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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軍營夜禁 文 / 楚禹

    看到從囚車上下來的陸清和郭太監,周雲義等人也是有些驚訝,那日在永嘉所他們見這二人被楊都司扣下後,都道這二人定然要被送往御前問罪,卻沒想到這二人竟然被送到了獨石堡來。

    都司大人怎麼把人押到了這裡?

    周雲義和四個手下驚訝之後都覺奇怪,畢竟這二人一個是鎮守大同的中官,一個是天子的錦衣親軍,身份特殊,雖是犯的棄守脫逃大罪,但真要治罪卻仍要天子御斷,楊大人雖是正二品的萬全都司,但也無權擅自處置中官和親軍,卻不知都司大人為何不將人送給皇帝處置,反而押來了獨石堡,這可真是奇怪了。

    奇怪歸奇怪,同情卻是沒有的,周雲義等人這會可沒有初見郭太監時的敬畏了,反而是一個個不恥,看著郭太監和陸清都是鄙視。

    幾人本就是大老粗,書讀得少,又是吃得刀口飯,今日不知明日事,平日最大的樂子除了喝酒找女人,就是到茶館裡聽說書的說上那麼一段。

    自打羅貫中和施耐庵那兩部《三國演義》和《水滸傳》在大明朝流傳開來,成了茶館說書必備書目後,這太監的形象在民間大壞,前者有個十常侍,後者有個長鬍子的童貫,一個個都是壞得屁股流膿的壞蛋。

    說書的先生在說書之餘,更是說得明白,不管哪朝,那宮中沒鳥的太監就沒一個好人,一個個都是蒙弊皇上,禍國殃民的奸賊,全拖出來殺了肯定有冤枉,但隔一個殺一個卻保準沒漏!

    在說書先生年復一年的「太監有害」說的浸濡下,又出於對跨下沒鳥之輩的歧視,周雲義等邊軍普通士卒自然不會對宮中的宦官有什麼好感。

    不過本朝自太祖高皇帝建國以來,便愛用太監出鎮地方,軍中也經常派遣監軍太監,宮中更是有司禮監主持批紅一事,這就使得太監這兩個字在民間雖然仍是形象不好,可在朝廷和軍中卻是有威望得緊,權勢和地位甚至還在王侯之上,一般邊軍小卒在鎮守太監面前還是得仰望的。

    故周雲義等人雖心中對郭太監沒有好感,但那天晚上卻還是出於對太監習慣的敬畏,雖不知郭敬底細仍是恭恭敬敬的願意聽侯差遣。即便他們那個時候知道郭太監是從大同偷偷跑出來,身上背了擅離職守之地的死罪,他們也不敢拿繩子綁人,因為他們沒有這個膽量,更重要的是他們沒有這個資格。

    萬全都司境內敢讓人扣下郭太監的,除了楊俊也找不到第二個人!

    正二品都指揮使司和邊軍小卒的見識區別可是天與地之差。

    看著郭太監衣衫襤褸,在那站立不安的模樣,周雲義等人皆是慶幸,幸好都司大人及時扣下這個閹賊,要不然被他跑到皇帝身邊去肯定要搬弄是非,指不定黑白顛倒,誣陷多少為國捐軀的將士呢。

    活該今日這般,他日殺頭絕不冤枉!

    施大勇沒有注意周雲義等人,也沒法注意,獨石堡現在紮著上萬人馬,人進人出的,他一個小小總旗又能認得哪個。

    惦著趕緊去找上官把差事交接了,便吩咐一眾手下士兵道:「你們把人看好了,我去把差事卸了,等會要是得空,我請弟兄們喝酒。」

    獨石堡雖是鎮堡,但也有幾處酒鋪、商舖在邊牆這邊開著,多是堡中的軍官開的,除了賺堡中士兵的餉錢,還賺那常從獨石堡出口的商隊錢財,有時口外有膽大的蒙古人拿著錢財來也照樣接待。

    不過現在外面的蒙古人可不敢進堡來喝酒了,就是他們敢來,堡子也不敢把他們放進來,那些出口的商人也早就沒了影,還好這幾天開平衛和萬全那邊來了不少人,生意倒比以前要興隆許多,樂得那些軍官笑得合不攏嘴。

    連著趕了四天路,一眾押送的士兵早就嘴裡淡出味來了,一聽施總旗請喝酒,一個個立馬眉笑顏開,都道還是總旗體貼大伙,大伙呆會可得敞開了喝,不然可對不住總旗大人這情份。

    施大勇笑罵了幾句後,便到堡子裡找人交接,這邊押送的士兵將陸清和郭太監押到了周雲義等人所站的地方,免得堵了大門,影響人家進出。

    他鄉遇故知可不是眼前這場面,見幾個夜不收滿臉鄙夷的看著自己和郭太監,陸清很是尷尬,訕訕道:「周兄,別來無恙。」

    周雲義根本不搭理他,只顧低頭擦拭自己的腰刀,其他幾人也是拿眼瞪著自己,神情十分的不善,圓臉漢子蔣通盯著郭太監看了眼後,更是大聲的「呸」了一唾沫在地上,把個郭太監惱得不行,可是卻實在是發作不得,只能恨恨的扭過頭去不與這幫丘八一般見識。

    周雲義等人的心情,陸清能夠理解,他和郭太監眼下是待罪之人,可不是什麼鎮守公公和親軍校尉,又背著貪生怕死,棄守擅逃的罪名,老百姓見了都要罵上幾句,況這些和韃子廝殺了一輩子的漢子們。

    不過,心中的疑惑還是要問一問的,他道:「不知周兄怎的來這獨石堡了?」

    周雲義沒有睬他,依舊用布條擦拭自己的腰刀,完事之後將刀放回鞘中,方抬頭對陸清道:「韃子寇邊,都司大人下令從萬全右衛抽調六十名夜不收增援獨石堡,本堡宋百戶便點了我。」

    「原來如此。」

    陸清點了點頭,大致明白楊俊為何要從萬全右衛調夜不收前來的原因。

    夜不收這種類似特種兵的偵察騎兵在兩軍對戰發揮不了多大作用,但在剌探、襲攏這方面卻是大有用處的,阿剌現在既打不進獨石堡,但也沒有撤退,戰事打下去肯定是僵持的狀態,這個時候動用夜不收大規模的襲擾對方是為將者肯定動用的手段,只要阿剌不堪襲擾,又無利可圖,最後必定要退兵。阿剌一

    一退,宣府自然無事,這功便算立了。

    圓臉漢子蔣通後邊的鬍子男身上打有綁帶,布條上血跡是新的,看樣子他們已經出過邊,陸清便問道:「周兄可知眼下戰況如何,瓦剌人何時會退兵?」

    陸清和郭太監這個閹賊混在一起,周雲義已經將他視為不恥的對象,故並不想和他多說什麼,但他年紀不大,臉皮不夠厚,又和陸清熟識一場,便抹不開面子,隨口說了幾句:「韃子攻了兩次,折了不少人手,今兒一天也沒有再來,想是知道咱們獨石堡不好啃,我估摸著用不了幾天,韃子撐不下去肯定要退兵的。」

    正說著,施大勇匆匆從營中出來,看到陸清他們,忙揮手對自己的手下喊道:「把人押進營中。」

    一眾押送的士兵二話不說上前便要趕陸清他們進營,陸清無奈,只得把想問的話嚥回肚中,扶著郭太監往營中走去。

    此處軍營是緊領獨石堡修建的,離邊牆有兩里多路,營中都是楊俊從萬全左衛帶來的兵,此刻煙火撩繞,卻是營中在生火做飯。

    入營門時,陸清看到緊鄰的獨石堡那邊卻有一幫蒙古人吆喝著往堡外去,看樣子去是去酒鋪喝酒,不過他們穿得都是明軍的衣服,路上不時還有明軍和他們打招呼,這些蒙古人竟然也用漢話和對方交談,說得十分暢溜,一點也不生疏。

    此情此景,陸清並不奇怪,也不驚訝,因為大明軍中確是有不少蒙古人的,尤其是京營的三千營更是有成建制的蒙古騎兵效命,邊軍之中蒙古軍官和士兵也不在少數,這些人大多是永樂朝就投降大明的蒙軍後人,也有很多是邊外的蒙古小部落實在是沒法活了來投奔明軍的,為的就是能夠吃飽飯。畢竟,在蒙古那邊他們常吃不飽飯,還要時常擔心小命被明軍宰掉,而為大明效命,則既能吃飽飯,又能拿豐厚的餉銀,立了功後還能陞官,比之在草原上受苦挨凍的日子要強太多。

    不以為奇的看了一眼後,陸清就扶著郭太監進了軍營,營中都是帳篷,那些生火做飯的都是遠離帳篷,要不然一個不小心可就要火燒連營了。眼下可是七月天,真要把軍營燒起來,那可不是好玩的。

    眼下已是天晚,並無操練,只不時有一隊巡哨的士卒走過。

    施大勇把人領到一處帳前後,便有一個軍中書走了過來,將蓋了印的公遞給他,又對他說了幾句,頓時施大勇臉上就樂開了花,想來是那書轉達了上官誇讚於他的話,不然他何以如此開心。

    那書是個中年人,滿臉長鬚,一身儒袍,和營中這些當兵的顯得格格不入。

    拿到了交接的書,施大勇當下帶著手下離開,他們不是戰兵,自然不必呆在軍營,外面有驛站可住,等明日便可返回萬全左衛覆命。

    中年書看了看郭太監和陸清,顯是知道他們的身份,微一點頭,便吩咐跟他來的四個軍士將人押進身後的帳篷。

    在帳篷前,郭太監突然對那書道:「咱家想見楊大人一面,不知可否通報一聲?」態度擺得很低,一點也沒有鎮守公公的架子了,臉上亦是一臉渴求之色。

    那書卻是搖頭道:「都司大人軍務在身,如何有空見你?」頓了一頓,又道:「郭公公既來之則安之,左右公公也是走不得的,不妨就在這營中呆上幾日,屆時我家大人自會有話對公公說。」說完,便不再理會郭太監,對那四個軍士叮囑幾句後,便去向楊俊回稟。

    郭太監一臉失望,歎了口氣,默不作聲的走進了帳中。

    帳中什麼擺設也沒有,只地上鋪了一些乾草,上面還留有幾床涼席,東北角落裡泥土被翻動過,隱隱有尿騷味,卻是先前住在帳中的軍士便溺所在。

    軍中為防營嘯,故有夜禁之令,軍士如夜中需方便只能在帳中自行解決,不得走出帳外。而這自行解決的辦法就是在地上挖個洞,方便完再用泥土蓋上。若是條件允許,則有恭桶可以使用。當然,這是指大軍出外的情況,若是本地駐防,則修有營房,也有茅房,沒有夜禁之令。

    郭太監嫌惡的捏了捏鼻子,無奈的坐到了席上,陸清也有些厭惡,但也無可奈何,畢竟這營房是新建,士兵又是從萬全左衛趕來,並非獨石本堡兵,又是戰時,有這夜禁之令再所難免。還算好的,這帳中只被人用了幾天,若是過個十天半月才來,那味道才當真叫人難以忍受呢。

    一老一少坐在那裡,相對無言。

    大概半個時辰後,有人送飯來,一盆菜湯,一桶米飯,另外還有一碗鹹菜,沒有肉。

    菜湯裡油花倒是不少,也放有鹽,雖喝起來不怎麼鮮美,但對於在囚車上顛了一路的陸清和郭太監而言,卻是十足的美味了。

    吃完飯後,陸清和郭太監便倒頭躺下,實在是太累,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陸清突然被一聲慘叫聲驚醒,繼而就聽到外面有人驚恐的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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