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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個字,髒 文 / 君弄雪

    剛剛入秋,天有些涼了。

    緋月城,燭龍聖君府。

    美艷婦人穿過七拐八彎的迴廊,輕輕走進書房。將手裡的湯放下,她叉腰倚在書桌前,似笑非笑看著奮筆疾書的燭龍聖君,「魔族疊紅公主?可毀天滅地的山河令?嘖嘖,燭龍,你那女兒可真夠能鬧騰的,就沒消停的時候。」

    燭龍淡淡看她一眼,「可惜你連鬧騰的女兒都生不出來,想給她收拾爛攤子都沒機會。」

    君後也不惱,大方得體地微笑著,「我倒是想生。」

    燭龍挑眉,「沒給你機會嗎?」

    君後笑著聳聳肩,「機會確實給了,但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變成第二個琉鸞,變成第二個蒼瀾,變成第二個我。所以,寧願不要。」

    燭龍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你是正室。」

    美艷的婦人抬起手撩開額前的長髮,淡淡道,「你這樣涼薄的人,除了姮女,何時將女人放在心上?我這人最大的好處,就是有自知之明,從來不會自討沒趣。當然,這也是我能坐穩這個位置的緣故。」

    淡淡的陽光照在她臉上,稱得她的肌膚晶瑩剔透,如同二八少女。

    「我最喜歡你這一點。」

    「嘖嘖,我也正是因為知道你看中我這一點,才會義無反顧的嫁給你。各取所需,不談感情。」

    「嗯……」

    「不過你可真讓我失望啊,一個姮女就迷得你神魂顛倒,非要廢了我不可。君後這個名分我向來都不在意,但你我買賣不成仁義在。」

    燭龍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這等陳年舊事,提起來有意思嗎?

    君後雙手撐在桌上,慢慢將身子湊到他面前,「這世間的人神,誰不想得到山河令唯我獨尊?疊紅公主人人得而誅之,就算殺了她,搶了山河令也名正言順,師出有名,你想不想湊湊這個熱鬧?嗯?」

    「你說呢?」燭龍抬起頭,眸子一瞬也不瞬看著她。

    君後燦然一笑,「你是燭龍啊,野心勃勃,不擇手段的燭龍,我就不信你不心動。嘖嘖,得了山河令,重華帝君都拿你沒有辦法。別說天下九州四海是你囊中之物,就連重華帝君也得讓你三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壓得住你。」

    「我越來越不懂你了。」莫名其妙說這樣一番話,究竟目的何在。

    君後笑瞇瞇端起參湯遞給他,「嘗嘗,還熱著呢。」

    燭龍捧起參湯喝了一口,突然眉頭微皺,「這是……」

    「從前姮女教我做的,怎麼樣?是否還合胃口?」君後彷彿想起了什麼,漸漸陷入沉思,「姮女說,你這人挑嘴,最恨藥材的味道,給你熬參湯十有**你是不喜歡的,所以教我用烏骨雞來熬,做成藥膳。還說你成天忙的腳不沾地,放些紅棗和枸杞可以益氣養血……」

    「別說了。」燭龍突然打斷她的話,『啪』一聲將熱騰騰的參湯砸在地上。

    君後退後幾步,淺笑盈盈看著他,「你知道她什麼時候教我的嗎?在你們倆反目成仇之後。知道我為什麼從來不給你熬嗎?因為姮女對你的心,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雖然你妻妾成群,有無數如花美眷相伴,但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比姮女更愛你……」

    燭龍的神智漸漸有些渙散,心煩氣躁地打斷她的話,「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

    君後不依不饒,咄咄逼人,「這個世上,沒有不是的父母,也沒有不是的兒女。無論她做了什麼,都是你和姮女的親骨肉。無論她前生是誰,骨子裡都流著你和姮女的血。」

    燭龍的臉上無一絲血色,心慌意亂地爆發出一聲怒吼,「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君後長歎一聲,抬起頭輕輕撥開他的頭髮,「燭龍,你都有白頭髮了。」

    「……」

    「都這個年紀了,為什麼爭強好勝、野心勃勃的性子還是改不了?人生就那麼短短的幾百年,到了我們這個年紀,求的是父慈子孝,天倫之樂。執著於看不見摸不著的權利,究竟有什麼意思?看看你那群孩子,不成器的怕你,有出息的都恨你。做人能活到你這份上,該反省了。」

    「你不也一樣嗎?到這個年紀,孑然一身。」

    「我孑然一身,可沒有誰恨我。你那幫孩子,不管有沒有出息,都敬我三分。」

    「確實要如此,否則我娶你幹什麼?」

    君後還是好脾氣的笑笑,「可不是,否則你娶我幹嘛。不過,左丘家那位的下場你可是看見的,怎麼?想步他是後塵。」

    左丘半雪弒父奪位的事,在四海權貴之間並不是什麼秘密,燭龍自然是知道的。忽然聽到君後拿他相提並論,他忍不住一怔,「蒼瀾不會這樣的。」

    「可琉鸞會啊。」

    「琉鸞不稀罕。」她都已經是重華帝君的君後,難道還會稀罕他的位置?

    君後眨眨眼,皮笑肉不笑,「若我有父如你,恐怕也會跟左丘半雪那小子做一樣的選擇。」

    燭龍勃然大怒,像是要強調什麼一樣,歇斯底里大吼,「不會的,琉鸞不會的,她是我的女兒,不會那樣對我的。」

    君後挑眉,「你有當她是女兒嗎?燭龍啊燭龍,姮女有沒有告訴過你,人在做,天在看?」

    燭龍辟里啪啦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散落在地上,「本君做事,不需要你來教。回到你的宮裡老老實實呆著,你還是緋月城的君後,否則……」

    「魔族的疊紅公主是什麼人你應該清楚,琉鸞是什麼人你更清楚,別自討沒趣。」

    君後有些怒意,拂袖而去。

    走到門口,正好與軒轅蒼瀾擦肩而過。她停下腳步,淡淡道,「蒼瀾,你來幹什麼?」

    「與父君有事相商。」

    「哦。」君後又走了回去,隨便找張椅子坐下,「你說,我聽著。」

    蒼瀾故意對她視而不見,在燭龍面前低下頭,「參見父君。」

    「有事?」燭龍正在氣頭上,態度也不是很好。

    軒轅蒼瀾有意無意看君後一眼,恭恭敬敬低下頭,「軍機大事。」

    君後笑笑,「你說,我聽著。」

    蒼瀾皺眉,「父君,真的要再度圍困南海嗎?」

    「你說呢?」

    蒼瀾肩膀抖了一下,斬釘截鐵地道,「無論她是不是疊紅公主,都是軒轅氏的小姐,是我妹妹,是你女兒。」

    「那又如何?疊紅作惡多端,人人得而誅之。」

    「我們不是別人。」因為人人得而誅之,他們就要對她趕盡殺絕嗎?他是她父,他是她兄,是她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

    燭龍咬牙,一字一頓,「本君再說一次,出兵,誅殺魔女疊紅。」

    君後聽得一肚子火,毫不客氣地道,「她是魔女,那你和姮女是什麼?魔頭?燭龍,你都這個年紀了,為什麼還是放不下那些身外之物?我經常勸你,欲不可及,你究竟有沒有認真聽過?連東陸都沒有能力好好治理,卻要圖謀天下,自不量力。」

    燭龍嘴角抽了幾下,「誰說本君沒有能力治理東陸?」

    君後不屑地道,「或許你也希望治下子民安居樂業,或許你也想做個明君,可你太過注重自己的地位,太過在意自己的至高無上,縱容手底下的人濫用職權,濫殺無辜,大興冤獄,壓迫得子民喘不過氣來,抬不起頭。如此殘暴無情的統治,終究會自食其果的。你難道沒有讀過史書嗎?那麼多前車之鑒擺在眼前,為什麼你就是看不到?」

    燭龍惱羞成怒,一掌拍在桌上,「你閉嘴,本君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君後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燭龍,你會後悔的。」

    就連一向好脾氣的君後都勃然大怒,父親的做法,確實是太過分了。

    軒轅蒼瀾歎口氣,「父君,即使你不願意幫琉鸞,又何必出兵逼她?」南海早已經大軍壓境,四面楚歌,軒轅氏又如何橫插一腳雪上加霜?

    燭龍挑眉,「疊紅作惡多端,逼她的豈止是本君?」

    「可北溟左丘家並無任何動作,似是要袖手旁觀。」

    「那是因為左丘半雪是非不分護著她。」燭龍拖長尾音,每一個字都顯得沉重無比。

    軒轅蒼瀾意味深長地說,「可左丘半雪是深得人心的明君。」

    「西陵無垣也深得民心,但這一次,西陵氏同樣參與此事。」

    「就因為西陵氏已經參與此事,你就不能幫幫她嗎?」

    「我可以放過琉鸞,卻不能放過疊紅。」

    軒轅蒼瀾嘲諷地冷笑,「父君,您是不放過疊紅,還是不放過山河令?」嘴上說的好聽,其實,不過是圖謀她手裡的山河令而已。

    燭龍理所當然的說,「怎麼,山河令人人奪得,本君就奪不得麼?」

    軒轅蒼瀾氣得說不出話來,「你……」山河令是有靈性的東西,就算奪到了又怎麼樣?這世上,只有他蒼瀾能駕馭得了。

    燭龍大手一揮,「退下吧,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主張。」

    「父君,天下人都在討伐琉鸞。」

    「我知道。」

    「身為她的父親,你也要如此咄咄逼人嗎?山河令是不是真的那麼重要?」

    「我身為聖君,討伐魔女豈能落於人後?就因為我是她的父親,才更應該親手除去她,免得將來禍害蒼生。」

    軒轅蒼瀾諷刺地笑起來,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爹,如果有一天……我才是山河令真正的主人,你會不會因為山河令,以莫須有的罪名逼得我走投無路?」

    燭龍不痛不癢的說,「凡是擋本君者,都該死。」

    軒轅蒼瀾如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了。

    為了權利,連自己兒女都可以犧牲,燭龍聖君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很諷刺,荼藜聖君的德行,跟他也半斤八兩,一樣無情無義,一樣的殘暴不仁。西陵氏如今是驚鴻公子和無垣公子平分秋色,無垣公子德才兼備人品俱佳,但驚鴻公子……手段和那兩位聖君也是一個德行。

    有這樣的幾個人統御天下,普通百姓哪有好日子過?所有的生命,都不過是他們手裡的棋子,是他們爭權奪利的工具而已。

    雖然,他是軒轅家的少君,是未來的聖君,但是,他不想變成那樣無情無義的人。哪怕是身不由己,也不想變得如此可怕。他是人,不想連人性都沒有。

    軒轅蒼瀾慢慢彎下膝蓋,伏下身子深深一拜,「爹,請恕蒼瀾不孝。」

    「你想幹什麼?」

    軒轅蒼瀾微微一笑,「男子漢大丈夫,當頂天立地,無愧於心。琉鸞區區女子能做到的,我沒有理由做不到。從今以後,我與軒轅氏再無瓜葛。」

    燭龍竟也不急,只是淡淡道,「你是未來的聖君。」

    「髒。」聖君這兩個字髒得很,他不屑。

    「你說什麼?」

    軒轅蒼瀾直視著他的目光,「我說,你和荼藜山的姬澤,聶陽城的西陵驚鴻都是一個德行,髒。有你們為君,是蒼生的不幸。」

    在得知七宿使命那一刻,他很不明白,為什麼左丘半雪身為聖君,西陵無垣身為公子,卻要想盡辦法去做那樣大逆不道的事。可是現在他明白了,大丈夫立於世間,當無愧於心。要他隨波逐流成為燭龍那樣的人,他實在做不到。要他看著他們殘暴不仁,他也做不到。

    從前礙於自己的身份,畏首畏尾不敢承認自己七宿的身份。現在,他想明白了。既然聖君如此作為,天道又選了他作為七宿之一,他就該義無反顧去完成自己的使命。不為別的,只為世上不再有第二個可憐的琉鸞。

    「那你想如何?」

    軒轅蒼瀾站起身,毅然決然轉身離去,「除了我娘的骨灰,我不會帶走軒轅氏一絲一毫,髒。」

    看著他背影漸漸消失在門外,燭龍嘴角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意,「若當年我有你這樣的魄力,世上便不會有燭龍聖君了。有些事情,踏出第一步,永遠都不能回頭了。琉鸞,蒼瀾,爹永遠愛你們,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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