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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2、生與死的悲哀 文 / 三閒月影

    這一下我的腦子徹底空白了,渾身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下,眼睛直楞楞瞅著那具坐起的冰屍,恐懼到了極限就沒有恐懼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身體左歪右晃連坐都坐不穩,幸好肚子吐得乾淨又沒喝多少水,要不然一定是要尿褲子的。

    那冰屍眼睛已經睜開,呆呆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我藉機緩過一點兒神,咬牙切齒坐在地下倒退靠在了石壁,鼓起全部勇氣,歇斯底里地大喊一聲:「你……別過來啊!」聲音像是被鬼掐住的喉嚨裡發出,我自己都能聽出帶了哭腔。

    卻見那坐起來的冰屍一陣劇烈的咳嗽,似乎虛弱無比,一隻手摀住了右邊胸口,另一隻手不住地衝我擺動,好像讓我走近的意思,嘴裡含混地不知說著什麼。眼看著冰屍的威脅好像不大,我心下的驚駭稍減,扶著身後的石壁慢慢站起,卻不敢靠近前去,衝他說道:「你……你要做什麼?」

    冰屍一陣搖頭,手按著地面好像要站起,卻身體無力,搖晃著一下子摔倒在地,又是一陣咳嗽,一大口鮮血噴在了自己的袍子上。

    我忽然心下不忍,心想怎麼說也是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小心地走出兩步,看著那個老人躺倒在地,上氣不接下氣,心中的駭然再減,憐憫之情卻生出,不管不顧地走近前去,攙著讓他倚靠在了石壁坐好,一碰到他的手,覺到燙得嚇人,像是發著高燒。

    老者坐定,不住地搖頭,臉上表情淒苦,花白的鬍子沾滿了血跡,挨近前看得清楚,雖然身體極度虛弱,他的眼神中卻透出一股肅殺威嚴之色,讓我心中一凜,又不知該如何是好,輕輕對他說道:「……叔,您好點兒了吧?」

    花白鬍子的老者輕輕抓住我的胳膊,嘴裡仍然對我說著什麼,我卻一句也聽不懂,只能感覺到他的手在不停地顫抖,心裡的害怕漸漸變成了著慌,伸手從背包裡拿出了水壺,送到了老者的嘴邊,餵著他喝了幾口。

    老者痛苦的表情稍稍舒緩,繼續拉著我說話,有些急切,我怕他太累,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叔,你說的我一句也不明白,您休息一會兒吧?」

    現在的情形細想還真有趣,老者說的不知道是哪一門語言,兩個人各說各的,誰也弄不懂對方要表達什麼。老者也終於清楚他說什麼我統統不懂,「唉」地長歎了一口氣,把頭靠上了石壁輕輕閉上了眼睛。

    我心裡已然明瞭這老者肯定不是什麼粽子,記起老邱非常肯定地說這一切是個陰謀,如果照這個思路想下去,老者是被神神叨叨的眼鏡潘陷害的也說不定,看著老者臉色越來越不好,老邱又不知道跑去了哪裡,禁不住急得滿頭大汗。

    老者忽然又把眼睛睜開,我趕忙又喊了一句「叔」,老者點頭,似乎有點認可,然後衝我微微一笑,嘴裡又說了一句什麼話,那一瞬間的眼神給了我一個無比熟悉的感覺,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卻突然間靈機一動,迅速從背包深處淘出了早就沒了信號被關掉的手機,按下半天才算打開,心裡焦急,把正品和山寨廠商罵了一個遍,匆忙翻到錄音功能,對著老者說道:「叔,你有什麼話就對著手機說吧。」

    老者看了看我手中的手機,臉上有些疑惑,卻也明白我沒什麼傷害他的意思,搖搖頭,又緩緩閉上了眼睛,手緊緊摀住的胸口滲出了血跡,身上燙的厲害。

    我心裡著慌,輕輕搖晃著老者,說道:「叔,你堅持一會兒。」用背包裡的毛巾沾上些水,覆在他的額頭,略略一琢磨,要是老林他們能趕過來就好了,徐松那裡有藥物,應該可以頂一頂。

    石室不大,地下幾個固體燃料爐一直燃燒著,溫度挺高,過了半天也不見老邱回轉,心下難耐的焦慮,眼看著老者漸漸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恐怕是要不行了。

    我束手無措著看著老者的臉色變得愈發慘白,強烈的無助感襲上心頭,又有些害怕,萬般心緒交織在一起,已經說不清是什麼感受。恰在這時,老者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絲落寞的神情,看了看我,費力的顫抖著手伸到腰間,慢慢摘下了別在腰上的一把短刀,我心裡知道老者已經沒了力氣,倒也不再害怕他要殺我,問道:「叔,你拿刀幹什麼?」

    老者將那把刀使勁塞到了我的手裡,這幾下動作讓他氣喘吁吁,然後衝我又擠出了一個微笑。我心下發慌,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叔,我……不能要你東西……」正說到一半,一眼看見老者眼中閃過一縷犀利狠黠之色,似乎容不得人拒絕,我趕忙把後半截話嚥了回去,膽突突地把刀裝進了懷裡。

    老者隨即一聲哀歎,好像轉瞬間迴光返照起來,奮力喊了一句什麼,頭側著一歪,隨著呼吸,幾大口血一口接一口地湧出,氣息越加微弱,緩緩的嚥了氣。

    我這是第一次眼見著人燈枯油盡地慢慢死去,已經全然感覺不到恐懼,只是心下無限的悲慼。目睹一個老人寂寞的離世,身邊只有我這個陌生人,悲天憫人的那種天性一瞬間就沖上心頭,止不住的眼淚流了下來。

    哭過一陣,心裡漸漸覺得好受,老邱不見回轉,心頭卻對眼鏡潘愈發恨惱起來,不知道是不是他把人封在冰壁裡陷害致死。懷抱著老者,將他恭恭敬敬地放到藏身的石縫裡,用地下鋪著的衣服遮蓋住了他的面部,琢磨一陣,心裡歉疚這裡不能掩埋他的屍身,又給他磕了個頭。這一切毫不做作,現在我才體會到人性裡那種對於同類死亡的悲傷,又不知該怎樣表達真誠和哀怨的情感,非親非故的人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陪伴了大半生的親人,這份活人意圖對死者的人性表達,大概就是人類千奇百怪墓葬化的起源。

    把東西趕緊收拾,眼鏡潘腳下踩碎的盒子也沒細看,裝起來統統帶走。心裡一點沒有和死人共處一室的恐懼,回頭看了一眼放置屍身的石縫,心裡又歎惜一聲,順著來時的路向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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