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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92章 漏網之魚 文 / 望霓裳

    換屆從來就不是省委書記一個人的表演,而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盛宴,在前任省委書記高昇、新任省委書記立足未穩的齊魯省,更是將這種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好戲演繹的淋漓盡致。

    省委書記萬明堅有新任總理褚廉明撐腰,前來搶省長之位的張明超背後又何嘗不是站著國家主席古月濤這尊大神?兩人上任伊始並沒有針鋒相對,而是刻意維持著一種看似和諧的局面,也正是這種太過刻意的態度,才讓很多人預感到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每一個官員都有很多張臉,見到什麼樣的人說什麼樣的話,只有當彼此核心利益相互衝突而不可協調的時候,才會原形畢露出鋒利的獠牙,撕開溫和的偽裝,必將致對手於死地而後快。

    萬明堅和張明超現在並沒有劇烈的衝突,並不是兩人都無慾無求,而是因為張明超初來乍到、而萬明堅在齊魯省政府的影響猶存,頭頂的「代省長」一日不去掉,張明超就只能對萬明堅做出一副和睦相處的架勢。

    下午短暫的休息,卻讓各地市、省直機關代表團的團長們感受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省委書記、副書記、組織部長等現有各大常委的頻頻約談,更是讓他們陡然發覺早已經置身於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不能自拔。

    晚上的燈紅酒綠、美味菜餚也都無法勾起他們的興趣,盤算著明天的選舉,自己手中這神聖的一票該怎樣發揮出最大的能量?雖然是無記名投票,但是省委的指示卻不得不貫徹下去,只有那些心懷不軌的人們,才三三兩兩小心的聚在一起,商量著明天上午太陽升起後的抉擇。

    就連早已經板上釘釘的候選人張明超、郭繼達和高遠等人也不由得緊張起來,不約而同的在床上輾轉反側、第二天依舊一副打了雞血的樣子,更遑論項光沛和蔣博遠等人,有些人一輩子也邁不過副部級這道坎,更何況還是能夠決定齊魯省未來發展方向的常委名額?

    華夏國所有的會議都必定是莊嚴的,莊嚴地會場、莊嚴地人們、莊嚴地國歌、莊嚴地宣示、以及莊嚴地投票,只是這莊嚴背後的東西,恐怕只有真正的參與者才能夠明白。

    第一次站在屬於省委書記的位子上,萬明堅心潮澎湃、志得意滿,好像這一刻他就是齊魯省當仁不讓的王者,坦然的接受者成千上萬人的頂禮膜拜和震天掌聲,這才宣佈最為激動人心的時刻開始。

    華夏國幾乎所有的選舉都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因為所有的選舉都要貫徹黨的指示和意志,齊魯省的這次換屆也不例外,雖然中間經歷了些許波折,不過更像是好事多磨的象徵,張明超有驚無險的當選為齊魯省建省以來的第十二任省長,順利的去掉了頭上的「代」字,當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宣讀結果的那一刻,他看萬明堅的目光終於變得銳利起來,之前一直微微佝僂著身子看材料,也霍地挺直了腰板。

    也許是不甘心就這樣退出齊魯省政壇的核心圈子,也許是為了給王家派來摘桃子的蕭華雲一個下馬威,副省長的選舉中竟然出現了蒙卓言的票數僅比蕭華雲少3票的現象,其時蒙卓言早已經在兩天之前當選為齊魯省政協副主席,明天的閉幕會原本是他辭去副省長一職的時刻。

    於江海嘴角掛著招牌式的微笑,看著主席台上萬明堅一臉鐵青、張明超幸災樂禍、方宏進若有所思、韓峰眉眼低垂、盧成道不置可否的眾生相,心中突然湧起一股無法言語的悲哀,這樣的常委會什麼時候才能成為一個有凝聚力、向心力的領導班子?如何能夠帶領齊魯人民奔向幸福和安康?

    這一刻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願望,有一天他一定要坐到萬明堅此刻的位子上,猶如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無所畏懼一樣,帶領著全省人民奔小康。

    蕭華雲的臉色陰晴不定,他有意無意的掃視著蒙卓言的面孔,胸中翻滾著濃濃的憤怒,儘管早已經知道齊魯省是一潭渾水,稍有不慎就會陰溝裡翻船,沒想到拿著王家的尚方寶劍到來還是被人給來了個下馬威,尤其是一眾同僚的眾生相,更是讓他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子涼水一樣,火熱的心漸漸的下沉、下沉……

    終究是有驚無險,在古系、褚系、方家、宋家和楊家的夾縫中,有些人終究也不敢做的太過分,齊魯省新一任領導班子在莊嚴地國歌聲中產生了,掌聲震天、經久不息,押對了寶的人更是群情激奮,志氣昂揚,好像他們就是這齊魯大地的主人一般。

    省委書記萬明堅,省委專職副書記方宏進,常務副省長韓峰,省委組織部長楊群書,省委宣傳部長盧成道都是常委中的老人,省委副書記、新任省長張明超,省紀委書記郭繼達,省委政法委書記、省公安廳長高遠,濟州市委書記項光沛,副省長蕭華雲,省委秘書長彭坤鵬,黃島市委書記蔣博遠和省軍區政委寧遠方則是第一次躋身齊魯省權力核心,而其中又以張明超、蕭華雲和彭坤鵬三人到任齊魯省的時間最短,其餘諸如郭繼達、高遠、項光沛和蔣博遠等人雖然是第一次躋身省委常委,但在齊魯省的影響力卻也不容小覷。

    官場猶如一張巨大的網,很多時候一個人的權威並不僅僅由他官職的大小所決定,更多的則是由他所處的位置以及他所能夠調動的資源決定,比如省政協主席是實實在在的正省部級官員,但是他的影響力卻遠不如副省級的常務副省長,具體來說號稱管著全省錢袋子的新任省長張明超,目前在齊魯省財政廳的影響力絕對不如再次當選廳長的蔣菊梅。

    於江海看著台上眾人道貌岸然的表演,心中卻對他們的醜陋鄙夷不已,只是他也知道世人皆醉唯吾獨醒、舉世皆濁吳獨清從來不適合在官場中生存,心中不由得泛起陣陣悲哀,想到這些年儘管自己一直在與現行的秩序所抗爭,卻失去了在藍箭時候那種無所畏懼、隨性而行的自由,漸漸披上了一層不願披上卻又不得不披上的外衣。

    會議在眾人志得意滿中散去,那股壓抑的氛圍卻久久揮之不去,於江海靜靜的坐在早已

    已經曲終人散的會議室裡,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這一刻他的心中突然有些動搖,這些年自己的堅持和求索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是像片刻之前台上的眾人一樣、為了往上爬而不擇手段?真正的為人民服務到底是什麼樣子?

    熟識的、不熟的人都忙著晚上的應酬,竟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依然呆在角落裡的於江海,直到打掃衛生、撿瓶子謀生的老人注意到角落裡青煙繚繞,這才走到他的面前小聲的問道:「領導?您這個瓶子裡面的水還喝不喝了?」躊躇而惶恐的不敢去拿放在於江海面前才喝了不到一半的礦泉水瓶。

    於江海看著老人皺紋縱橫的臉,眼神中惶恐而期盼的神色,破破爛爛的襤褸衣衫更與這莊嚴肅穆的會場格格不入,心中不由得就是一酸,搖了搖頭把瓶子推到老人面前,從口袋中掏出香煙盒取出一顆香煙遞過去說道:「大爺,來一顆驅驅寒吧!」他突然就想起了於家村的叔伯和爺祖們,六年前的四月天他們也是這般衣衫襤褸、瑟瑟發抖卻不得不下地幹活啊!

    老人一把從於江海面前抓住那半瓶礦泉水,飛快的塞到手中緊緊攥住的另外一個蛇皮袋中,惶恐的臉上綻放出窘迫而又驚喜的笑容,露出一口焦黃的牙齒來,手使勁的在髒兮兮的衣服上搓了又搓,卻還是不敢卻接眼前這個「大官」遞過來的香煙。

    於江海微微一愣,突然又想起元旦前夕的下雪天他去慰問奮戰在工作崗位上的建築工人們,他們當初的神情和表現與面前的老人一般無二,好像從來都沒有想到會有高高在上的領導給他們散煙拉家常一樣,窘迫的笑容裡滿是激動和歡喜。

    「怎麼?這煙不合你的口味?」於江海笑著從另一隻口袋中翻出五毛錢一盒的春雷煙放到桌子上,然後從裡面抽出來一顆自己點上,示意老人自己取。

    老人這才手忙腳亂的從煙盒中取出來一顆顫巍巍的捧在手中,不好意思的說道:「不是,俺是怕髒了領導恁麼貴的好煙,俺煙癮大但是要撿瓶子給老伴治病,沒錢買煙忍不住的時候就拾點煙頭解饞,這麼好的煙哪是俺吸的啊!」

    於江海這才發覺老人破爛不堪的大衣口袋裡,塞滿吸了一半的煙頭,呼吸頓時一滯,將桌子上的半盒春雷拿起來,拉著他的手塞到他的口袋中,剛想說什麼目光落在兩個蛇皮袋上,一個裡面裝的是空空如也的瓶子,另一個裡面則是還有剩餘礦泉水的瓶子,霎時間就好像明白了什麼。

    老人惶恐之至,急忙掙脫著推開老遠,拿著半盒香煙的手鬆也不是、抓也不是……

    於江海感覺到胸中那股擁堵的感覺越來越重,好像一塊千鈞重的石頭一樣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忍住心中的悲涼從位子上站起來,向老人笑了笑,疾步離開了會場。

    外面的空氣新鮮中卻夾雜著太多的東西,兜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伸手摸出來放到耳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除了李玉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逃到加拿大之外,李家的其他人都已經被監控起來了!」

    於江海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末了又加了一句:「幫我查一個人,他的老伴好像生了重病……」

    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不知道於江海何以對李玉剛這個漏網之魚突然失去了興致,而是要查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不過他深知很多東西不該問的不問、不該知道的就不知道,雖然心中疑惑不已,還是點頭說了聲「好的」。

    掛斷電話,仰頭看著滿天星辰,他突然想起來有一個偉人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我們不能總是昂著頭仰望星空,更多的是要低頭看看我們腳下的土地。

    可是現在抬頭仰望的人太多了,他們早已經忘記了腳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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