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10如是居所 文 / 沐斂之
門口來的是個穿著和子循等人衣著一樣的女子,可同樣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卻是凹凸有致,纖腰如柳。她一手掐著腰,一手晃悠著手中的團扇,寬大的衣袂也跟著晃啊晃啊,就像是天底下最妖媚的狐狸精在晃動著它那條撩人的大尾巴。
「沈、眉、兒!」程祈雯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三個字,然後毫不猶豫地拔出程蘭手中的劍,直指沈眉兒,「滾出我的地盤,我的事無須你管。」
沈眉兒柳腰一扭,「哼」了一聲,「你的事我才不稀罕管,你是忘了吧,我身為紫雲監執事,你們日常生活起居都屬我的管轄。這新人的住捨安排還輪不到你過問。聶新月,你隨我來。」說罷,她扭著腰轉身便走。
這程祈雯和她聶新月一樣都是初來乍到,況且日前得罪也得罪過了,她聶新月不介意再得罪一次。然而這個自稱紫雲監執事的沈眉兒就不一樣了。看她這個樣子不僅和程祈雯有過節,還是紫雲監的老人。有些事若能得她相助定能省去不少麻煩。所以聶新月也不管那個程祈雯是否會氣個半死,毫不猶疑地就隨沈眉兒走了。
走出了一段距離後,沈眉兒才笑吟吟地回頭來看聶新月,那表情明顯就是在為自己剛剛的勝利而歡呼。「新月妹子,你真是有福,竟被容司業親點入紫雲監。你別看這五個監府表面上都是一樣的,其實也分個三六九等。這裡面就屬紫雲監的待遇最好。」
她這番話裡有話,聶新月怎麼會聽不出來。她這擺明了就是說:你這個小妮子沒錢沒勢,進了這貴族學院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聶新月表面上樂呵呵的應著,心中卻只能苦笑不已。她這哪是什麼福氣啊!這些富家的紈褲子弟個個都喜好仗勢欺人,她這樣一個毫無背景的人來了這裡,還不是找罪受?那個容止水竟然這樣變著法子整她。
兩個人又說了些其他的,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院落之前。不進這院子,這冷清的氣息就絲絲縷縷從這院子裡沁了出來。
「新月妹子你看,這是容司業親自下令分給你的院落。雖然這兒已有一年不曾有人住過了,不過司業常派人來打掃,也不算委屈你。該準備的都已為你準備齊全,你且熟悉下環境。九日後,也就是八月初一,正卯時分是五監府全體的初晨訓。到時可要準時哦,紫雲府剛換了掌理,這新掌理的脾氣可是誰都不知道。」沈眉兒拍拍她的手,隨即離開。
這一路上沈眉兒雖沒有明說,但話說到這裡,拉攏她的意思已經再明確不過了。至於為何拉攏她,那也是再明確不過的事。光看這些人對那個容止水的態度也大概就能知道,他在五監府說得算。而她是容止水親點進來紫雲監的人,就算她身後沒什麼背景,眾人大概也會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僅不會為難她,恐怕像這樣想討好她的人也不會少。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那個容止水是真的想罩著她的。天知道他打了什麼鬼主意。弄不好是想整死她,把那柄劍據為己有。她又不知道容止水和劍主人的關係,辛漠也出言提醒。雖然辛漠的話沒什麼可信度,可自古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一些總是好的。
聶新月心裡腹誹了幾千遍,可仍然改變不了她分到紫雲監的這個事實,更改變不了那位容司業的打算。她只能長歎一口氣,「義無反顧」的走入這條佈滿了麻煩的……崎嶇小路。
眼前的這院子雖說是清冷了些,但總還算得致,而且能有個安靜的住所也正是她所願的。門前牌匾上用雋秀的行書寫著「沐月居」三個字。隔著牆,三兩枝桃花探出頭來,隨著風,彷彿在好奇地打量聶新月,同時時不時地相互掩面交談。
這個院落似乎扯動了她內心深處的某種情愫,令她不由自主的推門而進。
以鳳鳥圖騰為白玉照壁,簡單幾筆勾勒出的鳳鳥雙翅長振,翩然欲出。左行至走廊,透過鏤空的木質雕花窗就能看見院落裡種滿了桃花。然而真正身臨其境地走入桃花林之後,聶新月才發現,原來那十幾棵桃樹後竟是一個被桃樹團團擁簇的蓮花池。池中蓮花尚只有三三兩兩的稚嫩幼葉,靜靜地躺在水面之上。
從拱形木橋上度過蓮池,挑開路旁桃樹的那些已經長得過於茂盛的枝杈,前方赫然是幾間竹屋。聶新月的眼睛突然濕潤了。
以前老媽戲言,等買彩票中了五百萬就給她買個別墅,問她想要個什麼樣的。她靠到老媽的肩膀上,一邊用筆在紙上畫,一邊說。等她說完了,老媽就笑她太不切實際。當時只當是戲言,而那時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此刻竟然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
這是不是也是她的幻覺?她是不是還在仙障之中?如果是,當她推開這竹屋的門時,裡面會不會有爸爸媽媽?
她不顧一切地衝進門去,心卻在那一刻涼了一半。
空的。
張開嘴,她的喉嚨卻在發緊,像是被人扼住了,沒法發出任何聲音。
這究竟是幻覺還是現實?
她的身子微微發抖。
第一次,她第一次這樣害怕這個未知的世界,這個令她分不清現實和幻覺的世界。
她快瘋了,真的快瘋了。
爸媽,我想你們。我想回家。
她緩緩的蹲下來,抱住了自己。在這裡,她只有一個人,孤立無援。
「誒?你是誰?」
背後傳來的聲音令她一驚,猛地從地上竄起來,警惕地盯住來人。
那人身上很隨意的披著一件淡青色的外袍,眉宇間一縷碎發隨風起落。他稍稍一愣,嘴角便彎起一個柔和的弧度:「抱歉。我想,是我走錯了。」說完,他回轉身形,
悠然離去。只留下聶新月一個人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她甚至因為眼裡的淚水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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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進霧林,他就知道來了不速之客。鎖龍潭平靜無波,就像這位不速之客容止水的表情,從來都不帶半點波瀾。即便,他現在很生氣。「見到了?」
「見到什麼?」明知故問,一貫是他對付容止水的方法。
當然,容止水並不會因為他的明知故問而氣得方寸大亂,他甚至很平靜的回答他:「那個女的。」顯然他的平靜是懶得和他計較。
「沐月居的那個?」他笑著扯下披在身上的長袍,飛快的一展臂,將長袍穿到身上。「我說嘛,除了容大司業,誰剛往那間房子裡面安排人住,害得我撞到個尷尬場面。」
容止水眼中寒光一晃,惡狠狠地丟了把劍到他的腳下。「要我問,還是自己招。」
低頭看了眼腳邊的劍,他緩緩俯身拾起,手指在翡翠劍柄上一拂,晶瑩剔透的劍柄立刻亮起碧色的光。「難得你離開靈墟,沒空看管我,我自然要去為自己謀條出路,免得兔死狗烹。反正正事我從不曾耽誤。」
「謀出路?」容止水微一挑眉,「什麼出路要被打到重傷,連劍都丟了?」
果然瞞不過容止水。他輕歎一口氣,「你都弄清楚了,還問我做甚?」
「少考驗我的耐心。誤了事,誰也救不了你。」
看著容止水甩袖而去,他徐徐勾起了嘴角。
容止水,你就是太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