皺著眉頭,對旁邊的梁功等人說:「你們就這麼辦差呀,還不快領了兩位小爺去洗漱一番再回來進食?」
「不!不!在這兒!」可惜吳良輔遇到了兩歲小孩的語言逆反期,福全很是堅決的否定了老太監的要求,說完就伸手去撈小太監端著的盤子。那司膳太監怎敢得罪皇長子,急忙躬身準備伺候。
「慢著!」吳良輔厲聲制止,自己走到福全身邊,又回頭看了一眼小玄燁,撇了撇嘴,卻轉頭溫柔的對福全說到:「大爺兒,您慢著點,這些吃食有好有孬,您看,這個烏雞湯最好,您吃了長身體,那些普普通通的不是還有二爺嗎?就賞給他好了……」
弘毅聽得清楚,本來不至於對這點小事計較,可一看到剛才吳良輔瞧自己的眼神,就立刻回想起去年自己躺在康妃的懷裡時,看到的那副猥瑣嘴臉,簡直一模一樣!這下弘毅再也按鈕不住,卻不是上去拳腳相加,而是計上心頭!
「阿渾阿渾!你能打過我,可打不過大人呢!」弘毅踮著腳,一臉的挑釁。
「不,福全能,福全能!」皇長子立即回過身來,自願配合。
「你不能,你是個小孩,打不過大人!」弘毅繼續添油加醋。
「我能!就能!」福全大概沒有料到一貫和自己十分要好的弟弟會這麼突然的瞧不上自己,小臉憋得通紅,蓄勢待發。
「那你敢不敢試試?」
「敢!」
「這裡的大人,就是他年紀最老、官職最大!你打過他,我就服你!」弘毅將小手如願指向了吳良輔。那老奴臉色瞬間大變,恨不得轉身就跑。誰讓這兩個小孩子都是皇子呢,雖說那小拳頭不大,挨幾下無所謂,可萬一他們一時高興,命令自己打自己的話,那挨自己的揍更是白挨呀!
「好,你,過來!」福全怒氣沖沖回過頭來。
「爺!爺!奴才打不過您,奴才輸了!」吳良輔到底是老奴,趕緊認輸。
「沒打就輸,他們大人都看不起我們小孩!」弘毅及時調整對策。
「不打不算!你,來!」福全不依不饒起來。
「奴才不敢呀,奴才真的打不過您!」吳良輔快哭了。
「他瞧不起你,大阿哥!」弘毅很佩服自己此時此刻的惡毒。
「呀——」福全已經揮動小手衝了上去,直接命中老太監那曾經的命根子地界!這就不是弘毅的主意了,可是誰讓如今的福全個頭也就那麼點兒,揮拳相向,高度匹配!
「哦……」吳良輔沒有料到這一招「猴子捅桃(如果沒有被摘桃的話)」,一疼二嚇三害羞,還真是捂著下~身就蹲了下來。
「好呀好呀,阿渾巴圖魯!阿渾巴圖魯!」為什麼現代比賽場邊一旦有了美女拉拉隊,場上球員都玩命的整,弘毅此時有了深刻理解。
福全得到崇拜,繼續加強攻勢,愣是把吳良輔連打帶推,弄倒在地上了!
此時的福全,可沒有了上次對小玄燁的大度,在弘毅十分賣力的「擂鼓助威」中,完美展示了什麼是痛打落水狗。一頓小拳頭也許對成人吳良輔不算太大威脅,可一個兩歲不到的小孩子,現在還沒有學會「全面毆打」一個人,只是很執著的衝著自己第一拳落下去的位置繼續反覆施工,終於,隨著臨門一腳對那個曾經關鍵的部位的祭出,吳總管熬不住了!
「嗷——」他只覺得一陣久違的氣短胸悶、痛楚無比之後,就像一條瀕死的老狗一樣,下意識的踢了一下腿,卻給自己帶來了滔天大禍!
吳良輔這無意識的一蹬腿,正好踢在了小福全的大腿上,福全後退一大步,轉了個圈,堪堪一頭頂在了身後太監端著的銀盤上。本來那個司膳太監看到吳大總管狗嚎一般長嘯,下意識過來幫忙,卻忘了手裡的滿滿一盤吃食,剛放低了身形,就被皇長子頭頂了上來,嘩啦啦摔了一地……最最不巧的是,福全毫無防備被踢了一腳,毫無理由的轉了個身,面朝下倒了下去,一頭撲在了剛才那碗烏雞湯滾燙的殘骸上!等眾人撲過去抱他起來,全都面如死灰——一塊鋒利的青花瓷碎片,偏偏刺入了小福全左眼的眼眶之中,一股鮮血順著瓷片的邊緣,涔涔而出……
乾東五所亂套了,在福全和弘毅的嚎啕聲中,皇太后和皇上急匆匆趕來,庶妃董鄂氏和康妃趕來了,皇后和一眾妃嬪趕來了,還有太醫院的宮直也是一撥一撥的趕來……
皇太后聽梁功哆哆嗦嗦稟報完畢之後,立即下旨將總管太監吳良輔、二所佐領太監梁功、東一所佐領太監和負責送膳的司膳太監,以及在場的所有宮人全部五花大綁,聽候發落!等她開始找尋現在唯一囫圇的孫子小玄燁時,卻發現二阿哥已經主動跪在案發現場了!皇太后仔細端詳,確認他毫髮無損之後,張了張嘴,還是沒有做聲,就任憑小玄燁跪在那裡……
不是弘毅高風亮節主動承認煽風點火的罪名,而是他注意到了皇帝福臨臉上複雜的表情——對受傷兒子的擔憂、對當事下人的憤怒、對治傷太醫的焦急、對始作俑者的無奈,還有對肇事老奴的不忍!對,就是最後這一絲不忍,被弘毅看得明明白白!原來這個死閹怒吳良輔,到了這種時候,在皇帝福臨的心中還是堅不可摧!一想到順治十二年到順治十八年之間還有漫長的時間,弘毅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摔跤」的滿語叫布庫。
滿語「勇士」。
滿語。意為夥伴、朋友。清代昭連著《嘯亭續錄·諳達》:「凡皇子六齡入學時,遴選八旗武員弓馬、國語嫻熟者數人,更番入衛,教授皇子騎射,名曰『諳達』,體制稍殺於師傅,蓋古保氏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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