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故人與新人 文 / 辰沙若華
入了冬的天夜來得特別早,中郎將趙府早早便點了燈,趙霖一身虎衣袍,頭上束著鶡冠,步子沉穩地進了前院房中,侍婢們恭敬地上前替他解開繫帶,拖去冠袍。
脫去方頭履,趙霖踞坐在席上,信手翻開案几上的竹簡,默然而坐。
「將軍,韓姬在門外候見。」侍婢踩著木屐進來,拜倒在地。
趙霖微微蹙眉,抬頭望向門外,只見帳幕後的窗外一個女子垂著頭亭亭而立,等著他的吩咐。
「讓她進來吧。」趙霖合上手中的竹簡,淡淡望向門外。
韓姬隨著侍婢小心翼翼地進來,走到案幾前舉手及額,大禮拜倒:「阿錦見過將軍。」
趙霖的聲音沒有起伏,冷漠如常:「起來吧,何事來見我。」
韓姬偷偷抬眼看向他俊美卻冰冷的臉,見他望著自己,不由地心中歡喜,輕柔地道:「妾做了餅餌,送來奉與將軍。」
她回身自侍婢手中取過漆木提盒,碎步上前,送到了趙霖的案幾前,臉上帶著嬌羞,退了幾步,大膽地踞坐在案几旁,並不退下。
趙霖望著桌上的提盒,很快收回目光,開口道:「送來了便退下吧。」
韓姬見他並沒有如平日那般冰冷,心中不由地暗喜,低低切切道:「將軍,妾這幾日替將軍做了幾件衣袍,卻不知合不合身,不如請將軍……」
她話還未說完,已有侍婢快步進來,拜俯在地:「老夫人命人來請將軍去豐樂院說話。」生生打斷了韓姬的話。
趙霖卻是臉色一沉,豐樂院是府裡的正院,原本該是他與正房妻室所住之處,只是自從他娶了那個女人,便一步也不曾踏入那個院落,今日為何母親會命他去豐樂院?
他微微沉吟,終究是起身來,道:「這便過去。」
看也不曾看過一旁滿是失望和期盼之色的韓姬,似乎全然不覺還有她這個人,大步向房外而去。
韓姬看著那高大的身影越走越遠,氣急敗壞地將那案几上的提盒一把擲到地上,咬牙狠狠道:「不過就是要取個田家的娘子過門,就要這般大張旗鼓地張羅。」
她身後帶來的侍婢低聲道:「娘子莫要惱了,那位田娘子畢竟是武安侯府的娘子,身份貴重,所以老夫人才會這般看重,若論起親疏來,自然比不得娘子你,可是老夫人嫡親的姨侄女。」
韓姬的氣憤這才平了些,仍舊是憤憤地道:「便是侯府娘子又如何,還不是要嫁進府裡來做繼室,在南院裡的那位不也是侯府娘子,如今也只有留在那裡等死的份!」她咬了咬牙,「便是她進了門成了將軍夫人,未必就能長久!」
侍婢應和著:「娘子說的是,終究不必娘子得老夫人看重,便是將軍也是對娘子也是有心意的。」韓姬這才氣順了一些,吩咐人收拾了地上的餅餌,帶著侍婢回房去了。
趙霖向著豐樂院走去,路旁的風燈明明滅滅,映著他的俊顏晦暗不明,走到豐樂院門前,他停住了步子,望著那樓閣亭台重重的院落。
這院落裡的女人便是他的恥辱,當日若不是逼於無奈,他是絕不會娶這樣的女人入門的,她醜陋,狠毒,蠻橫,明明與他從未有過往來,卻一定要嫁與他,還求了太皇太后的賜婚,逼得他不能不去娶,只是他從未曾碰過她,對著那張凶狠醜惡的臉,趙霖只覺得屈辱,毫無半點情意。
侍婢卻是看見他了,忙不迭推開院門,拜倒在地:「將軍,老夫人已經在裡面等著你了。」
趙霖邁開步子,慢慢走了進去,院落裡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他已經兩年不曾進了這門,更不知道這院子裡的女人如今在何處。
「霖兒來了,快來瞧瞧。」趙老夫人遠遠便望見他過來,笑著招手,讓他進了內堂,指著收拾一新的堂中,「今日我已經命人將這裡面的物件全都換過了,明日再請了工匠來,粉刷一新,重新換上些幔帳擺件,必然大為不同。」
趙霖愣了愣,開口道:「阿母,竇氏她……」
趙老夫人嗤笑一聲:「那醜婦已經被我命人丟到南院裡去了,原本說要讓你寫了休書與她,命人把她送回竇家去,是生是死也就與我們無由了。可是那醜婦竟然在這房裡尋短見!」老夫人說得氣惱起來,「她原本就是求了賜婚逼著你娶的,如今竇府敗落,知道要被休了,竟然還敢在府裡自盡,要污了你的名聲,實在是太過惡毒!」
趙霖一怔,那女人竟然會想要自尋短見,怎麼可能,她那般跋扈驕縱,從來不曾有半點憐憫同情,也從不服軟,她竟然會自盡!
趙老夫人沒有察覺他的吃驚,只是接著道:「還是芸娘來勸我,讓我留下她,說如今竇府已經家破人亡,見她可憐,留了在府裡全當多個婢妾,也不會叫人以為我們趙府對她這竇氏女太過刻薄。她說的也是,既然她都願意留了這醜婦在府裡,我也就依了她了。」
趙霖沉沉道:「她怎麼會來?」
趙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兒子:「芸娘是聽說我這幾日身子不好,特意過來看我的,像她這般知書識禮又寬厚的侯府娘子哪裡找得到,你早早寫了休書與竇氏,娶了她過門才是要緊的。」
趙霖低著頭沒有開口,田芸娘是個聰慧之人,容貌性情都不錯,又是武安侯府的娘子,算得上是極好的女子,他如今已是深得帝王恩寵的虎賁中郎將,不再是無名之輩,便是再娶也不是那般屈辱地高攀了。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道:「我明日命人送了休書與她。」至於留她在府裡也與他無關了,他是絕對不會見那個醜惡
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