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二十三章 滄海月明珠有淚 文 / 君弄雪
醉月樓的美酒,在洪荒出了名的好。不過很可惜,琉鸞並沒有喝個盡興。
陳年老酒和嶄新的酒器剛剛擺上來,姜虞便帶著人來了。
除了冥月羅和貼身侍女,還帶來了一隊神兵。二三十人持械站在廂房外面,有點來者不善的意思。
琉鸞放下酒杯,往門口看了一眼,「怎麼?姜虞小姐這是替冥xx出頭?動靜也未免太大了點。」
「軒轅琉鸞,你濫殺無辜,為禍蒼生,天理難容,本仙子今日替天行道收了你。」姜虞大義凜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炸暗堡前的董存瑞。
琉鸞聽了她的話,不禁好笑。
她濫殺無辜?自衛就是濫殺無辜嗎?那麼姜虞自己呢?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暗地裡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她這樣大義凜然的站在她面前說替天行道四個字,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你笑什麼?」姜虞見琉鸞一味冷笑並不理她,有些惱羞成怒。
琉鸞的眼掃過她身後的神兵,「西陵姜虞,你們西陵氏什麼時候也變成燭龍的走狗鷹犬,與他一個鼻孔出氣?」
姜虞怒喝一聲,抬起手裡的紫籐花指著她,「軒轅琉鸞,你大逆不道,天理難容,人人得而誅之。」
紫色的籐條上開滿紫花,一朵一朵錯落有致。紫氣繚繞,靈氣四溢。
「我天理難容?那麼你就該抽筋剝皮。」這麼多年她自問問心無愧,倒是她西陵姜虞,不知道做了多少殘酷不仁的事。
「本仙子不跟你廢話,來人,拿下。」
西陵姜虞一聲令下,所有的神兵都圍了上來。
「住手。」西陵無垣怒喝,「誰敢動她一根頭髮,便是跟本公子為敵。」
他好歹是西陵氏的公子,神兵們一時沒了主意,面面相覷。
姜虞秀眉一皺,尖銳地叫道,「西陵無垣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只蚌精生的野種。讓他繼續冠以西陵姓,是本仙子仁慈。他如今自甘墮落與軒轅琉鸞同流合污,本仙子便替天行道,除掉這孽障。」
這幾百年來,無論是姜虞還是西陵氏其他子弟,從來都是以這樣的態度對他,西陵無垣早就麻木了。只是替天行道四個字,讓他覺得格外諷刺。
「姜虞,洪荒大神在上面看著呢,你難道就不覺得慚愧嗎?」若論濫殺無辜,她姜虞完全可以稱得上洪荒第一人。
只要是修行不如她的生靈,她一個不高興便殺,府裡的奴僕更是三天兩頭離奇失蹤。曾經有一個小仙婢,因為用了一根與她一模一樣的金釵,莫名其妙招來殺身之禍。她號稱冰清玉潔,除魔衛道,其實雙手早已經沾滿了鮮血。而且,是無辜者的鮮血。
在她眼裡,只要是弱者,都該死。
姜虞滿不在乎,理所當然的說,「本神女修為精深,為何要覺得慚愧?」
西陵無垣聽得一陣寒心,「姜虞,不是修為精深就可以濫殺無辜。若你所殺都是該殺之輩也就罷了,你總是對販夫走卒下手,毫無半點良心,難道不怕遭天譴嗎?」
「天譴?本仙子已經經歷過那麼多次天劫,難道還會怕嗎?」西陵姜虞冷笑,「倒是你們兩,今日,恐怕要魂歸醉月樓了。」
「是嗎?」西陵無垣緩緩掀起長衫,從腰後取出一支通體剔透瑩白的玉簫。
指尖轉動,玉簫便發出一陣悅耳的低吟。像是海風的呼嘯聲,又像是海螺的吟唱聲,更像少女低低的哭泣。低吟過後,竟平白從玉簫身上滾出來幾顆晶瑩剔透的明珠。辟里啪啦落在地上,說不出的哀怨纏綿。
姜虞眸中閃過一抹狠戾,「滄海月明……」
琉鸞大驚,「這就是水族的鎮海之寶,滄海月明嗎?」
世人皆知,南海有鮫人,墜淚成珠。可很少有人知道,鮫人一生中最寶貴的那一顆明珠,是死後骨血所化的鮫珠。那是鮫人一生的結晶所在,是生命之珠。
幾萬年前,有青龍名騰海,取鮫珠十萬,煉化為簫,取名滄海月明。
每一顆鮫珠,都是一份難平的鮫人怨。十萬鮫珠,十萬怨魂。
最初的滄海月明,作制衡南海瘴氣之用。三千年前,龍族企圖佔領陸地,引發了慘烈的戰亂。當時的龍君誅綏取出滄海明月用作武器,大敗各路神仙。
傳說滄海月明之所以可怕,在於其中的十萬怨魂。每當有人喚醒十萬怨念,便會響起幽怨的歌聲。而聽到歌聲的生靈,都會不由自主陷入虛幻之中,不斷重複怨魂們悲苦的一生。直到耗盡精元,灰飛煙滅為止。
自三千年前那筆糊塗賬之後,滄海月明下落不明。有人說落在重華帝君手裡,也有說落在長春gong紫霞真人手裡,還有說世上本無滄海月明。不過最廣泛的一種說法,是誅綏將此帶回南海,丟進滔滔碧波之中。
三千年前那場浩劫甚是稀奇,多數知情人守口如瓶,隻字不提。至今大多人數都只知道有那麼個事,其餘一概不知。聽夕風說當年異常慘烈,屍橫遍野,可那場動盪的名頭,還不如區區一把子。一般人都是提到子,才會想到那一場戰爭。這麼多年以來,
有很多人在找傳說中的神兵利器。她當時到南海,找的也正是滄海月明。可惜在南海轉悠了半個多月,連影子都沒有看到。沒有想到,這件神兵,最後居然落在了默默無聞的西陵無垣手中。
西陵無垣冷笑一聲,將子橫在唇邊,抬起眼,「姜虞,你要不要試試傳說中的滄海月明?」
滄海月明被傳的神乎其技,姜虞多多少少有點懼怕之心,但常年的驕傲讓她沒有辦法放下自尊,依舊擺出一副高傲的神態,「本仙子正好想領教。」
「呵……」西陵無垣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手指緩緩舞動。
琉鸞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隨著他的吹奏,子發出低低的吟唱。如泣如訴,宛如萬千女子的哭泣。密密麻麻的明珠像雨點一樣,辟里啪啦掉在地上。
明珠落地化為一條條綽約的影子,或張牙舞爪,或搔首弄姿,或齜牙咧嘴,舞動著雙手和腰肢,在姜虞周圍打轉。
如此景象,無疑是大庭廣眾見鬼。
琉鸞自己雖然是個神女,可做了很多年凡人的她對鬼這種生物依舊敬而遠之。如今明明白白看到,實在是嚇得夠嗆。姜虞常年濫殺無辜,比琉鸞還怕鬼。看到這麼多只圍著自己打轉,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偏偏這些東西都是幻影,打不到,碰不到。任她再怎麼使勁,也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紫籐鞭從影子裡穿過去。
隨著節奏的加快,影子越來越多。在哀怨的聲裡,也多了些淒涼的低吟。
「生而何歡,死而何苦?跟我走吧,跟我走吧……」
「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哈哈哈哈,人世間的男人都是負心人,我定要挖出世間所有男人的心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究竟是什麼顏色……」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你到底在哪裡……」
姜虞聽著淒慘的叫聲,慌亂地揮出紫籐花,「不要靠近我。」
「你想要快樂嗎?跟我一起墮落吧,在絕望中墮落,在墮落中得到超脫,我們一起陷入無邊地獄吧。」
「姜虞,姜虞,還我命來……」
「姜虞,你濫殺無辜,欺凌無辜生靈,遲早會遭報應的,會遭報應的,哈哈……」
「姜虞,姜虞,姜虞……」
喊聲越來越淒厲,越來越悲慘,偌大的醉月樓,都陷入了夢幻的地獄一般,一片死寂,只有淒慘的哀叫聲。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姜虞一邊瘋狂地揮動著紫籐花,一邊往後退。「走開,全都走開……」
「姜虞,姜虞……你不是嫉妒我的臉嗎?如今連臉皮一併給了你好不好?」
「啊……誰要你的臉皮,滾開,滾開……」
「連眼珠子一併挖出來給你如何?呵呵,是不是連我的手腳心肝也一塊要?來,給你,都給你……」
「啊……」
姜虞淒慘地大叫一聲,捂著耳朵使勁搖頭,「不要靠近我,你們滾開,全都滾開……」
琉鸞只能聽見淒慘的叫聲,能看見綽綽影影的影子。可她心裡清楚,能把姜虞嚇成那樣,想必她不止能看到影子那麼簡單。難道傳說中的陷入虛幻就是這個意思嗎?喚醒心靈最深處的黑暗,並遭受著無窮無盡的折磨?
「我錯了,你們放過我吧,放過我吧……」姜虞抱著頭縮在牆角,哪裡還有半分傲氣。
西陵無垣唇邊泛起殘酷的笑意,將玉簫橫在身後,「姜虞,不要太自以為是,是遭報應的。」
「不,我不要跟你們一起墮落,我不要。我是仙,不要成魔,不要墮落……」
琉鸞看她如此淒慘,卻一點也不同情,「其實你早就已經成魔了。」為了一己私慾濫殺無辜,她的心早就已經墮落很久了。
「不要跟她廢話,我們走。」西陵無垣順手招來一朵祥雲,摟著她的腰躍上雲端。
一眨眼的功夫,兩人的影子已經在天邊,漸漸化為一個小點。
過了大半個時辰,姜虞等一干人才慢慢回過神來。
「姐姐,你沒事吧。」對於姜虞的狀況,冥月羅方才看的清清楚楚,只是一直處於迷迷糊糊,完全沒有能力去幫她。
姜虞搖搖頭,對她使了個眼色,「殺。」
「殺?」冥月羅不解。
姜虞勾起嘴角,殘忍而陰狠地笑道,「看到我姜虞的醜態,還想活嗎?」
這一晚,醉月樓血流成河。除姜虞、冥月羅及四個婢女外,無人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