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77沐楚之傷 文 / 沐斂之
聶新月站在漆黑的霧林中,時不時地踢動腳下不知名的植物。濛濛的霧氣彷彿是她心中的郁氣,徐徐裊裊,盤桓不去。
剛剛她想了許多,關於今晚所發生的事情。即便她的體質特殊可以進入那道結界,即便容止水並不精通結界,可以他的修為,她是絕對不可能察覺到結界內的動靜的。唯一的可能,便是那時有人動了手腳。
沐楚是這方面的高手,雖然當時他處於那樣的狀態,但不動聲色的引來聶新月他應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她手指一擦,升起一團火焰,然後將那火懸在空中,便看見遠遠的一個白影搖搖晃晃的走過來。聶新月站正了身子,等沐楚在她面前站定冉冉挽起笑容後,她抿了抿唇,考慮許久,才道:「你在利用我?」說罷她便咬住了牙關,即便心如死灰,卻還是不可抑制地燃起絲薄的希冀。她希望得到沐楚的回應,又不希望得到沐楚的回應。
她微微仰頭,凝視著沐楚的雙瞳,可時間愈久,雙手卻愈發的想要摀住耳朵。
沐楚怔了一怔,隨即把身子重心倚在樹上,臉上再度綻開的笑容卻依舊柔和:「你曾說過,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便當是我替你照顧翠翠這許久的報酬,如何?」
聶新月拳頭一縮,緊咬的牙關忽地鬆開,皓齒轉而叩住自己的下唇。直至丹唇泛起的疼痛都已麻痺了,她才輕啟朱唇,深深的一個呼吸,學著沐楚的樣子淡淡笑起:「也好。你幫翠翠一次,我救你一次,你我之間,從此互不相欠。」同樣的話,此刻就還給他。
一切,都還給他。
眼角突然一濕,本就不怎麼清晰的景象突然模糊一片。她慌忙地轉過身去,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淚。
第一次相見,也是這樣模糊的視線裡,他青衣落落,隨意的披在雙肩,隨風起落的碎發,映帶起柔和的弧度。她沒有看清他的眉眼,只記得他清朗而溫存的聲音。
那時,他說了什麼來著?
記不得了,但是她記得,那個聲音很好聽。
可為什麼她現在越來越不喜歡這個聲音說出來的話?
彭——
身後的異動將聶新月從回憶里拉了回來,她猛然回身。原本倚樹而立的沐楚此刻趴倒在地上,稍頓了下,那雙有著修長手指的手動了一動,幾次撐地,身體都只是稍稍的抬了一抬便又跌回原處。他歇了一歇,一用力,將身子翻過來,喘了幾喘,對著聶新月淒淒一笑,眼底眉梢儘是失望。「你為何不走?同上次竹林中一般,拂袖而去,才像是你。」
聶新月心裡一抽,尖利的虎牙叩在唇角,又滑回唇裡,終還是不忍心將沐楚丟在這裡。她走到沐楚身邊,翻開手掌,無形的靈氣向她的掌心聚攏,漸漸顯現出不同顏色的光芒。
五彩的光團突然分散成兩團。一團俯衝到沐楚身前,倏地鑽到他的身下,鋪展成一大片,托起沐楚的身體。一團化作個人形,架起沐楚的一條胳膊。聶新月手指徐徐勾動,那靈氣光團便也跟著傾斜,輔助人形靈氣支起沐楚的上半身,再慢慢旋轉,輕輕放下沐楚,讓他靠在樹上。緊接著兩團靈氣一同散了開去。
聶新月呼出一口氣,將視線瞥向別處。「我不懂醫術,該怎樣幫你?」
沐楚默然良久,搖了搖頭:「這樣便已足夠了,你走吧。」
聶新月微微凝眉,看著沐楚動都沒法動了的樣子,實在沒有辦法丟下他自己先走。她靜默片刻,突然問道:「容止水到底對你做了什麼?」她這一問,有疑惑的成分在,也有幾分是為了緩解尷尬。
沐楚聽罷,長長地歎了口氣。本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這副難看的模樣的,所以才故意用了那種話激她走,只是想不到自己竟沒能撐到那一刻。罷了。他緩緩的抬起頭,又垂下眉睫,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可聽說過刻印?」
「刻印?」聶新月眨了一眨眼。這東西顯然她聽都沒聽過。
也無怪她沒有聽說過。以她現在的品階,還遠達不到接觸刻印的程度。
「通俗些講,刻印於修仙界有幾分類似人間奴隸身上的烙印,除表示身份外還有管束奴隸的作用。不同之處唯有刻印結締需主奴雙方自願。刻印一旦結成,便是一生一世,除非死或者刻印主奴願意解除。結締刻印,在神、仙、人、妖、魔五族並不少見。各族刻印效果也並不相同。」沐楚抬起手,覆在自己的胸口,垂眸低聲道:「這裡,也有一個這樣的東西。」
震驚!
如一道驚雷驟然滾過寂靜的天際,沐楚的話震得聶新月的心也跟著發顫。
奴隸,要完全受他人支配,沒有自由,在這個封建社會中身份低賤得還不如家僕。這種事情,居然在這個修仙界也是存在的。而且沐楚……沐楚他……
心中似有千萬柄刀在攪動,直至把她的心絞碎,在胸口留下空空的軀殼。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靜默許久,聶新月才翻開手掌,再度凝聚靈氣。
「別……」
胸口驀地一痛,身體由內向外的散開森森的寒氣。溫熱的液體衝向喉嚨,聶新月慌忙用手摀住嘴,再看手心時,已是一片血紅。
怎麼會……這樣?
「別再妄動靈氣。」沐楚的眼中漫上一絲心痛,可那心痛轉瞬間又消失了個乾淨。「中了容止水的綿冰掌之後,不動靈氣還好,若短期內體內多次運轉靈氣,寒氣會侵襲五臟六腑的。他那一擊用了全力,勿要掉以輕心,一日之內,別再亂用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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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新月一驚,突然想起之前沐楚抱住她,阻止了她反擊容止水。也想起了容止水蒼白的臉色。他似乎為了她而承受了一半的反噬之力……
為什麼?
容止水這個人,她愈發的不懂了。
聶新月心裡想著這事,站在原地呆了一呆,隨即矮下身子,把沐楚的一隻胳膊架在自己的肩上,一用力,將沐楚的整個人都撐了起來。
嬌小的身子在沐楚修長的身軀下顯得格外單薄。
「現在,你欠我的了。」
沐楚微微側低下頭。
即便身體已經痛到麻木,可是他的心卻隱隱發疼。
新月……
其實,一直都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