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0一起,一定 文 / 沐斂之
之後那人掰開她的嘴,將什麼放在她的嘴邊,緊接著便有一股溫熱的液體流入她的嘴中。這液體帶著一股腥甜的味道,一觸她的舌頭,她便知是血。放在她嘴邊的東西雖冰冷,她也能猜到那是一隻手腕。
那血液一進入她的喉嚨,便迫不及待的化作一道靈氣衝入她的丹田,在她的體內自行運轉起來。
聶新月還在驚疑,來人已收了手,似乎準備離去。聶新月趕忙睜開雙眼,同時往那人在的方向抓去。
那人雖是極快地做出反應側開了身子,奈何動作卻並不流暢,腳下有些不穩,電光火石之間,還是被聶新月抓住了衣袍的一角。
聶新月轉頭定睛看向那人,千言萬語都停頓在了唇齒之間,只愣愣地望著那個側影,一時失言。
來人側身對著聶新月,卻將頭轉的更開,不給聶新月一絲窺視機會。
二人就這樣靜默地僵持下來。
良久,那人似乎緩過了一些,見聶新月並沒有下一步的舉措,便當先迅速地把自己的衣角從聶新月手中拽出,飛速跑開。
聶新月並不是不知道他是誰,那人的氣質與身形不必太努力地辨認,只需這了了一視,她便認的清楚。正因為知道此人是誰,聶新月才會啞然失語,倉皇無措,給了他逃離的機會。
感覺到他的離去,聶新月雙唇方動,眼眸便濕潤了。她喃喃自語,並非呼喚。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沉吟:「司業……可是你?」話音收尾出,隱隱顫抖。
這夜。實在靜的太過寂寥。
這聲音如同一道嘹亮的咒語,令遠去的背影猝然頓住。他稍稍轉回頭。靜默而立,彷彿在等待聶新月接下來的宣判。
聶新月安靜地坐起身,默默望著那個背影,思緒千回百轉,五感交集。萬語千言凝結在喉嚨,卻一個字也發不出。
真的是他麼?那個她敬仰許久也積怨頗深的司業大人。他的風華如雪,威儀如冰,不知不覺間就融化入土,沁入她的心扉。積雪守護大地的溫柔。除了大地,無人能夠理解。看破冰寒的外表,被團團包裹著的,正是最為珍貴的珍貴。
容止水層層包裹著的,原來只有她的安危。
最終,她扯了扯嘴角,揶揄一般地笑道:「司業大人怎麼會也在這裡?難不成是失足麼?」
容止水轉動身體,面對聶新月的疑問卻沒有答話。他濃黑而明亮的眸子在月色下閃動著清冷的光芒,這光芒卻因他嘴角的一絲血跡而略顯疲憊。
聶新月微微一怔。站起身,緩緩的走向容止水。十幾步的距離,她感覺自己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遠,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一刀刀凌遲她的心。
他受傷了?
高高在上的容止水,目若嚴冬的容止水,風華絕代的容止水。如今這個狼狽的容止水。
讓那樣的人兒跌落谷底。落魄至此。
她微微張開了嘴,這樣的畫面壓得她無法呼吸。
嘴角的血跡應該是內傷。那麼。那些滋潤了她這許多日子、救了她無數次的血呢?從哪裡來?是不是搾乾了眼前這個人最後的活力?
腳步停頓在容止水面前,她略揚起頭。抬手擦去容止水嘴角的血痕,然後去拉他的右手。
容止水的身體明顯一顫,使勁把手撤了回來,微微背到身後,將手腕藏在寬廣的袖口中,冷聲道:「自重。」
聶新月的心狠狠地被頓物割了一下,「自重?」重複了遍容止水的話,她忽地想起就在幾日前,她也曾這樣縮回手,也曾要容止水避嫌,不由地笑了。
自重?為了隱藏自己手腕上的傷,他居然用了這樣蹩腳的理由。
她還不夠自重麼?自以為是地壓抑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己的感情,自以為是的以為真的能取次花叢不沾片露,自以為是,真的是自以為是!其實,她什麼都搞砸了。
與計家糾纏至此是因她捨不得初到異世親人般的溫馨,與程蘭反目是因她太重視現在存在與未來離開的因果。而她那在沐楚與容止水之間搖擺不定的感情,是因為她不在意這段感情的結果所以始終不去決斷。
說到底,縱然已一年之久她還是無法完全放下自己的世界,因而活生生的想將自己從這個正在改變自己的世界中剝離。結果,她的捨不得、太重視與不在意,把她撕扯得血肉模糊。
一直以來,她就是太「自重」了。自重地錯誤認為,自己只是這個世界的局外人。
然而不是的。只要她還活著這裡,還在這裡呼吸,還接觸著這裡的人和物,她就無法成為一個局外人。
活著,認真地活著。如果下一秒就是生命的終結,死亡讓她想到了太多的事情。她不知道是否還能活著走出去,但至少,這一刻認真的地活著,認真地,毫不閃躲地面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實在好過另一個人太多太多,他明明才是最初自己所仰慕的人。
她突然撲入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的身軀,感受他的溫度,即便他身體那樣的冰冷,那溫度好像在提醒她錯了太多太多。她語氣清淺,僅僅是低聲的呢喃:「對不起。」
容止水呆呆的站著,手足無措。
太多的不確定,太多的驚喜,即便是他,一時間也無法消化吸收。
自墜落這墜仙崖後,聶新月昏睡中緊蹙的眉頭,日日夜夜纏繞著他的心,揪著他的心也跟著一皺一皺地疼。他曾無數次偷偷撫平她
的眉,又看著她一次次攏起。他知道,那是為了沐楚的狠心。在她的心中,他或許早就沒有了一席之地,但他仍舊無法忘記眼前的這個女子。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被她牽動的喜怒哀樂,無時無刻不在磨礪他的心志。
她是他的仙劫,他必須要渡。
「對不起,對不起……」她仍舊不停地重複這三個字,聲音卻不復開始時的冷靜,越發哽咽。
胸前衣襟愈發濕潤,直至容止水發現懷中的人只剩哽咽,再也說不出一個字時,他才猛地抓住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將她推離自己的懷抱,冷著臉凝望她的婆娑淚眼。心不是不動,而是此情此景他不知該如何繼續。
他知道,她隱忍太久,需要發洩。
他明白,她只是愧疚,並非愛戀。
可他,無法拒絕。
聶新月亦抿唇回望向他,眼角淚痕未乾,她卻輕輕挽起笑容:「司業,謝謝你。」
靜夜裡,她的笑燦若夏花,皎如明月。
容止水又是一呆,隨即稍稍皺眉,冷聲道:「我不想聽這些。」
聶新月抬手用力的擦去眼角的淚水,點點頭,「我知道。」她頓了一頓,按住自己的心口:「可我想要你知道我的心意。」
「我喜歡你,容止水。」
我喜歡你,容止水。
短短的七個字,像是一道催命的符咒,擊中容止水最薄弱的心弦。
他想擁她入懷,卻又怕這一切只是虛幻一場,一夢醒來,又是冰冷。
聶新月微微垂下頭,月光下,嬌嫩的臉頰上染上淡淡的紅暈。「從第一次遇見你,我就仰慕著你如雪中白梅般的絕代風華。為之傾倒,為之心動。可,我從未想過追尋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因為我不一樣……我不屬於這個世界,來的時候是一個人,所以走的時候也該是一個人。我必須堅強的一個人走,」她輕輕搖了下頭,低沉地接著道:「我不能連累別人。」
長長的停頓之後,她又淡淡的笑開,不同於之前的燦爛,這一次她笑得很是淒涼與絕望:「所以,大概那只是曾經。曾經喜歡你,曾經仰慕你,曾經想要卻又害怕接近你。對於你,我很抱歉,也很感激。你已經幫了我很多,後面的路,請讓我自己走。」
他凝目向她,默默地沒有說話。他不答應,不會走。他要留在這裡,守護著她。
聶新月微微攏眉,語氣突然凌厲起來:「這是我自己選的路,為何你非要摻合進來?我不想再欠你什麼了,離開這裡,算我求你了行嗎!」
「自私……」不由自主地,他咬住下唇,別開眼睛不再看她瑩潤泛紅的眸子,不再看她哀求的神情,不再看她緊緊抓上自己衣襟的雙手。
他怕,他會答應。
奈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做出違背他心願的事情。
「是,我自私,我承認。我求你別再讓我更加的愧疚,我不想再看見你……」
容止水猛地吻住她,堵住她的嘴。
就算是夢,也要一直夢下去,不要清醒。
他不要再聽她後面的話,那只會讓他的心更痛。他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在這種危險的地方。絕對!
心疼的越是厲害,容止水吻的越是用力。直至聶新月不再掙扎,他才緩緩地離開她的唇,抹去她嘴角的血漬,撫順她凌亂的碎發,然後握緊她的雙手。
「活下去,我們一起。」
頓了一頓,他又加重了語氣:「一起,一定。」
誰也不丟下誰,我們一起。今天是,明天是,永遠都是。就算你放棄了,我也會代替你堅持。握著你的手,緊緊的再不放鬆。就算你鬆開也改變不了我的力量。這是我,對你的誓言。
我不放棄,就霸道的也不讓你放棄。
要麼死,要麼一起活。
一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