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明拒 文 / 滄海一米
大少爺的婚事在即,府裡的眾人都忙的不可開交的,趁著大太太忙亂的時候,九娘子私底下將五姨娘接到秋梧苑裡,說了幾回話,又拿了自己攢下的銀子給五姨娘買了些人參燕窩的,量都很少,讓五姨娘的小丫頭夕燕給五姨娘補補身子。
大部分的時候,九娘子就在秋梧苑裡不慌不忙地做著針線活,日子就這麼慢悠悠地到了大少爺娶親的那天了。
早在頭一天晚上,九娘子就送去了自己親手給這個給了自己無限關愛的大哥哥賀禮,是男女各一套家常的衣裳,男女各兩雙做工精緻的鞋子,還有各兩雙棉襪,東西並沒有直接交到言宸手裡,他太忙,只是交給了貼身大丫頭夏嬋手裡。
大少爺成親這一日,府裡的熱鬧喧囂是可想而知的,來來往往的賓客如雲,非富即貴,九娘子和姐妹們因為是未出閣的姑娘,只是在新娘子送進洞房掀了蓋頭後去陪了大嫂一會兒,新娘子林氏在大紅的嫁衣的映襯之下顯得特別的溫婉,看上去倒像是個沉靜妥帖的性子。
看完新娘子,六娘子因為定了親,被大太太抓去身邊熟悉中饋事務了,七娘子和八娘子則神神秘秘地被三姨娘拉走了,不知道幹什麼去。十娘子則表示自己困得不得了,就去了大太太那裡尋二姨娘了。
九娘子便繞道從園子裡往秋梧苑走去,因為今日賓客太多,幾個姑娘身邊的大丫頭也都被抽去幫忙了,因此九娘子一個人,提著一盞羊角風燈,慢悠悠地從園子裡繞道而行。
時至深秋,晚上寒氣漸重,九娘子緊了緊身上的織錦披風,加快了腳步。客人們都在前廳,下人們也都在前廳忙碌,因此園子裡此刻倒是清淨,遠遠的還能聽到前頭的絲竹的聲音和客人們喧鬧的聲音。
羊角風燈照出眼前的一片地方來,九娘子心無旁騖地就著這一小片溫暖和光明走著,不防之下,撞到一個高高的人的胸膛之上,驚得九娘子立刻倒退了幾步。
提起手中的羊角風燈,九娘子這才看清楚這個擋在自己身前的人。
原來是穿了一身黑底繡了玄紋的長袍的北靜王爺,正嬉笑地看著九娘子:「九娘子在想什麼這麼入神,都沒看見本王站在這裡?」
九娘子心裡暗暗腹誹,好好的不去喝喜酒,跑到這烏漆抹黑的園子裡來為難自己幹什麼?
但面上也只得行禮道:「都是小九的錯,請王爺見諒!」話雖如此,神色之間卻未見一點歉意,並且刻意保持著與北靜王爺的距離,疏離地說道。
北靜王爺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子,疏離而客氣的話語,保持著距離的身體,像極了豎起了毫刺的刺蝟,擺出鮮明的防衛態度。
心裡頓時冒上火來,自己好歹是個王爺,怎麼說也是風流倜儻的,不知道有多少女子自願貼上身來,可是,就是眼前的這個小小的庶女,彷彿當自己是洪水猛獸一般,三番五次地拒絕自己的好意,倒叫他心裡越發的在意起來,本來只是覺得有趣而已,現在卻多了幾分薄薄的惱怒和失落來。
不禁開口說道:「九娘子每次見到本王都如此的冷靜,甚至目不斜視,」又停了一會兒,見九娘子還是那副樣子,咬著牙接著說道:「九娘子就不擔心自己的將來,不怕錯失了身邊美好的景致嗎?」
九娘子輕輕笑了,說道:「多謝王爺好意提醒,但,小九也要提醒王爺,小九隻是一個小小的庶女,將來什麼的,小九完全無法自主,至於王爺所說的身邊美好的景致,小九不懂?王爺指的是……」
北靜王爺簡直要被她這裝糊塗的樣子弄瘋了,不由得上前幾步,抓住九娘子的手腕,九娘子手上的羊角風燈便從手中跌落到地上,那一盞螢火來回晃動著,晃花了園子的黑暗,也晃明瞭九娘子眼中屈辱的淚光。
九娘子掙脫不得,懈下勁來,掩飾了自己鼻中的酸意和口中的嗚咽,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道:「王爺想幹什麼?小九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得罪王爺了,要遭受王爺如此凌辱?」
雖然九娘子極力掩飾,但北靜王爺還是聽出了那掩飾未盡的酸澀之感,頓時覺得心裡某個地方被針紮了一下似的,疼痛不已,不由自主地抓住九娘子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裡一帶,就摟在了胸前。
九娘子措手不及,就這麼被她抓著手腕,摟在了懷裡,臉上觸到的是上好的綢緞的柔軟,鼻間傳來的是男子身上好聞的淡淡的香氣,有點像陽光之下熱烈的向日葵的香味。
北靜王爺喃喃說道:「我知道你的苦,可你為什麼不給機會給我,讓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呢?」
九娘子有一霎時的恍惚和感動,這個男子看似風流不羈,但其實也是有著一顆柔軟的心的,但就僅僅只是一霎時而已,九娘子便立刻清醒過來,強力掙開了身子,手雖然還被緊緊地抓著,但還是說道:「小九不值得王爺如此。王爺生在高位,怎麼能知道小九的苦,還請王爺不要白費功夫了。」
北靜王爺惱怒道:「你怎麼知道我不知道?我的親娘,就是先太上皇的妃子,我也是個庶出的,你明白了嗎?」
九娘子詫異了一下,她只知道北靜王爺是先皇的最小的弟弟,但這個所謂的庶出哪裡是她這樣的平民百姓敢置喙的?但這個庶出和自己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便說道:「小九實在是不明白,王爺,您到底要怎麼樣?」
北靜王爺一時竟有些語塞,好在夜色掩映之下也不大看得出臉上的神情,說道:「我說過了,我可以納你為側妃!」
「側妃?」九娘子小聲地笑了一下:「王爺可真是看得起小九,可是,小九不願意!」
「為什麼?」北靜王爺幾乎要喊出來了。
九娘子再次用力,將自己的手腕掙脫了開來,揉了揉被抓得太久的手腕,低頭說道:「為什麼?小九不單單只是為了自己而活著的,請王爺不要再為難小九。」
北靜王爺神色灰白,原本抓著九娘子手腕的手無力地垂了下來:「難道以我之力,也不能救你於水火嗎?」
九娘子心底有一點的感動,但是,她很明白,她的身後還有五姨娘,她當然可以答應王爺,脫離苦海,可是五姨娘呢?她能承受大太太的怒火和搓磨嗎?她不能這麼自私,自己在這個世上就只有這一個親人了,怎麼能為了自己而不顧生母的痛苦呢?
於是,九娘子再度對北靜王爺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多謝王爺,只是,請恕小九不識抬舉,請王爺善自珍重!」
說完也不待北靜王爺反應,便拾起地上的風燈,舉步從北靜王爺的身邊走了過去。
留下北靜王爺靜靜地一個人站在那裡,定了許久,才慢慢轉過身來,看著那個提著風燈漸行漸遠的瘦小身影,不知道為什麼,鼻子間就傳來陣陣的酸意。
北靜王爺和九娘子都不知道的是,二人的不遠處,也站著兩個人,一處桂花樹後站著死死地掐著桂花樹幹的六娘子,眼裡能噴出火來;而另一處的濃密的樟樹的陰影裡,站著深色莫測的永安侯爺徐振祥。
六娘子見九娘子走遠了,從心底便冒出一股子勇氣來,從桂花樹後跑了出來,逕直向北靜王爺跑去。
而徐振祥,則是站在原地盯著九娘子的背影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從另一條小路出了園子。
六娘子跑到北靜王爺身前,北靜王爺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情緒中出來,吃了一驚,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後,便冷冷地說道:「六娘子果然好家教!不是聽說已經和鎮北侯的次子定親了嗎?怎麼還孤身一人攔住本王?」
六娘子臉燙得不得了,但還是堅持著問道:「我不想嫁給別人!」
北靜王爺笑道:「這可真是奇了,姑娘你願不願意嫁給別人,與本王有何干係?」
六娘子都快要哭出來了:「你!你就不知道我的心意嗎?」
北靜王爺拂著袖子歎道:「六娘子的心意,我就應該知道嗎?可笑!」說罷也不看六娘子,大步離開了。
六娘子站在原地,跺著腳,狠狠地嘟囔了幾句,又看向九娘子離去的方向,沉思了許久許久!
九娘子被北靜王爺這麼一鬧,雖然極力掩飾,但自己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往回走時又走的飛快,不由得吹了些冷風。
回到秋梧苑,夕草夕靈和那幾個丫頭都被管家喚了去幫忙,九娘子渾身黏濕,想要沐浴,又實在是沒有力氣,歪在炕上,正暈乎乎的呢,劉媽媽端了杯熱茶進來,見九娘子歪著,忙將茶放在炕桌上,過來問道:「姑娘怎麼了?可是有什麼吩咐?」
九娘子勉力掙開眼睛,見是劉媽媽,便問道:「媽媽怎麼沒去幫忙?」
劉媽媽答道:「奴婢家裡有喪事,不吉利,怕沖了大少爺的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