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十年隱痛 文 / 國三無殤
秘明島已經是冬天，蒼白的天空不見一絲雲朵，像是一張巨大的白紙。這裡的冬天寒風呼嘯的日子並不多，儘管在安靜的冬日，寒冷還是像看不見的小蟲子一般，從人的皮膚中鑽進去，咬住肌肉深處的骨頭。
這裡的寒冬像是能將人的靈魂凍結。
月神殿的庭院中，一個高大的男人負手而立，靜靜地仰望著遠處的天幕，平整如鏡的天空中，兩張朦朧不真的臉龐時隱時現，對著他微笑不語。
他就是青冥的統帥，神秘的月神。
「紫月，冰河……」男子低聲念出兩個名字，心深處緩緩淌過一絲塵封多年的隱痛。
「別攔著我，我要見他！」女子憤怒的聲音響起。
一襲白衣快速走進庭院，如同急風中掠過天空的白雲。在她身後緊跟著神色凝重的青冥星主。
「你答應過我不會殺他的，為什麼出爾反爾！」冰神細長的眉目怒意凝聚，這一聲質問幾乎是吼出來。
男子緩緩轉過頭，神情鎮定自若，波瀾不驚。
這張臉！竟是十年前已經死去的蕭陽！
「想必你也看到了，暗雲已經魔化，現在他是青冥的敵人。而且你給我們的情報也有所隱瞞，這兩年來暗雲的魔性一直在提升。」蕭陽的語氣不冷不熱平靜自若，一如從前暗雲所熟悉的樣子。
「如果不是你們逼他，他根本不會魔化！」
「冰，對於天煞冥靈你還是瞭解得太少了，那並不是可以憑意志戰勝的東西。隨著暗雲實力的提升，冥靈的力量也不斷增強，當它足夠強大之時暗雲就會成為它的身體，而這世上再沒有暗雲這個人。暗雲早晚會入魔，在入魔之前殺了他可以減少青冥的傷亡。而最後暗雲魔化之後的實力你也看得到，那並不是青冥門人可以對抗的程度。」
「他能控制住魔性的，為什麼你們不肯相信他！在萬劍殿他明明快要入魔，但是到後來他把魔性壓下去了，我看得真真切切！」
「青冥的作風想必你是知道的，不管多麼困難，只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都會去嘗試。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也不會狠下殺手……這樣說吧，這些年來暗雲的魔性一直在提升，他能夠使出那種對力量具有腐蝕效果的防禦之術就是最好的證明，那本來就是天煞冥靈的獨特奇力。與幻月的最後對戰中，暗雲使出了這種招術，我和星主都看得清清楚楚。因為幻月的請求，我們那時候並沒有殺他。而後來幻月和盈雪的離世增加了他魔化的風險，我本來計劃在臨風城將他殺死，但我也留給他最後一個機會。我叫木火船長問了他一個問題，看看他還有沒有武者的覺悟。如果他的回答不能讓我滿意，那暗雲早已在兩年前死去……是的，他的回答打動了我。我不忍心殺死一個擁有熱血之心的月神使者。我也希望他的熱血之心能夠帶來奇跡，可是，現實終究殘酷無情，魔性依然在增強……他無法壓制住魔性的一天總會來臨，即便我們不殺他，三年之內他必定魔化。」
「事情還沒有發生你憑什麼斷言？！而且，為了殺死暗雲你不擇手段，竟然連同我一起欺騙！叫我設法偷走千年古劍，將他的實力大為削弱之後又將他騙去遺夢谷，而你們卻無恥地將他截殺在遺夢谷中。在當初的計劃中，你明明不是這樣安排的！我還一直這麼相信你……原來，我不過也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難道，十年前幻月追殺你那天，你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在你心目中，我一直沒有任何份量？」冰神的話越說越是無力，她紅著眼睛緊緊地盯著眼前這熟悉而陌生的男人。
「……十年前我就說過，從今往後，你就是青冥的天冥星，你只要認清這一個身份就足夠了。」
「現在已經不是了！」冰神緊緊咬著嘴唇憤然離去，再沒有回頭望一眼。
「唉，你這又何必……」星主輕歎一聲向蕭陽走來。
蕭陽苦笑一下，又再緩緩轉過身去，目光落在庭院中央，「或者，我真的不適合當一個父親吧……」
蕭陽緩緩抬起頭，望向遼闊的天空，「只是有時候我禁不住想到，如果當年不是因為冰的緣故，冰河不會死，
?看書:（網
蕭陽的手臂突然無意識地動了一下！
星主的右手停在蕭陽胸口之上，他感覺到蕭陽的心臟正慢慢地跳動著。見此情形，他原本嚴肅的神情才稍微舒展開來。
「沒想到吧，十年前在你身上植下的『假死珠』竟會讓你逃過一劫。還好幻月真的給你留了一個全屍，要不然真會神仙難救。你們這幾個傢伙，生命力都出奇的頑強！」星主微笑著繼續自言自語。
星主手中銀光大盛，銀色的光亮像是發光的畫筆一樣在蕭陽的身上畫出了一個奇特的圖案，這圖案看上去像是某種野獸的臉，像是刻在武神殿石柱上的龍紋。
「鎖龍咒，解除！」星主念了一句，頭上微微滲出汗水。
蕭陽身上這龍紋圖案竟出現了裂痕，這個發光的圖案像灰燼一樣一點點地飄蕩起來，在空氣中熄滅掉。
蕭陽口中發出含糊的呢喃。
「痛是吧？這還不算呢，接下來才是真正的痛苦。能不能支撐下去就要看你的造化了。」星主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神色嚴峻地掏出一顆綠光縈繞的藥丸。
他手中銀光再次大盛起來，那顆綠幽幽的藥丸在銀光中慢慢化成一道綠色的煙霧。忽然這股煙霧動了起來，慢慢凝聚成一條青色的龍，這條青色的龍在銀光的引領下張牙舞爪地衝進了蕭陽的身體內。
密室內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
十年後，月神殿的另一側，冰神坐在一棵白月樹下默然流淚，這是秘明島唯一的一棵白月樹。
冰神望著這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這個將她禁錮多年的牢籠，突然感到極其厭惡。
七八年來，她一直跟暗雲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著相同味道的空氣。只是他們兩人都不知道日夜思念的人原來近在咫尺。
冰神有一個秘密，一個連暗雲也不知道的秘密。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展露出寒冰之力的天賦。在寒冰之力修煉方面，她的天賦甚至比暗雲更高。她答應過蕭陽，這件事不得跟任何人透露。從小她一直接受蕭陽的訓練，在她八歲那年冰力修為已經達到千年幻冰的境界。只是一直以來，蕭陽從不教她用於戰鬥的冰術。
氣味是神奇的鑰匙，總會不經意間打開一扇回憶的大門，讓人一下子跳躍到久遠的光景之中。坐在白月樹下，呼吸著獨特的芬芳，冰神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的一幕。
那一天夕陽向晚，她一個人坐在夢影城武神殿的那棵高大的白月樹上。追憶著往日的時光，獨自一人黯然神傷。她低垂著眼簾，看著散碎的陽光在乾燥的地面上躲躲閃閃。忽然間，一個影子趕跑了閃爍不定的黃昏光亮。那是一個高大男人的身影。她驚愕看去，疑在夢境。那個已在她面前死去的男人正安靜站在樹下，對著她盈盈一笑，「冰，父親回來接你了。」
然後死而復生的這個男人成了冰神口中的白塵先生，她對夕陽和黃昏說自己將要前往火之國生活，而事實上，她來到了秘明島。
在一個漆黑無月的夜晚，她第一次踏入月神殿之中。那一天蕭陽向她引見了童顏白髮的邪星老人，微笑著對她說：「這是我的師父，武聖邪星，以後他也是你的師父。從今天起，你就是青冥的天冥星。我們會將你培養成頂尖武者。」
從那天起，五年來冰神幾乎沒有踏出過月神殿，她每天都接受著艱苦的訓練。蕭陽將他的頂尖冰力修為盡數教導冰神，那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有一個多麼了不起的父親，他的實力絕對遠遠超越跟幻月對戰時的水平。對此，蕭陽從未向她解釋過什麼。星主偶爾也會過來教導她一些武技，而天賦極高的她在星主身上學到了不少醫術和奇術，以及神秘的上古陣法。
她和蕭陽之間，更像是一對師徒，而不像是父女。五年過後，蕭陽有時候會秘密地帶她離開秘明島，前往東方六國各個地方，去完成一些只有天冥星才能接到的命令。沒人知道，最初的天冥星竟是青冥的月神。而隨著冰神的武技和經驗不斷提升，後來的任務都是她獨自執行，而她從沒有讓蕭陽失望。
關於暗雲的下落，蕭陽一直避諱不談。每當冰神決心問個究竟的時候，他總是不輕不重地說道：「暗雲現在很安全，但現在還不是你們相見的時候。當你實力足夠強大之後，我自然會讓你們相見。」有時候趁著獨自在外執行任務的機會，她會回夢影城探望夕陽和黃昏，也會有意地沿途打探暗雲的下落，卻一直沒有任何線索。那時候的她怎會想到，她苦苦尋覓的人一直在她身邊。為了早日見到暗雲，她一直刻苦訓練，最終獲得武聖邪星的評價：青冥門人綜合實力第一。她終於成為名副其實的「月下死神」！
十八歲那年冬天，秘明島少見地下了一場大雪。望著大殿外飛雪紛揚，她想起了多年前與暗雲前往極北之地的約定。而就在那個時候，她接到了一個令她意外的任務——長期秘密跟蹤一個脫離青冥的門人，並及時返回跟他相關的信息。
蕭陽最終告訴她真相，那個跟蹤的對象是天煞冥靈的寄主，而他正是暗雲。沒等冰神接受這震驚萬分的事實，蕭陽毫不留情地跟她提出一個條件：兩年之內不得跟暗雲相認，也不得讓他發現自己被跟蹤，否則青冥會出動最高的殺令追殺暗雲。
因為她那爐火純青連星主都自歎不如的易容奇術，以及頂尖的藏匿能力，兩年來她以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身份出現在暗雲周圍，遠遠地望著那個冷漠而孤獨的身影。甚至有很多次，她發現暗雲猛地抬頭向她望來，只是每每尋覓一番之後他只能默然神傷。他感覺到自己在他身邊嗎？有幾次冰神幾乎壓制不住自己，差一點就解除易容術上前跟暗雲相認。然而隨即而來想到的最高殺令讓她一陣顫抖，最終只得淒然放棄。
當她見到他偶爾對著一縷烏黑的頭髮默默發呆，她就禁不住心痛難抑。多年過後，他心中終究多出了別人。
兩年後，冰神接到青冥密令：與暗雲相認，將他帶到遺夢谷，使用龍淵封印使他沉睡，並為他守護五年。
那時候暗雲正路過冰之國千年古鎮，當時他無意中聽聞當地居民咬牙切齒地談論青城四十怪，適逢那一天正好是青城四十怪出動獵艷的日子，暗雲打算去會一會這一群大盜。
夕陽向晚，白鳥回巢。寬闊的千年古道上四十大漢罵罵咧咧地驅馬前行，這一次獵艷他們一無所獲，千年古鎮的女子大多被他們捉走，剩下的女子早已聽到風聲提前出門避難去了。而正當那首領一臉鬱悶叫罵著一坨狗屎帶給他霉運之時，夕陽暖光在前方的大地上渲染出意境極美的畫面，那驚鴻一瞥的白衣倩影令四十道目光瞬間變得灼熱。
冰神抬頭凝望著天邊漸漸染紅的雲彩，心中百感交集。
「終於要你見面了，雲……」
本文由看書網小說（.）原創首發，閱讀最新章節請搜索「看書網」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