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3卷 第60章 苦盡甘來恩愛深上 文 / 李箏
十一月的河水冰涼刺骨,天色又暗,輕顏瞪大眼睛也看不清原靖宇在哪兒。但她明白一個不會水的人落到水中多半會被水流帶走,又知道他內功獨特,可以閉氣許久,因此一直往下游找去。
殷聖心帶人追到河邊,憤恨地命令往河裡射了一通箭。然天色太暗,河水本身也有聲音,他們守在原靖宇和易輕顏落水的地方,許久都沒看到有人冒出頭來,料想這二人必死無疑,這才滿意地帶人離開。
輕顏憋著一口氣在水中尋覓了好一陣都沒有發現原靖宇,心裡又急又痛。可是她知道自己此刻必須冷靜,不然就會連最後一絲機會都葬送了。
她小心地從水裡冒出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次下潛。視力實在有限,她全靠雙手的感覺在尋找,同時不斷在心中呼喚著:景瀚,你在哪兒?你千萬堅持住,我馬上就能找到你了……
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在水中搜索著,直到指尖敏感地碰觸到什麼柔滑的東西……她敏感地想要抓住,卻慢了一步,似乎被水沖著往下游去了。她循著水流的方向追過去,很快就再次碰觸到先前的那種柔滑。她的感覺沒錯,那是他的頭髮……
輕顏大喜。她擔心他憋氣憋得太久,於是捧著他的臉印上他的嘴唇,再挑開他的唇齒將一口寶貴的空氣渡了過去。而後,她一手划水,一手托著他一條手臂往上帶。
原靖宇落入水中就趕緊閉氣,因為不想輕顏來救,因此也沒有在水中掙扎,任憑流水帶著他往下游飄走。可是閉氣越久,腦子越迷糊,身體的感覺也逐漸淡去,他只感到冷,刺骨的冷。他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感覺唇上的溫熱柔軟,而後呼吸到一口空氣,這才清醒過來。他睜開眼睛卻什麼都看不清,只感到雙眼一陣刺痛,但是抱著自己的這個身體是如此的熟悉,他心裡又升起了希望,雙臂合抱,就緊緊摟住了她的腰。
輕顏的身體不由得往下一沉,趕緊拉開他緊抱著自己的手。原靖宇雖然不解她為什麼不讓他抱,但還是如她所願地鬆開了手。這時,他忽然感到她緊緊握住了自己的手,正努力將他往上帶。他立即就明白了,同時另一隻手也學著她努力划水。
彷彿過了很久,實際上不過短短片刻間,輕顏總算將頭從水裡冒了出來,緊接著,原靖宇也終於從水裡冒出頭來。兩人深深地呼吸著新鮮空氣,忽然感覺人生從未如此美好過。他望著她模糊的身影笑,想不到殷聖心計劃如此周密,那箭矢如雨一般,他們竟然還能找到一線生機。
輕顏緊緊抓住他的手往對岸游去,原靖宇也使出最後幾分力氣跟著她一起划水。可是,剛到河中心,他猛然感到小腿抽筋,那痙攣般的疼痛迅速將他全身上下最後一絲力氣也帶走了。
「輕顏,放開我吧!我可能,不行了……」
他的身體不斷往下沉,輕顏越來越吃力,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咬牙堅持住。她冷得直打寒顫,被凍僵的手指尖失去感覺,幾乎抓不住他。她心中萬分焦急,從臉上滴落的水珠不知道是河水還是淚水。可是,無論如何,她決不能丟下他!
手指逐漸失去感覺,一個不注意,她就恍然無知地放開了他。原靖宇腦子還有些清醒,但身體不聽使喚,立即就往下沉。輕顏時刻都盯著他的頭,看到他忽然往下沉,才知道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鬆開了。她著急了,張開雙臂就撲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抱住我的腰!閉氣!」她說。拉住他的手臂環在自己腰上,他們一起往下沉,任憑流水帶著他們走。等他抱緊了自己,她迅速運起內功在四肢遊走了一遍,手腳便又活絡起來。
她再次托著他一條手臂讓上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再次浮出水面。可是原靖宇太重了,身體又無力,直到此刻他的頭還在水中。她乾脆潛下去直接渡氣給他,而後將自身的內力傳給他,在他四肢遊走一遍。等憋不住了,她又浮出水面來換氣。如此反覆幾次,他的狀況便好多了。
原靖宇原本只感覺又冷又痛,特別是雙腳,已經完全失去了感覺,但有她內力帶動,他霎那間明白過來,運起自己的內功與她融在一起。很快,他的雙手就恢復了知覺,小腿也不抽筋了,身上又有了力量。
輕顏心中欣喜,趕緊將他帶出水面。
他們近乎貪婪地呼吸著河面上寒冷的空氣相視而笑,想起方纔的驚險,想起對方不顧自身性命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中忽然湧出一股熱流流至全身四肢百骸,彷彿冰寒在霎那間離他們遠去。
原靖宇忽然靠過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歎息著叫了一聲:「輕顏……」
雖然只有短短兩個字,但其間蘊含的感情是那麼深沉,深沉到沒有任何語言可以表達,所以他只叫了她的名字,她也只是握緊了他的手。
兩人心中有澎湃的感情,便好像渾身都有了勁。他們一起划水,經過萬般努力,終於到了對岸。
他們一起倒在柔軟的沙地上,兩手緊緊相扣。心裡鬆了口氣,疲憊和寒冷便一齊襲來,誰都不想動,但又明白決不能這樣睡過去。
輕顏再次運起內功在全身遊走一遍,恢復了一些力氣,然後再帶著他一起運功。原靖宇因為腰部受箭傷,章門穴受阻滯,足厥陰肝經無法打通,輕顏就直接抓起他的腳,從湧泉穴開始,沿足少陰腎經往上走。她知道自己也沒剩多少力氣了,他們要脫險還得找個安全溫暖的地方才行,因此決不能再讓他的雙腿受寒抽筋。
雖然略耽擱了些時間,但因為修習內功,兩人都恢復了一些熱度和力氣。輕顏扶著原靖宇往岸上走,只見前面隱約好像是座山,兩人有些面面相覷,不知道水流究竟把他們帶出多遠,他們可不記得對岸有山。
天空一片黑暗,連顆星星都沒有。輕顏從路邊折了一根灌木枝探路,兩人便相互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上路了。但願上天垂憐,他們能找到一戶人家。
風一陣陣刮過,二人穿著滴水的衣物,更加覺得冰涼刺骨。所幸他們順著岸邊的小路沒走多久,便有一絲明亮的火光印入眼簾。
兩人大喜,直奔火光而去,踉踉蹌蹌險些摔跤。
到了近前,發現是一戶貧窮農家。一排竹籬笆圍成一個小院子,裡面是三間茅草屋,那一絲溫暖的燈火就是從中間最大的那間屋子的窗口透出來的。
輕顏藉著那一絲微弱的光線先看了看原靖宇身上,應該沒有什麼能暴露身份的地方,然後又檢查自己。她雖然穿了一身男裝,卻明顯能看出是個女子。她想了想,或許一個女子去叫門更容易些,只希望裡面的人不要將她當成女鬼就好。
輕顏敲了兩下門,屋子裡傳出一個年輕男子不耐煩的聲音。她也不耐煩,手下稍稍用力,院門就開了。她扶著原靖宇走到院子中間,就看到茅屋的門開了,一個黑臉的中年男子帶著些怒氣走了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到我家做什麼?」中年男子口氣很沖。
輕顏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胸中怒火,道:「我夫婦二人為亂軍襲擊落入河中,被河水帶到此處,希望這位大哥行個方便,讓我們借宿一晚。」
那男子聽到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放心不少。直道「晦氣」,但還是帶著幾分無奈說:「進來吧!」
輕顏扶著原靖宇進屋,發現裡面還有一個年輕男子坐在桌子旁邊,兩個年輕婦人一個在哄孩子,一個藉著昏黃的燈火還在縫補衣服。
屋子裡三個大人已經聽到院子裡的對話,因而緩緩站起身來,但看到易輕顏與原靖宇進門還是有些意外。
雖然他們二人此刻渾身濕透了,可以說狼狽至極,但仍舊掩蓋不了與生俱來的俊美與高貴。四人又看原靖宇二人雖然服飾簡單,布料卻是極好的,他們立即就明白自己遇到的決不是普通人。十一月的天氣,掉到河裡沒被淹死也沒被凍死,還能爬起來走這麼遠的路找到這裡,普通人是絕對辦不到的。
輕顏迅速將整個屋子掃視了一遍,一面扶著原靖宇往右側臥房走,一面回頭對那縫衣服的年輕少婦道:「勞煩這位大嫂幫我燒些熱水。」
屋裡的兩個男人愣愣地跟著易輕顏進房,不禁有些疑惑地想:這究竟是誰的家啊?可是接觸到易輕顏的目光,他們就不由自主地在心中發抖。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的眼神,銳利得好像刀子一樣,彷彿一句話不對就能殺人……
「幫我找一套乾淨的衣服過來!」輕顏一邊幫原靖宇脫去濕衣服,一邊吩咐道。
一個男人立即走到窗口,打開地上的木箱子,很快就取出一套乾淨的衣物來。這是他所有衣服中最好的一套了,只打了兩個補丁。
因為原靖宇身上有傷,所以輕顏為他脫衣服也很小心。
看到原靖宇身上那麼多的傷口,特別是腰上還有一支箭沒取出來,兩個年輕的農夫都有些害怕。這就是從戰場下來的人麼?這個男人受了這麼重的傷掉入河裡竟然還沒死?走了這一路甚至都沒吭一聲,這還是人麼……
「你們可有刀傷藥?」輕顏又問。她幫他脫去所有濕衣服,只穿了一件單衣就扶著他在床上躺下,暫時用棉被蓋起來。
「有的。」說著,那個年輕的農夫打開另一個櫃子,小心取出一瓶刀傷藥遞過來。
輕顏接過來,微微一笑道:「還是我們凌霄閣的藥呢,不錯!」
原靖宇已經有些昏昏沉沉的了,但看到輕顏笑,他還是跟著笑了一下,一個淺淺的笑,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她頭髮還在滴水,他抓住她正幫自己擦頭髮的手,輕聲道:「輕顏,你也趕緊把濕衣服換了吧!」
她溫柔地拉開他的手,淺淺含笑地望著他的眼睛說:「幫你擦乾了頭髮就去!」此刻,她心裡忽然突兀地想起一句話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她再也不讓他如此冒險了。這樣的心痛焦急,一生有一次就足夠了!
擦了好一陣,也不過將他的頭髮擦了個半干。輕顏將兩個男人趕了出去,自己找了一套女裝換上,一下子就變成美貌村姑了。原靖宇看到她身上也是大傷小傷不斷,很是心痛。
看到她受傷,他的心比自己受傷更痛。他閉上眼睛不忍再看,不想迷迷糊糊就昏睡過去了。
這時,一個年輕婦人端進來一盆熱水,輕顏便開始處理原靖宇的傷口。
先幫他擦了臉,她正要幫他往下擦洗身體,卻忽然停了下來。她怎麼覺得原靖宇臉色越看越不好,而且人也昏睡過去了,不禁有些心慌,趕緊為他把脈。他的脈非常弱,而且是越來越弱,彷彿……彷彿就要離她而去……可是,可是她明明看他剛才精神很不錯的啊!
輕顏急得不行,她眼眶發紅,輕輕搖著他的雙肩呼喚道:「景瀚,景瀚,你別睡啊……」
雖然驚慌心痛,她也很快想明白了。他身受重傷失血過多,又在冰寒刺骨的水裡泡了那麼久,完全是憑著一股意念支持著。等到了這裡,躺到溫暖的床上,他心理放鬆下來,便昏睡過去了。
眼看原靖宇的生命正在無聲地流逝,輕顏的心,痛極了。怎麼辦?誰能告訴她怎麼辦?她好不容易才在冰冷的河裡找到他,又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他帶上岸來,難道他還是要離開她麼?老天為何如此殘忍,一次次的給他們希望,又一次次地讓他們陷入絕望,他們這般相愛,老天為何就不能成全了他們?
啊,是了,她向來不信蒼天不信命運的,所以上天懲罰她了……
老天一定明白她愛他勝過自己的生命,所以才要帶走他,是這樣麼?都怪她當時分神,他才為她擋箭,他若死了,都是她害的……
死?不,她不會讓他死的!她一定要和老天抗爭,她一定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辦法的……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果然很快就想起自己身上還有一顆起死回生的藥丸呢!她從衣領中取出項鏈,打開凌霄花型的碧玉墜子,取出那顆小小的藥丸來。
輕顏找了個乾淨的茶杯將藥丸放進去,然後從自己的靴子裡取出匕首洗乾淨。
那燒水的少婦站在一旁,驚恐地望著她手中泛著寒光的匕首。
輕顏緩緩拉起衣袖,在女子的尖叫聲中往自己左腕上輕輕一劃——
兩個男人和另一個婦人衝進來,只看到她手腕上鮮紅的血液正汨汨地流入茶杯。輕顏看他們目瞪口呆又驚又懼的樣子,淡淡地說:「幫我把他扶起來,我要將這杯中鮮血餵他喝下去。」
看茶杯裡已經有了半杯血,她立即點穴止血,抹上一點刀傷藥,便放下衣袖,端起茶杯捏著他的下頜餵他喝下。為了加強藥效,她又運功在他體內任督二脈及足太陽膀胱經、手太陽肺經等一切順暢的經脈中遊走了兩遍。
而後,她再次把脈,發現他脈搏跳動已經有了起色,逐漸有力起來。她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握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癡癡地看著他蒼白的面容,恐懼後怕的淚水無聲地滴落……
又過了一個時辰,她餵他喝了半碗魚湯,自己也喝了一碗,看他脈象穩定下來,這才敢動手幫他拔箭。
習武之人,身體已經形成慣性,危險來臨的時候身體的自動反應往往比理智還快,這才躲過了要害,使原本正對著他腹部的箭斜插入腰部,鄰近章門穴。
她將匕首放在火上烤了一下,而後掀開被子露出他腹部的箭頭。在水裡泡了那麼久,傷口周圍並沒有太多的血跡,只有一些淡淡的血水滲出來。
取出箭頭比較容易,也沒有出太多血。她咬牙將他傷口周圍被水浸泡過的皮肉一起割掉,這才敷上刀傷藥。處理好這一處最嚴重的箭傷,她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自己頭上冷汗,回頭一看,原靖宇雖然迷糊地叫疼,卻依舊沒有醒。
她握著他的手腕細細感受他的脈膊,還好,脈象良好。輕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又將他身上其他的傷口全都處理好了,這才想起自己也渾身是傷。可惜,傷藥已經沒有了。她請那燒水的年輕少婦幫忙,草草將自己的傷口清洗了一下就算完事。
此刻已近子時末,茅屋裡七個人,除了那個一歲多的孩子和昏睡過去的原靖宇,其他的人都沒有睡。輕顏這才醒悟過來自己佔了人家的臥房不說,還將主人當奴僕在使喚。她走進廳房,感激地對四位主人道:「今夜多謝兩位大哥收留,又勞煩二位嫂嫂,此間恩情,來日定有厚報!」
主人連道不敢,甚至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這家兩個男人本是親兄弟,因為貧窮,年過三十才娶妻,他們看易輕顏雖然荊釵布裙,但一言一語、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久居上位者的威嚴氣度來,因而絲毫不敢擺主人的架子。
「此地叫什麼?歸哪裡管轄?」輕顏在桌子跟前坐下,又喝了一碗剛剛熱好的魚湯,這才開始考慮後面的事情。
就在這時,只聽外面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傳來,一群士兵舉著一支火把往茅屋過來了。因為院子的大門先前被輕顏弄壞了,他們就長驅直入進來了。
輕顏趕緊站起來,緊張地來到窗口偷偷往外望去,一顆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兒。
「請問有沒有見到一個落水的女子……」一個少年老成的聲音在院子中間問道。
「錦鴻!」輕顏興奮地叫了一聲,打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易錦鴻藉著火把看清那個站在門口荊釵布裙的女子正是易輕顏,他欣喜地跑了過來,紅著眼眶叫了一聲「姑姑」,然後便慎重地跪在她面前道:「臣易錦鴻參見王妃!」
林輕雲重傷趕回錦源,說王爺與王妃雙雙中箭落入河中,他們知道王爺不會水,所以只期待著王妃能生還,給中州一個依靠。他們沿河尋找,看到這戶農家半夜還亮著燈,覺得不同尋常,所以過來看看,想不到竟真的找到了。真是天祐中州啊!
緊跟著,院子裡一百來人一起跪在地上,滿含驚喜地叫道:「參見王妃!」又說,「蒼天有眼,王妃無恙!」
輕顏走過去將易錦鴻扶起來,看到他無恙,她心裡也很高興。她知道,直到此刻,他們才算真正脫險了。
輕顏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淺淺笑道:「都起來吧!王爺就在房中,你們速速派人回去稟報。多帶些人過來,準備好傷藥和軟轎,天亮之後就將王爺送回城裡養傷。」
聽聞王爺尚在,本來已經陸陸續續站起來的士兵們再次跪地,以驚喜的淚水和感恩的心情拜謝王妃,拜謝蒼天!
王爺和王妃都還在,中州就不會亂的,他們的親人也會平安……——
明天的更新可能也有點晚。我們現在中午要停網、下午要停網,晚上9點能上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