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三百零五章 蘇承歡已經死了 文 / 冷冰

    這是當日，那大夫對著她，滿面笑容的說過的話。那一刻，她幾乎喜極而泣。幸虧隔著紗幔，否則，她竟是要在大夫面前失態了。

    原以為，身子孱弱成了那般模樣，此生都不會有機會再孕育子嗣，卻不料，老天爺竟是厚待她的。那一晚，她開心的整晚沒有睡，最後跑到小夢房間裡，拉著她說了半晚上的話，直到她已經昏昏沉沉的睡去，她依舊一個人睜著眼睛直到天亮，嘴角，一直揚起好看的弧度。多久了，她都不曾如此開心過。

    但七王爺，卻是一直不曾來她的房間過夜。她是個女子，又經歷了先前那些遭遇，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邀他入室這樣的事情。

    想到這裡，原本臉上的笑意淡了不少。

    「紫瑤，你有心事？」七王爺向來敏銳。

    「啊？」蘇紫瑤不想被她看出自己的失神，趕緊低頭小聲道：「沒有，只是馬車坐的久了，有些乏了。」

    七王爺見她不肯說，也不便勉強。

    「既是如此，我命人停下來休息片刻，你也下來走動走動，老是這麼坐著，那面會乏的。你看看小夢，她倒是一刻都停不下來，歡實的緊，出了籠的鳥兒一樣的。」

    說起小夢，七王爺的語氣多了幾分輕鬆愉悅，眉眼間都隱隱有了笑意。渾然沒有注意到蘇紫瑤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以及一閃而過的難過。

    「紫瑤，這此出來，你好好散散心，待回京後，我可能會很忙，不一定有時間陪你。哦對了，還有件事情，等回京後我要同你，呃，商量一下，不過現在不急，你身子養好最緊要。」

    七王爺思量了半天，決定還是先跟蘇紫瑤打個招呼。

    他做事，向來獨裁獨斷，更何況這一次跟蘇紫瑤說的，也算是家事，原是不必跟任何人商量的。可是，想到蘇紫瑤之前為他無怨無悔的所做的那些個犧牲，想到她每次見到他變得晶亮的眸光，他覺得，他還是應該尊重一下她，就算最終還是要按他的決定來做，但至少，他是很有誠心的想同她商量的。

    「嗯，好，我聽你的。」

    蘇紫瑤乖巧的點頭，柔順的模樣像極了一個聽話的小媳婦，看的七王爺竟是心中砰然而動，竟有了將她擁進懷中的衝動。

    「紫瑤紫瑤，快跟你家那口子過來，我弄了好吃的哦。」

    馬車剛才已經停下，因為跟蘇紫瑤話未談完，七王爺便讓其他人先下去活動了。這會兒這咋咋呼呼的聲音，一聽便是小夢。她自從醒來後，便是這般模樣，跟誰都極親厚的樣子，樂呵呵的彷彿沒有一點兒煩惱。

    扶著蘇紫瑤下了馬車，那邊小夢手中舉著一串黑乎乎的東西正得意的衝他們晃啊晃的，看樣子，又在炫耀她的手藝了。

    「小夢，你又在搞什麼鬼？」

    七王爺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身子後傾，生怕被那黑乎乎的東西給弄髒了衣裳。

    「這個，烤螞蚱啊，你沒吃過嗎，味道很好的，要不要嘗嘗？來來，一人一個，見者有份，這可是可與而不可得的野味，你們這輩子都肯定沒吃過的。」

    小夢一邊說一邊已經將那串黑乎乎的東西先湊到了蘇紫瑤面前。

    蘇紫瑤初見那東西，第一反應是朝七王爺悄悄掃了一眼，果然看到那人面色古怪異常。她知道他的一個小秘密，而這個小秘密，恰恰關乎各類蟲子。七王爺平日冷峻淡漠如斯，獨獨對小蟲子，很是介懷，或者，有種類似潔癖般的抗拒。

    悄悄又收回了視線，蘇紫瑤忍住想告訴小夢不要將這東西拿給那個人的衝動，莞爾一笑，道：「這個，小夢，我還是算了吧。我身子不好，大夫不讓吃油煎火烤的東西。」

    說罷轉身朝一處草地走去，那裡開著些不知名的野花，倒也別有一番景致。

    七王爺想跟著蘇紫瑤一起過去，奈何一個人影已經飛快的擋在了他的面前，笑嘻嘻的獻寶一樣將那個他看見就直頭皮發麻的東西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你嘗嘗你嘗嘗，紫瑤想吃大夫不讓吃，你連她的那份兒也一起吃了吧。」

    仰起的小臉上，都是期待，還帶著隱隱的興奮，彷彿她手中舉著的，是天下至珍至奇的美味佳餚一般。

    螞蚱？還烤的？

    七王爺盯著那一串東西，眼前浮現出某種綠色的，帶著翅膀的，還一蹦三尺高的蟲子。而這種令人想起便覺得有些噁心的東西，此刻已經被某人舉著遞到到了他口邊，若是再靠前一點，就要直接戳進他口中去了。

    頓時，他覺得自己要吐了。

    下一刻，他真的轉過身，捂著胸口極痛苦的彎著腰，發出某種極其難受的聲音。

    「哎，不會吧，你竟然暈馬車。好可惜，你慢慢吐吧，我這烤螞蚱給你留著，等你吐完了，肚子舒服一點兒再吃。」

    某女一臉遺憾，轉身悻悻走開，口中還在嘟囔某個王爺身子太嬌貴，坐個馬車也暈車。

    而原本已經停止嘔吐的某王爺，聽完她的話，忍不住又想嘔了。只不過，這一次，是嘔血。

    蘇紫瑤照顧七王爺清理完畢，兩人不約而同望了望遠處那個叼著一串烤螞蚱吃的正香的某人，又互相不約而同對視了一眼，結果，相視而笑。

    「我從來不知道，她原來這麼可愛！很奇怪對不對，我們原本是姐妹，從小到大都住在一個府裡，可我似乎根本不瞭解她。其實，她挺好的，一直都挺好，是我沒有珍惜曾經的姐妹親情。如今這樣，她忘記了一切，倒是活的率性又自在，我真希望，她能一直這麼開心下去。」

    蘇紫瑤站在七王爺身邊，小聲感慨道。

    七王爺聽完，心中有些澀澀的。

    紫瑤的話，何嘗又不是他的心裡話。

    曾經，他也是她最想親近的人之一。她一個姑娘家，不管不顧的求著嫁給了他。可他，給了她什麼？除了獨守空閨的寂寞，還有無盡的屈辱。曾經，他是最有機會得到她全部的信任與愛的，是他自己，生生將這些破壞殆盡。以至於，直到她棄他而去，再也不願回頭，他才恍然發現，他，根本不曾真的瞭解過她。

    「你說，小夢她會不會還在想著雲鶴公子？你覺得她真的連他也忘了嗎？」蘇紫瑤的聲音低低的，卻如同給平靜如水的湖面投下一粒石子，激起一片水花。

    「蘇承歡已經死了，小夢就是小夢，與雲鶴何干？」

    七王爺渾然不知，此刻他的語氣，彷彿被人惹惱了的孩子，帶著些蠻不講理的霸道。

    「可是，雲鶴公子是她唯一愛過的人，……」蘇紫瑤讓自己的聲音盡量平靜，試圖告訴他一些事情。

    曾經，在她心如死灰纏綿病榻的時候，她的大姐，那時還未失憶的蘇承歡與她有過幾次姐妹間的親密談話。想來那時大姐主要是為了開解她，但也同時說出了大姐自己的小秘密。大姐告訴她，雲鶴待她的好無人能及，雲鶴對她的愛乃是世間的獨一無二。而她，亦然。她與雲鶴，兩人最嚮往的，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大姐說，雲鶴許諾她，此生只愛她一人。她自己除了雲鶴，也不會再對任何一個男子動心。那時候，大姐的眼睛亮晶晶的，臉上因興奮與激動而染上紅暈。那時的她，便知道，她真不應該將大姐當做情敵來防範。這樣的大姐，滿眼滿心都是雲鶴，又怎會有一絲的空隙留給他人，哪怕那人優秀如七王爺。

    雲鶴先前貴為太子，卻一直未曾納妃，就連唯一的一次與北冥國聯姻，後來也才發現不過是一個為戰爭贏得時間的拖延之計而已。雲鶴的身邊，似乎除了大姐蘇承歡，當真再不曾出現過其他女子。單憑這一點，已是無人能及。

    更何況，雲鶴與大姐的淵源，早在大姐被休離王府時便已經結下。後來大姐深陷陷境，雲鶴為了救大姐，連太子的頭銜丟掉也不在乎，如今更是因為那一場大火，徹底與宮中斷了聯繫。宮中最亂的那段日子，所有的人都忙著為先帝的喪事及新帝即位而各自籌謀，只有雲鶴，一直將自己關在百花園中，整整一個月，除去先皇下葬那日，他依禮侍孝，其餘時間，都不曾再見任何人。

    這些種種，七王爺刻意的避而不聞，純粹是在自欺欺人罷了。也或許，他根本都清楚，卻假裝不知道。他這人，若執著於某樣人或事，想讓他改變，幾乎是不可能的。但蘇紫瑤還是想試試，為了大姐，也為了她自己。

    七王爺原本臉色就已經有些陰沉，此刻聽紫瑤又提起他最不願聽見的那個人的名字，當即變臉。

    「夠了，以後在我面前，不許再提起這個名字。小夢只能留在我身邊，也只會留在我身邊，她是我的女人，永遠都會是。」

    七王爺賭氣一般，低聲吼著，臉色隱隱漲的泛紅。

    半晌，未曾得到回應，七王爺抬頭，看見蘇紫瑤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明明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卻為何給人感覺有些說不出的寂寞與失落。

    真要命，怎麼竟在她面前失控了！

    心中暗自咒罵了一聲，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態，以及剛才所說的話對蘇紫瑤這個王妃是一種怎樣的傷害，七王爺臉上閃過一抹尷尬。

    「紫瑤，我……」

    下意識的，竟然想要解釋，他也不知道怎麼了，竟是害怕紫瑤被他這樣的態度一刺激，又變回之前那般半死不活如同活死人一般的模樣。那樣的紫瑤，看著太讓人心疼，他心中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